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云录》御家三少

3、初遇公子于山下

　　明明已经死了，明明不用呼吸，但此时的陆悠然却分明感受到了窒息的痛苦。
　　为什么让他活了过来，为什么要让他承受这种失去？不知道已经是几天的不眠不休，记忆中那座灵气环绕的巍巍青山终于出现在了自己眼前，白鹤翩飞于云间，陆悠然按住疼痛的心口，每靠近一分，那种空荡荡的沉痛感便更加缠绕一分。
　　入山山门处设有禁咒，非本门弟子，不经通传不得入内，陆悠然伸出手，指尖方才触及，便有淡淡的透明如同水波的纹路漾开，略一用力，陆悠然便踉跄朝前，进到了其中。
　　他有些愣怔的望着自己的手，这是说明，自己仍然是太虚山承认的弟子吗？
　　笑闹声由远及近，走来几名新进弟子，有男有女，见到在门口戴着银面发呆的陆悠然，再看见他身上的服饰和背在身后的斗笠，几人还以为是见了师兄，慌忙以手结印行了礼。
　　“师兄。”
　　“师兄？”听到这称谓，陆悠然心头一时百味陈杂。
　　几人奇怪的对视一眼，这师兄怎么怪怪的，“师兄可是也要出去？”
　　“不是，你们去忙自己的吧。”陆悠然顺势说道。
　　“是，那我们就告退了。”拜别陆悠然，几人结伴出了山门。
　　陆悠然回过神，太虚山的道路自己烂熟于心，如今也没多大变化，自然是轻车熟路，不过他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太虚山内有太多的熟人，稍有不慎就有被认出的风险，他虽心乱如麻，也只能等到入夜后再去后山。
　　天色渐暗，原本闷热的空气也被一阵山风吹散，随后云层变厚，电闪雷鸣，俨然有一场暴风雨要来临。
　　后山灵冢门口的守卫果然已经回去了，只剩下了空荡荡的山门和结界，这里是历代太虚派英灵的安息之地，从前师父也会带自己来到此处，讲述种种事迹，他还记得山门旁有块一人多高的黑色玄铁碑，上面刻着一百零六个金色的名字，都是那些逝去的人。
　　可现在，却有一百零七个，陆悠然指尖一寸寸拂过那个冷硬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师父，为什么，为什么啊…”陆悠然跪倒在碑前，额头抵在那个熟悉的名字上，雷声遮去了他的痛哭，就算是被斩首时，也没有如今那么痛，让他痛彻心扉，求死不能，只是这次再也不会有人唤他一声：“悠然。”替他把泪擦干了。
　　夏日的雨总是瓢泼而下，大的像是能够遮掩一切一样，陆悠然一掌挥开灵冢入口的结界，凌乱湿发贴在脸侧，踉跄着步伐像个游魂般摇晃在众多坟冢之间，模糊的视线找到了那个竖着无字碑的新冢。
　　“我不信，他们都是骗子，你自己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死，说话啊。”他跪在地上，像疯子一样抓着、摇晃那块冰冷粗糙的石碑。
　　青石冷寂，自然不会有人回答他。
　　不多时他又喃喃自语道：“五十年而已，又不是五百年五千年，不会连块骨头都没留下，你不是号称仙门最强吗？这么厉害的仙骨，应该不会还不及一个普通人吧，我现在就来验验，你是不是真的躺在里面！”
　　他疯了般用手刨着土，直至指尖被乱石磨的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却不见血。陆悠然如同没有半分知觉，无休无止的重复着机械的动作。
　　“你回答我啊，我要怎么才能见到你，我只是…想再见见你而已。”陆悠然犹如失了魂，颓然靠在一旁，连泪也被雨水冲刷干净了。终是做不到，自己又如何能真的那么对待那个人。
　　砰！炸裂声中乱石四飞，黑暗里一道银光冲破坟冢的石壁，在半空飞了几个来回后落到了陆悠然腿上，陆悠然动了动眼珠子，抓起问月举到眼前，剑灵嗡鸣，是见到主人时难掩的激动。
　　陆悠然苦笑一声，呢喃道：“你也是来告诉我，他已经不在了吧。”
　　握紧问月，陆悠然撑起身，跪到碑前重重磕了几个头，“师父，我一定会找到那个陷害太虚派的凶手的，等到一切水落石出，我再来陪您，从此以后徒儿就再也不会离开您了。”
　　夏日的暴雨来的猛烈，去的也快，负责守卫的弟子察觉到灵冢结界传来的波动，等到查清原因，一时间脸上血色都快褪尽了。
　　“六长老，可要去通知其他长老。”
　　“几个长老都还在闭关，这件事情还是暂且不要张扬，先派人修复仙尊的灵冢。”
　　“是。”那个弟子迟疑道：“可问月失窃，这是我派灵剑，又是仙尊的陪葬之物，若是落到有心之人手里，怕是要出乱子。”
　　“你都说了是灵剑，难道以为剑灵会随便认什么阿猫阿狗做主人吗，问月的事情暗中追查就是，不需要大张旗鼓的告诉天下人我太虚派历代英灵安寝之处都被人给刨了。”
　　“是，是。弟子这就下去安排。”那弟子抹了抹额头的汗，退了下去。
　　青莲站在原地，眼神落在破开的地方，这明显是内部往外撞开的，能够让问月主动醒来，这世上怕是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是你回来了吗？”她眉头微蹙，望向天边的冷月。
　　雷雨刚过，空气里漂浮着一股潮气，地上水洼还未干透，马蹄哒哒踏过，踩碎了里面一汪明月，清脆的铃声在竹林中响起，有一架马车正在赶路。
　　路旁暗影里忽然跌出一个人，把高大的马匹吓得嘶鸣不已，抬起前腿一阵乱蹬，车夫喻了好一会才让躁动的马匹安静下来，吹胡子瞪眼看着月色下衣着和头发都乱七八糟的人，“哪里来的乞丐，难道还想碰瓷？也不怕被踩死了。”
　　“宁文，什么事情喧哗不止？”马车帘子被拉开，露出一张素净的脸来，青年长得眉眼深远，光洁的额上悬着一条金线紫色抹额，在月下犹如缥缈谪仙。
　　“少爷，有个乞儿想要碰瓷，方才还突然冲出来吓到了马匹。”
　　被叫做少爷的宁千奕看向了站在车前被叫做乞丐的人，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头发也像是几百年没梳过一样，双手似乎护着怀里什么东西，在月下看不清晰，只是觉得狼狈不堪，怪不得要被宁文叫成乞丐。
　　神情恍惚的陆悠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脚才动，脑中就一阵眩晕，直朝地上摔。
　　宁千奕被吓了一跳，赶忙钻出来，却被宁文一把抓住，“少爷，这人来路不明奇怪的很，你可别去自惹麻烦，而且我们不是还要去彩衣镇吗，还是赶紧走吧。”
　　“那我也不能见死不救，你放手。”宁千奕拍了拍他的手。
　　宁文忍不住又说道，“少爷啊。”对上宁千奕不容置疑的眼神，他只得不情不愿的放开了，“那少爷你坐着，我去扶他过来就好了。”
　　宁千奕见他乖乖去了，无声一笑，等到两人合力把湿漉漉的人搬到车上，宁文就又去赶车了，宁千奕拿出夜明珠，发现他身上并没有什么伤，不过指尖就有些惨不忍睹了，血肉模糊几乎见骨，取出药粉想要替他涂上，却见他死死抱着怀里用布条裹着的东西，不需要看，光凭灵气波动，就能知道这是一把品级非凡的灵剑，这让宁千奕不禁对他的身份产生了兴趣。
　　“师父…”睡梦中的陆悠然头侧在一边，不安呓语，正在涂药粉的宁千奕把耳朵凑过去，“你说什么？”
　　“师父。”睡着的人忽然转过头，宁千奕只觉得冰凉柔软擦过自己耳廓，立马和触电一样弹坐了起来，待到看清他还是昏睡的状态，不禁松了口气，伸手把他脸上的乱发撩到了旁边，一张清秀的脸立马露了出来，挺翘的鼻尖上还有一颗小痣，看着平添一分俏皮。虽然觉得大男人用俏皮这词会有些怪，不过放到这张脸上却是很和谐，眼神落到脖子上散开的布条下露出来的皮肤，宁千奕神色一怔。
　　就算在昏睡中，陆悠然的眉头也从未松开过，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他挣扎着醒了过来，睁眼就是白纱床帏，记忆力还定格在离开太虚山的时候，自己是怎么瞬移到这房间里来了？
　　猛的坐起来，陆悠然刚要下床，脚下就踩到了一个温热的物体，柔软，触感极佳，还伴随着一声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