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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笑容 ...


  •   胭脂门里种了许多旖旎的花树,我因为白日里在炙炎堂中那场大哭觉得十分憋闷,又无处诉苦。不好意思站在那光秃秃的房顶上供人观瞻,只好隐藏在这花树后面,繁花似锦,总能遮掩我的颜面。

      月光透过密密的花枝撒满我的怀中,坐在轻巧的树枝上总好过站在那房顶上吹冷风,心里想,要是下次再同沈习匀商议“大事”,就换到树上好了。花香馥郁,趁着夜风,轻轻的扑到我脸上。脑子里乱成一团粥,白日里真实的血液与残忍的肢体让我心里栓了一个结,而这个结里最大的疙瘩却是一种被隐瞒的感觉,好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而又是什么事情呢?

      齐善离挨着我坐下来,我往外挪了一点,树枝却像沉受不起一般,荡了荡,没有办法,又挪回原位,她看着我‘爬’来‘爬’去,也不言语,只是抬头看那发着蓝光的月亮,久久才问:“你怕我吗?”我点点头,又发现她没有看我,只好拍拍她的肩膀:“你放心,我不会歧视有间歇癫痫的人。”她扑哧笑起来,声音却是如花瓣零落,都带着唯美的风尚。看着她在月光荡漾的黑发与皎洁眼光,我实在无法将她同白日那个斩人的恶魔相比,只好叹口气,转回自己的目光。

      “我幼年被人捆绑住手脚,扔进一个满是蛇蟒的大坑。”她静静开口,像是沉溺于往事。“那些蛇实际上都被拔出了毒牙,并不会致命,可是我那个时候年纪小,对于那些肮脏的软体动物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感,我就那样混身颤抖着,被那些滑腻的物体触碰,它们穿进我单薄的衣衫内,紧紧贴着我的身体,慢慢的爬动。”她将得很慢,间或停歇一下,像是喘口气一般,我安静的听着,不敢去打断。“那个夜晚,冷得风都要冻住一般,我就在那悉悉桫桫的声音中紧紧咬住自己的嘴,用血液的特殊腥味去压抑住那些诞液与秽物的味道,克制自己的恐惧克制自己的无助。”而我面前的人只是站在那里冷冷地看,欣赏着我的挣扎,欣赏着那时还稚嫩的脆弱,像看一出娃娃戏,那么随意。你知道吗?”她突然转过头,定睛看我:“我一滴眼泪都没流。”我又想起白日里丢脸的大哭,有些窘迫,只好试着问:“从那以后你就害怕蛇了?”她笑一下,像是烟火盛放,轻瞄淡写的说:“不,其实我并不是害怕蛇,只是每当我看见它们就会记起那个夜晚,接着就会像今天你看到的那样。”我听了,只觉得心中沉重,却又想不到什么好的话来安慰她,只好随口感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憋住笑看我,我忙转口:“恩,天下乌鸦一般黑?”终于,胭脂门这绝色的门主,笑得将她们后院的花树折了枝。

      很久以后我都会想起齐善离坐在这花树上大笑的场景,她本身就如仙子一般,衬着这幽美夜色,成为我的青春岁月里明媚的风景,那些风景浓墨重彩,是怎样挥洒都忘不掉的。

      因为刚接手炙炎,所以齐善离忙着安排门中事物,她对我倒是不错,派了烟霞教我些功夫,因为在乾艳教的时候我一颗心都放在柳乾身上,再加上他的功夫路线偏于高深,不适合我练,这胭脂门又漂亮又轻巧的打法倒是颇合我意,令我练武的热情空前高涨。说起来也奇怪,自从那日闹过之后,胭脂门接手委远的乾艳分号却极其顺利,我偶尔会听到胡美氏的消息,据说她因为地位较高,被齐善离请到了胭脂门总堂,做了一位小首领,她也安于此位,并没有反对。

      在胭脂门住了一月,我是越来越习惯,因为还算信得过我,齐善离会交一些杂事给我做,有时候不过是跟着烟霞去某个分会收取月钱,但这挂剑行走的感觉还是让我有了小小的成就感,偶尔想起柳乾,却不知道到时候要不要跟他走,他说了,我不过是一个‘物品’。那么把我丢了,他也不会太难受吧。

      这日下起了骤雨,我与烟霞杂沿边躲雨,却见几匹骏马飞驰而过,速度奇快,溅起的泥水弄脏了我的衣裙,正准备开口诅咒,却见那匹匹马儿都是如雪马蹄,忽然想起那日同沈习匀在屋檐下说的话,看来是那缙南倾府的人。我想起倾厢是这府上的贵主,想是能打听些消息,说实在话,沈习匀去了这样久,却是一点消息都没穿来,也不知道怎样了。哄了哄烟霞,说我有物件落下了,又因为下雨,不让她陪着我去拿,她起初不愿,我又表了半日的忠心,因为我确实没有一点逃跑的意念,她也信了我,只是让我早些回去,免得齐善离发怒。

      朝着那些马匹消失的方向赶去,前面却是一条窄窄的巷子,巷子幽深长远,我拿着伞赶了半日,仍不见那倾府的人,正懊恼却听间细碎的骏马嘶鸣声从旁边的院子传出,我透过那虚掩的门缝一看,几匹踏雪果然被拴在里面。我在院外踌躇,从这后面看,这可能是经营着一间酒楼,要是我悄悄潜进去,被认出来的话就装作迷路的客人,也不是混不过去。再说,我好歹也是一女侠,应该不会被人随意拿了去。

      寻了一转,竟没有见到人,我将这几日苦练的轻功运用到位,竟也跃到了二楼,想起那日沈习匀说倾府是豪门大户,必是选了最好的房间。我屏气聆听,那最里面的豪华房间果然有说话声。做贼似的掠了过去,只趴在那窗户下,用手指捅破那层窗户纸,这一看不要紧,却将我吓得一把愣住,从我方向能看见他的正面,竟是与齐善离有三月之约的柳乾!

      也许是惊愕使我泄了劲,一时呼吸变乱,只听房间里有人大喝:“什么人?”要跑却是来不及,被人用手扣住肩部,那手却不似普通的握捏,而是掐住经脉,只怕他再用一分力,我的手臂就会废掉。一时情急,我大声喊了起来:“路过路过,我是来找人的。”那人却不听,顺手把我往里一带,我只觉得身体一颤,已扑倒在砖地上,内脏被挤做一团,眼冒金星。他仍是大喝:“你是何人派来?”我那里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解释,刚抬起头,碰上柳乾的眼睛,他看着我,一脸冷淡,嘴角却是微微抽搐,我知道这是他真正发怒的前奏,更是不敢言。柳乾上前一步,向着那位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倾二爷稍安勿燥,这位我的婢女,可能是因为有急事要找我,所以唐突前来。”难得柳乾很低言,那倾二爷也是卖了面子,仔细观察了我一下,大概觉得确实不会有人派我这样身手的人来打探消息,也就松了劲,让我扶我起来,嘴里也在客套:“原来是柳教主的人,看来是我下手太重,却不知姑娘有何事这样急切?”他本是顺口问一下,柳乾却不答话,只是看着我,我本来就被他的表情吓到,只好结结巴巴地解释:“是有点急,就是...”“哦?就是什么?”那倾二爷却是不停的问。“生红就是前来通知教主,教主夫人有喜了!!”我一口气胡说完,柳乾却把他那双凤眼瞪得比牛眼大,嘴角的抽搐却是更加明显了。那倾二爷还在呵呵笑,说:“这样啊,真是恭喜柳教主了。”柳乾朝他摆摆手,却是没有解释,只是又盯了我一眼说:“今日时候也不早了,先才商量的事情二爷看着办罢,若是能行得通,找人传个话给乾艳教既可。”他话说得隐晦,我也是听不懂,倾二爷也不多话,只是笑着说告辞,临走时还说着恭喜。

      门被柳乾砰的一声关上,我吓得瑟缩一下,手扶着桌子才能站稳,刚才摔到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我却不敢有任何举动,只是怕柳乾一个不顺心,就将我从这二楼扔下去。

      “这教主夫人有喜,你倒是说说,是生男生女?”柳乾开口,竟是盘问我那无中生有的借口。见他没有训责我跟到此处的事情,我的胆子也放开了些,跟着胡说:“教主龙精虎猛,自然会一举得男!”“哦?”没想到我还有胆子回话,柳乾站起来,饶有意味的看着我,我被他看得心虚,一步步后退,直到墙角,他却不停,靠得越来越近。我伸出手去推他,被他一把捉住,我凑近我耳边继续问:“那你怎么知道我龙精虎猛?”我脸上一红,该死的,这样的问话,会让我误以为是调情,我想起那日他说的那些话,却又冷静下来,只是转过头,避开他一些。他似不满足我的回避,用另一只手转过我的下巴,又靠得近了些。我盯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只好说:“你再凑近一些看我,我们会变成斗鸡眼的!”他被我的话噎得一顿,却没有退缩,而是淡淡的说:“你闭上眼睛。”他的口气自然平常,我猜他大概是要让我闭上眼睛再揍我,也就一咬牙闭了。心里想,也许念在多年的情分上他下手会轻一些。恩。

      手被他拉住,却被引着摸到他的脸上,是软软的触感,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揭了面具,我压抑住心中的惊讶,正准备睁开眼睛确认他却似知道我所想,先出声:“不准睁眼!”语气坚定冷绝,我知道他这样的时候不能忤逆,只能乖乖的闭着眼睛,任由他牵引着我的手指抚摩上他的脸颊,细腻的触感,偶尔有浅浅的痕迹,我都能猜出它们大概的模样,要知道,我并不厌恶那些痕迹,因为它们都属于柳乾,因为是他的,所以这一切都是我爱的,本想开口同他讲,却害怕自做多情,也许,也许他只的确认他的那些痕迹并不讨厌,也许他只的为了证明这些东西再和与他更相配的人在一起。我被他那深海般的心思弄得怕了,再不敢去轻易撩拨。我压抑住自己的冲动,压抑住那份爱意,竟比几年初次发现这种感情时做起来更难些,我明明爱他,爱他的一切,此刻却不敢开口告诉,只能深深的记住,记住,这一个时间,他曾这样坦诚地出现在我的眼前,心中的难过却是不减半分,拼命去忍住,却还是让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柳乾突然停住,放开我的手,他没有开口,我仍是不敢睁眼,不敢让他看见我眼中盛满的爱意。良久他吐出一口气:“你不要害怕了,也不要哭,我再不会这样了。”说罢,已是推门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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