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悲剧》捉鹿徒

16、他有主了

　　我们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往往会抓住身边最熟悉的人或事物。尤其是当我们早遭受到侵害或者潜在的侵害的时候，会抓得更紧。

　　正如现在，一个带着大金链子的中年男子醉醺醺地站在孙同身后，一只咸猪手一下子就握住了他的侧腰，一边上下抚摸一边还发出赞叹：“好细的腰啊！”

　　孙同正犹豫要不要喝点杯中的威士忌，忽然感觉到一只灼热的手贴在了腰上，然后顺着腰线往下，下流的称赞自身后响起，他感到异常恶心。
　　孙同当即剧烈地从吧台椅上旋身跳下来，背后撞上了结实的胸膛，鼻尖是熟悉的气味，他忽然就平静下来。
　　“他有主了。”

　　男孩说着，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像是平时在学校一样。
　　又好像有点不一样。

　　舞池里人们还在乱舞，高矮胖瘦，灯光打在他们脸上，打在酒瓶和玻璃桌面，打在对面那人委实有些生气却看在郑多多接近一米九身高的份上畏畏缩缩不敢开骂的脸上。
　　灯光打在所有人的脸上，他唯独看不清身后那个人。

　　对面猥琐男嘴里骂骂咧咧：“有伴儿了还出来晃，Sao huo! 呸！”
　　郑多多一直保持着揽住他的姿势，冷眼看着猥琐男悻悻离去。
　　直到孙同抬头望向他，郑多多眼中可称得上锋利的冷色才瞬间褪去，换成了一抹淡淡的尴尬。
　　他维持着他不知在学校做过多少次的动作，第一次觉得这样搂住一个男孩子有一些不妥。

　　“咳咳，不好意思，”他放下手，然后搓了搓手指，心不在焉解释道：“在这种地方都是这样的，说你有伴儿了比较直接。”
　　其实郑多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脱口而出那样一个理由，而且自己甚至也不觉得奇怪。他人生中第一次拼命给自己找借口，很多理由都可以成立。因为场合，因为事急从权，因为这个说法比较方便……唯独不能是因为，那是真的。
　　或者说，那是他所希望的。
　　郑多多告诉自己，不可能。

　　“好了，我们走吧。再不回宿舍要过门禁了。”
　　孙同没有发现他的尴尬，或许是没有拆穿。不论如何，郑多多蒙混过关，他也乐得不再往这个混沌的问题上面投入思考。
　　二人一路无言。
　　回到学校已经是12点，和门卫大叔好说歹说才放他们进门，到寝室楼下还被阿姨记了晚归。
　　到寝室，另外二人已经睡下了。孙同和郑多多对视一眼，发现对方的眼底都染上了微微的笑意。
　　十月底天气已经很凉了，但是郑多多还是只用冷水随便冲洗了一下，所以当孙同还在检查暖壶里的热水的时候他已经迅速搞定从卫生间出来，并且甩着湿漉漉的头发朝孙同邪魅一笑，饱含着抖机灵的轻蔑。
　　孙同皱了皱眉，心中对此作出了一句简短的评价：智障。

　　这天晚上孙同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脑海中一直盘旋着四个字：他有主了。
　　郑多多说话声音向来清亮，但是他今晚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压低了声音，很生气的样子。
　　是他的控制欲又在作怪了吗？
　　他只是把你当兄弟。
　　孙同，你清醒点。

　　孙同的心像一只发疯的鹿，如果挣脱了胸腔，那它一定是朝着隔壁床的那个呼呼大睡的臭小子蹦去的。

　　第二天一早，孙同就接到了文艺委员梁又青发来的群发消息。
　　班上要出一个节目，来参加十一月中旬的大学生艺术节。学校要求每个班都要出一个节目，然后由院系选出最优的节目参加校级评选，全校选出两个节目去参加市里的评选，最终得入选市里大学生艺术节参演的可以获得奖状和实践学分满分。
　　孙同没有理会，他现在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才能可以被艺术节用上。
　　但是郑多多明显跃跃欲试。
　　据他所说，他自己也是个弹吉他的高手，但高中的时候学校管得太严，一直都没有机会大展身手。
　　而当天早上恰好不用训练所以和他们在一起吃饭的范舒扬则爆料，郑多多曾经因为放学在操场上弹吉他而被保安请到教导主任办公室吃过批评。
　　无奈青葱往事的八卦会被郑多多暴力镇压，孙同一边蘸着酱油吃鸡蛋，一边心底默默回忆起郑多多弹吉他的样子。
　　男孩从国庆以后就把他自己的吉他带来了学校，但是除了答应教他弹吉他的那几天拿出来拨了几个音，教了几个指法，就再次让宝剑尘封，名琴落灰，甚至自己也没有弹上一首完整的曲子，倒是把谱子给了孙同，让他酌情练习。
　　几个人嬉嬉闹闹吃完早饭离开食堂，正好遇上了孙同之前小组作业的小伙伴“身份证美男子”于仁律。
　　于老兄当初在军训自我介绍环节爆出了自己的身份证号码提供给姑娘们登记结婚，也是别出心裁。
　　这位老兄显然也是收到了消息，他说自己想要自编自导自演一部话剧，就讲一个民国大家族被社会主义改造的故事，题目都取好了，叫《鲸落》。
　　孙同听得津津有味，谁料郑多多一条胳膊从旁边兜过来，目光不善地睨着于仁律。
　　于老兄终于从滔滔不绝当中回过神来，看着明显面色不虞的郑多多：“怎，怎么啦，班长？”
　　郑多多还是半个身体的重量都搁在孙同肩上，伸出一只修长的食指点住了孙同的脑门：“这个人，他有主了。”
　　仿佛一把箭隔空射出，带着迷人的剧毒射中了孙同的心脏，双手甚至微微颤抖，心跳也因此剧烈加速，但是又在极致的自我克制当中，一秒之内回复了正常。他劝自己：不要误会了。

　　陆七才从手机屏幕中抬起头，笑眯眯道：“老于啊，你就别指望跟多多抢人了。”
　　于仁律夸张地一崩溃：“嗷嗷嗷，为什么呀！我就看上这么一个男主角啊，嗷嗷嗷！”

　　十五分钟后，大家都出现在了班会教室，郑多多拿出自己的吉他慷慨陈词。
　　后排女生的小团体发出一些起哄的嬉闹。
　　孙同瞄了一眼高璐。
　　她的表情十分微妙，有一点害羞，有一点骄傲，又有一点表演出来的事不关己。
　　但是明眼人都看出来，她的脸微微有些红了。
　　喜欢一个人，连听他说话都会脸红。

　　郑多多说着自己的乐队演奏计划，一边说一边目光不经意瞄向了孙同的方向，只见那厮又在看高璐。
　　他莫名有些光火。
　　自己拼命给他在这里争取弹吉他演出的机会，他却只顾着看姑娘！

　　“喂，同哥！说句话呀！”
　　孙同冷不丁被Q了，恰好高璐的目光转过来落在他脸上，他一瞬间就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看向郑多多的方向，觉得他简直是个社交魔鬼。
　　此时，文艺委员梁又青轻轻咳了一声：“倒也不是不行，那要不先听听你们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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