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若情深》中秋

12、第七章（下）

　　湖水映着无法嚣张的阳光，火烧似的潋滟，片片金红荡漾于湖面，映衬着苍翠的树林，亦真亦假的美……随着微风划过湖面，抖散了湖畔映射出的一道青色身影。
　　像个无所事事的孩子般靠躺在离地数米的树杆上，嘴里衔着根草叶，随风晃动，垂落身后的长发在临进黄昏的夕阳中镀上一层细碎的金，微风中轻飘摇曳……
　　灿烂的夕阳中……美，变成了最虚弱无力的形容。
　　就像任何时候一样，从不知黯淡在她身上为何物，只一身简单的青色衣衫，庸懒生姿，周遭绚烂的景致生生夺不去她的瞩目，真不晓得究竟是风景衬人，还是她映风景……
　　细细的风声里有极轻的脚步声，随之而来是树下淡淡的声音。
　　“寒佑，已经确定没有追兵，受伤的兄弟都已经没有大碍了。”
　　拿下嘴里的草，萧寒佑坐直了身体，居高临下的看着任子墨。
　　“死伤多少？”
　　“没有失去一个人，只有一个重伤的。我已经去看过了，目前已经没有问题。”
　　笑，丢下手里的绿草，看着它轻盈的身姿随风而落，纵身跳下树杆，衣摆展开羽翼般的弧度，轻轻落地直起身体的瞬间，草叶在身后缓慢地划过，隐于一片绿意盎然之中。
　　“好，启程，尽快赶回去。”
　　任子墨带着笑，看了她一眼，不期然撞上她望向湖面时的眸底，迷雾般妖娆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思忖着开口，冷不防再次听见萧寒佑的声音，却不若刚才的沉稳，有那么一丝关切。
　　“秦未然应该把她安全带回柳万松身边了吧。”
　　忍着笑，任子墨点头，狭长的眼中隐藏不住的笑意。“怎么说秦未然也是飞鹰阁三圣鹰的玄鹰，把烟缈送到柳万松身边这点小事，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放心吧。”
　　转身迈步，冷不防的动作，让任子墨微微愣了一下。
　　“那个丫头真是个麻烦。”
　　正准备继续开口，她这冷不丁的一句话，硬是让他半天憋着的笑没能忍下来，大笑出声，引来萧寒佑的侧目。
　　“我可从来没见过，像她这么有意思的麻烦呢。”止住了笑，任子墨跟上萧寒佑的步子，轻声说道。
　　“哼，有意思？你是没有被她折腾过，所以才会这么说。”没有理会任子墨笑的有些夸张的脸，她继续开口，不疾不徐，像她身后那道被风漾开的水波。
　　“哦？她是怎么折腾你的？说来听听。”任子墨好奇，很好奇，他实在不知道表面恬静文弱的柳烟缈，能怎么折腾身为火麟教主的萧寒佑。
　　想像着在柳烟缈提出的各种要求面前，萧寒佑不想答应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这就足以让人回味个几天几夜了。
　　没有停下脚步，萧寒佑的声音传来，带着不意察觉的别扭。
　　“你就那么无聊吗？学的和三姑六婆一样打听这些事情。”
　　赶上她的步伐，语气戏谑，满是笑意的脸上全是好奇。“烟缈真了不起，竟然让堂堂火麟教主都感觉到麻烦，的确是一名奇女子啊。”说完，大笑出声，惊着停在树上休息的鸟儿一阵扑腾。
　　漫不经心的侧目，却在眼底闪起两簇蓝色火焰，冷冽而危险。可看在任子墨的眼里，却像是被人踩着尾巴的猫儿一样，毫无威力可言。
　　“属下多言，请教主息怒。”他微微颔首，忍着笑说。
　　斜了他一眼，萧寒佑冷哼一声，快步迈进了林子，树林里休息的众人见她到来，齐齐起身恭敬地行礼。
　　扫了一眼数十人，萧寒佑点头，沉声令道：“准备启程。”
　　“是。”众人纷纷散开，向拴在树边的马匹走去。
　　抬手，一个响哨，无影踏着碎步向她跑来，停在面前打了一个响鼻，甩甩头，白色油亮的鬃毛闪着光，像是雨后的云朵般洁白。
　　翻身上马，瞧了一眼不紧不慢迈步而来的任子墨，扭过头，一夹马肚率先奔出了树林。
　　望着绝尘而去的萧寒佑，他摇了摇头，小声嘀咕道：“用的着生气嘛，真是的，小孩子脾气。”上马，扬鞭，随着他们一同向林子外的大路奔去。
　　其实，任子墨是想问问柳烟缈到底说了什么，才将萧寒换回苏絮语的念头打消的。
　　不过，当他看见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时，眼底那片隐匿于黑亮之中的黯然怅惘时，他始终没有问出口。
　　不知为何，任子墨总觉得她之所以会临时改变计划，不单单因为柳烟缈的劝说，似乎还有什么其他的隐情藏于这件事的背后……夜里的突袭和中毒，也许都与一个人有关。
　　只是，事情如果真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任子墨实在没有把握萧寒佑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那个像修罗女将一样精致的女子，拥有远远超过实际年龄的智慧和胆量，却在感情方面，稚嫩的像个孩子……然而，却没有多少人知道这点。
　　所有人眼中的她，除了是一教之主外，就是一个神秘莫测的武学奇才，却没有人能够知道，她对于情感这种大家都能处理得当的事情，总是一筹莫展，显得很无奈……爱上同为女子的人，换了任何人，恐怕都无法做到洒脱的面对吧。
　　所以，萧寒佑才会因为苏絮语的一封信，不远千里来到危机四伏的京都，也正因为那份无法说出口的深切之情，她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判断，从而让自己深陷险境，却全然不顾。
　　任子墨相信如果一切真如自己猜测的一般，那么，那个让萧寒佑处于这种危险境地的人，绝不会得到片刻安宁。
　　即使,萧寒佑因为心底那份无法诉说的情感，而没有办法对她下手，火麟教也绝不会容忍这种人活在世上，一切威胁他们的人，都不能活着……这是火麟教先祖的信条，也是他的信条。
　　扬起嘴角，过于冷寒的笑容浮显于书卷气浓重的面容上令人望而怯步的颤栗，片刻后，那抹笑容随着晚风消散于夜幕下，似乎从不曾有过……
　　★★★ ★★★ ★★★
　　整个皇宫终于从前先的不安与猜测中，稍稍平息了几日，连日来李熙那张严峻的面容让偌大皇宫内的所有人，都慎行言紧，不敢有丝毫的差池。
　　直到听说，柳万松的女儿平安的被救回后，皇宫中多日里阴云密布的天空，才出现少许微亮。
　　特别是堪称是非之地的后宫，更因为柳烟缈的获救，而再一次掀起了一股莫名的躁动。
　　不为别的，太子李幼胤的十六岁生日就在眼前，而李熙决定给他选立太子妃的事情，早已在整个朝野传遍。
　　太子立妃是何等大事，这关系到江山的未来设稷……一个母仪天下的好皇后是后宫之幸，国家之幸。
　　此刻的太子妃，便是未来的皇后，一个国家中这么重要的一个角色，不能轻易而举的就定下。
　　所以，当萧寒佑的事情落幕后，为李幼胤选妃的事情就变成了朝野内外的头等大事。
　　凡是位高权重的臣子，心里多半已经有了底，太子妃的人选肯定出自李幼胤的生母仪妃的族里，当然就是当朝国舅柳万松的家里了。
　　皇上很宠爱仪妃，对从小便聪明过人的李幼胤也极其欣赏，这次的选妃虽然旨告全国，三品以上官员府中，待自闺中的贤德女子皆可入选。但是大家都知道，仪妃心目中的人选早已定下，而李熙也会同意仪妃的选择。
　　如此以来，也没有多少官员愿意将自己的女儿送选，一来不想得罪正当红的仪妃，二来也知道没有翠屏获选的可能。这样以来，上册名单之中，一共也就十几个人选。
　　翻看着手里的名单，王皇后面色融和，抬起头，望着李熙的眼里没有了往日的盛气凌人，只有似水柔情。
　　“皇上，不知道您看中了哪位爱卿家的女孩子？”王皇后微笑着问。
　　“啊……朕也拿不定主意，所以特地来问问皇后的意思，皇后觉得哪位女子能配得上胤儿呢？”李熙报以微笑，沉声问。
　　太子妃的人选，除了需要通过外臣廷议外，还需要后宫之主的皇后的意见。虽然，李熙心里已经有了人选，礼数上还是需要来问问这个母仪天下的皇后。
　　低头一笑，千种风情不亏是主持后宫地位最高的女人，一举一动间尽是不失威仪的媚态。
　　“皇上，臣妾愚钝不敢妄加评论，只是觉得胤儿既为太子，他的正妃肯定要出身名门，人品才学都要出众，至于样貌当然更要万里挑一才行。”
　　听着王皇后的话，李熙满意的点着头，脸上露出微笑，显然对于她的话相当的赞同。
　　“臣妾在心里猜想，皇上必定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就不知道是哪家女子有这个福份。”王皇后继续柔声说道，希望从李熙口中探知太子妃的人选。
　　端起明黄瓷杯，李熙浅浅抿了一口香茶，放下杯子，才开口道：“朕是有了几个人选，只是还未定下，所以今天才过来问问皇后的意思，太子妃非比寻常嫔妃，必需慎重方可安人之心啊！”
　　寥寥几句话，却像轻锤砸在了响鼓上，一时间震音四溢扩散开来，言下话意已然很清楚，再笨的人也可以听出来，李熙这是在提醒王皇后，不要过多干预太子选妃之事，他已经定下了人选，不容任何人插手此事。
　　脸色微微变化，双手绞着袖边，王皇低垂的眼底有一丝恨意悄然划过，却在抬眼时嫣然一笑，柔情似水的眸底全然没有了丝毫怨恨。
　　“太子妃身份特殊，将来会是一国之母，选立太子妃之事，事关重大乃国之策，臣妾为后宫之主，定当支持皇上的选择。”表明了心意，即便心里再不情愿，但是她一个皇后怎么敢于一国之君相逆。
　　微笑着点头，李熙知道王皇后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否则这么多年来，她也不可能安然稳固于后宫之主的地位。
　　虽说，这后宫之中都是些粉黛女子，但是，有时却比朝堂之上的那些大臣们更加的难缠。不仅如此，这深深后宫里到底隐藏了多少杀机，恐怕连他这个做皇帝的都不会清楚。
　　正所谓，深锁宫墙仇似海，孤怨犹堪连天云啊，这些看上去高贵知理女子间的明争暗斗，有时比那沙场之上的刀光剑影更加骇人。
　　李熙当然更加深知其中的道理，他从孩提时便已经亲眼见的太多，自己的母亲在到自己的妻子，这一代一代延续下去的争斗，恐怕永远都不会到头。
　　★★★ ★★★ ★★★
　　背手立于南花园的小亭中，柳万松精明的脸上，此刻看不出任何表情，步履缓慢的来回踱着，两个仆人垂手待于小亭的下面，随时等候着主人的召唤。
　　“柳老爷，您传未然有何事？”突然出声，让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的柳万松微微一惊。
　　刚才还冷漠的脸上，立刻换上一幅和蔼的笑容，却还是不能隐去他那经年积累下来的精明戾气。
　　“未然啊，来，坐。”指着亭内石桌边的雕花石凳，柳万松客气地说道。
　　微微欠身，秦未然轻轻坐下，等着柳万松开口。
　　卫宗霍派他来帮助柳万松救出柳烟缈，他心里虽有不愿，却也无奈。
　　飞鹰阁与柳万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除去卫宗霍与柳万柳的私人关系不说，飞鹰阁每年都在柳万松的资助下，得了不知多少钱银。
　　所以，此次柳万松派人向飞鹰阁求助时，卫宗霍毫不吝啬的派出他这位三圣鹰之一的玄鹰。
　　据他所知，早在他来之前，卫宗霍已经派出了阁内百名手下助柳万松擒获萧寒佑。不过，还是让那个火麟教主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跑了，稍带着还掳走了柳家的五小姐。
　　棉州城外的那一役中，秦未然亲眼见识了这个向来神秘少显的萧寒佑，除了她美若仙子的样貌让人印象深刻外，她的武功更加让他吃惊不已。
　　一个年纪大约只有二十出头的女子，却拥有那么深厚的功力，以秦未然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来看，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萧寒佑的内力最少也有七八十年以上的修为，可是……
　　“未然，这次卫阁主能派你来相助老夫，老夫真是没有想到啊！如果这次不是你出手，恐怕小女就要叫那萧寒佑带走了。”端起仆人刚刚送上来的茶，柳万松笑着说。这次能顺利救回柳烟缈，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总算有惊无险。
　　笑，平静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付的成熟。“柳老爷过奖了，我到觉得萧寒佑并没有想带走柳小姐的打算。”淡淡一句话，令柳万松一怔，不解的皱眉。
　　“这是何意？如果萧寒佑不想带走小女，又为何将她带到棉州去？”
　　低头，轻笑了一声，秦未然摇了摇头，“我只是想，以她的武功那时想带着柳小姐逃走，恐怕就算是我也未必能追的上，至于她为何会在棉州放了柳小姐，也许只是计划有所改变而已。不过，这些都只是小人的猜测，柳老爷不必介怀。”
　　眼前浮现出白马青衣手持金色宝剑的萧寒佑，漫天的沙尘中自信的笑容……冷冽，轻视的笑靥。
　　举手投足间的傲气，与她的实力同样不可小觑的自信，拥有那样笑容的人，不可能在最后一刻如此轻易的放掉柳烟缈……秦未然知道，他之所以能救下柳烟缈，完全是因为萧寒佑决心放了她。
　　她早就发现有人跟在她们的后面赶来，也许，她更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才将柳烟缈还了回来。
　　从她回眸粲然一笑中，秦未然可以想见，这次他顺利的将柳烟缈救下，只是萧寒佑一次有预谋的计划罢了。
　　或者……是不愿意连累某人而精心设下的计划。
　　原本可以悄无声息的离开棉州城的萧寒佑，却选择大动干戈的与官兵正面冲撞，这不像火麟教一向的行事作风，虽然不服朝廷的管制，他们却也很少与官兵发生如此规模的冲突。
　　如果说，必须要有一个解释能够说通她那天的举动。那么，很可能只是为了一个人。
　　还记得，阳光下柳烟缈飞舞的长发中，一抹流动的金色中一只紫麒麟，逼真而生动的隐在她的发间，美丽而神秘……
　　而当柳烟缈瞧见那只发带时，眼底的震惊与哀伤同样让人不解……被萧寒佑从柳府劫走的几天中，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已经不会有人知道了。
　　那些天里发生的事情，俨然随着柳烟缈望向消失于沙尘中的身影，消散于无形了。
　　浅笑着，隐下心里的想法，秦未然不动生色地看着正在沉思的柳万松。
　　恐怕这个精明的国舅爷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萧寒佑计划了一次大张旗鼓的逃跑，只是为了用来放掉柳烟缈。
　　而所有人都被她引入了这个彀中，认为她会在那时丢下柳烟缈，是因为被众多官兵围困想以柳烟缈引开众人视线，便于逃跑而已……这真是一个聪明而隐蔽的方法，即毫发无伤的将柳烟缈送还了柳家，又不会让任何人发现她的计划。
　　一阵春风吹过庭院，带着甜腻的花香，秦未然侧目望向花园的东面，听说那里就是萧寒佑劫走柳烟缈的东小院，笑意弥漫的眼底，敛着一丝暗光浮现……
　　也许，真有什么事情，是他应该搞清楚的。

　　{本章完}

作者有话说

　　虽然更新速度很慢，仍然感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