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奴隶向导献上忠诚[向哨]》李传言

26、第二十六章

　　——这片荒芜而死寂的大地，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

　　有着明耀如极昼的银白色短发的向导所看见的，是遥望无际的荒原。

　　苍凉的黄沙将旧日的一切尽数掩埋，曾经灯火璀璨、辉煌繁盛的城市如今徒留断壁残垣。

　　并且随着时间的消逝，终有一天，文明的痕迹也将烟消云散，连残砖片瓦都无法留存。

　　也许在很多年以前，这里发生过很多或是激昂，或是悲伤的故事。然而知晓故事的人早已逝去，记录着往昔的载体也在天灾审判之日与城市一同毁灭消弭。

　　倘若无法在沙尘之上留下脚印，那该怎么证明，自己曾在这片大地上真切地存在过呢？

　　并且——

　　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银发青年的心中充斥着疑问。

　　他是谁？

　　——青年拒绝同向导的奴隶身份妥协，他想要知道，自己究竟是作为谁人诞生于世的，他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他从哪里来？

　　——青年遗落了过往，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来由，但他已然掌握了线索：只要找到“连巽”，说不定就能回溯往昔。

　　他又将往何处去？

　　——青年不是个喜欢高瞻远瞩的人，未曾对未来有过明确的规划。很难说这样的人格是在避难所中孤独“面壁”的那七日速成的，还是在他遗失往日之前，就已在灵魂深处烙下的某种刻印。

　　青年只在意自己眼前能够看见的一切，如果没有未来，那么他的未来就是去寻找未来。

　　末日的废土危险而残酷。

　　年轻的向导虽然弱小，但并不迷惘。

　　在末日后的废土时代，即便是今天才留下的脚印，明日说不定就会被风沙黄土抹去存在过的痕迹。

　　已经很难溯源最初的哨兵是如何产生，向导又为什么会被抹消人格，定性为哨兵的奴隶了。

　　就像是预设在骨髓之中的程式，废土之上的幸存者们并不会对这样约定俗成的社会构成产生疑问。

　　如同三流的荒诞喜剧，流浪于荒原上的陆行舰被冠上了“乐园”这样冠冕堂皇的尊贵名字。

　　寻常人类在陆行舰上繁衍生息，而有着超凡异能的哨兵则尽职尽责地捍卫着人类最后的乐园，即使异化为非人的怪物后被残忍抛弃，也不会有所怨言。

　　当然，即便从小接受守卫教育的灌输，也会有对现状感到不公的哨兵——

　　尤其是像天都这样，没有向导存在的陆上舰。

　　这些人是乐园中潜在的危险要素。

　　在废土荒原的向哨关系中，向导的存在不仅是为了代替哨兵承受得到力量的代价，更是为了转移矛盾，让哨兵在其身上发泄由牺牲而起的怨恨与恶意。

　　——这是末日之下形成的荒谬法则。

　　倘若哨兵的恶意超过了向导所能承受的阈值，那么原本守卫乐园的忠犬，便将成为撕裂一切的恶狼。

　　以劫掠为生的风镜哨兵与其背后的掠夺舰，就是典型案例。

　　——但这样的法则，当真是正确的秩序么？

　　·

　　寡言哨兵所看见的，是孤僻的自己。

　　卫堂自出生起就一直生活在天都，从未离开陆上舰远行过。关于幼年，独来独往的哨兵并没有太多的记忆。

　　他不曾拥有过血亲，只偶尔从舰桥那边的年长军士谈起，说他的父母是自己的同僚，在卫堂尚处襁褓时便为了守护乐园，与天灾搏斗，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卫堂这个名字的含义，即为守卫最后的天堂。

　　每每提及此事，多愁善感的军士总是热泪盈眶，然而卫堂却并无半分感触。

　　被评定为S级哨兵的卫堂默默地在天都成长着。

　　他独来独往，极不合群，让舰桥指挥部的年长军士时常为他的成长倍感担忧。

　　但由于卫堂始终严格而刻板地遵守乐园哨兵的形式准则，未曾背叛过陆上舰，因此周围人对他的关心，也就仅限在为孤僻哨兵的未来婚姻发愁了。

　　卫堂自认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孤独。

　　他活得索然无味，对未来也没有过多的憧憬。

　　与骆天衡、方解乃至风镜哨兵这等在荒原上刀口舔血的哨兵不同，卫堂知道自己终将在荒原废土上死于非命，也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宿命。

　　只是夜深人静时，躺在清冷宿舍中的年轻哨兵偶尔会这么想着：他能够坦然面对灰败的未来，但却无法释怀。

　　叶近椋自言自语似的发问让卫堂意识到了他有所不甘的原因。

　　哨兵为守卫而生。

　　——但他要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

　　幻影般的机械人形所看见的，是长相与他一般无二、仅只是眼角泪痣位置相反的向导。

　　在城市废墟陷落后，消弭于暴雨中的机械人形，却是再次现身于钢铁森林的至高点。

　　他微垂着被金属装甲覆盖着脸周的双眸，目光沉郁地注视着荒芜废墟的外环某处。

　　“虽然在时间上有所偏差……不过最后达成的结果倒是没有问题。总算是让‘他’切实地接触到替芯了，”高挑但却魄力十足的机械人形喃喃自语着，“可只是现在距离下一次‘破晓’来临的日子已经没多久了，必须得加快速度，一定要让‘他’前往乐园，不惜一切代价——”

　　机械人形长久地注视着废墟城市中发生的一切异变。

　　他的目光深邃而悠长，饱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清冷孤寂。

　　暴`力启用替芯后，风镜哨兵的个人战力瞬间暴增了数十倍，其本身的异能类型也发生了特化变异，层次级别上升了数个阶梯——冰与水的本质是相同的，异能得到升变的风镜哨兵自然而然地掌握了波涛与潮旋。

　　为了给予违抗自己的叶近椋深刻的训诫，完全不在乎城市遗迹会变成何等惨状的风镜哨兵，肆无忌惮地释放了巨量的异能。

　　他凝结冰霜，将方圆之内的残砖断瓦尽数冻结，让废墟变成冰原。而后又从中抽离寒气，让气温骤降，冰原也在转瞬之间与暴雨汇流，化为遮天蔽日的惊涛骇浪！

　　风镜哨兵脸上挂着与寒流如出一辙的冷酷表情。

　　浪潮将会淹没一切。

　　即使被激怒得火冒三丈、失去理智，风镜哨兵的头脑里倒也还保留了最基础的清明。

　　——骤然出现的天灾兽潮，正是风镜哨兵麾下的掠夺舰一手制造的。

　　作为小型陆上舰的劫掠舰中并没有第一产业、第二产业等基础产业层，支持这些沙盗般的哨兵们在荒原横行霸道多年的，正是对大型陆上舰的抢劫掠夺。

　　风镜哨兵的掠夺舰在很早以前就打上天都的主意了。

　　那些从其他陆上舰“逃亡”到天都的哨兵之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掠夺舰的卧底。

　　风镜哨兵信奉着这样的准则：

　　道德泯灭、秩序崩坏的荒原大地是死战不休的狩猎场，倘若不想沦为被任人宰割的猎物，就必须先手为强，成为掠食者！

　　掠夺舰的目标只有陆上舰·天都的消耗物资，如果掠夺者们已经将乐园蚕食一空了，那风镜哨兵此时制造的浪涛，非但并非不计后果的盛怒产物，反倒是劫掠的最后收尾——

　　废墟城市亚威在覆灭之前，是一座有着宽广地下城市的要塞堡垒，其城市下层几近中空，存在着大量罅隙。

　　潮旋将带来泥石流，将裹挟着陆上舰·天都的尸骸，将早该湮灭的城市遗迹尽数深埋，为掠夺舰处理饱腹后留下的“残羹厨余”。

　　只是。

　　风镜哨兵的计划看似周全，但却隐藏着一个微小的漏洞。

　　旧日的城市遗迹罕有探索者，即便是地上的荒芜废墟，也甚少有人造访，更遑论深埋于地底的下层城区了。

　　——在罅隙之下，隐藏着有关这片废土大地的某个惊骇真相。

　　轰！

　　泥流席卷。

　　大地崩裂。

　　曾经辉煌煊赫的文明城市终是陷落坍塌。

　　但令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是，在荒原废墟四分五裂之后，于破碎地层下再次重见天日的，并不是旧时代的地下城市，而是——

　　一片与苍凉荒原截然不同、充满了生机与神采的大地！

　　废土之下，藏着另一个世界。

　　“这油页岩疯了吧！”被潮涌裹夹而来的泥石流冲势汹汹，即便是卫堂这等体能素质卓越的哨兵，也险些被迎头棒喝，“叶近椋，小心一点，别离开我——”

　　卫堂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被自己护在身后的叶近椋，然而这一回首，他却是赫然愣住了。

　　立于至高点的机械人形变了眼神。

　　站在卫堂身后的叶近椋绕开护卫自己的哨兵，向前迈出了一步。

　　他目光如炬，与机械人形的神情瞬时同步！

　　此时此刻。

　　——正乃觉醒之日！

　　连绵不绝的暴雨，忽然渐渐休歇。

　　“让世界线强制抵达下一个节点的必要条件，就是让‘他’直面替芯……‘’于日光晴霭下，机械人形的身形徐徐化为光点。与此前的隐遁不同，这一次，他将彻归于虚无，“看来我的时间到此为止了，48129……不，还是那个名字适合你。”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

　　“飞吧！叶近椋，就像展翅飞翔的椋鸟，在破晓来临之前，飞向乐园——！”

　　光点彻底消散，曦光之下，再无旁物。

　　同时——

　　倾落的光点晕染在了银白的向导身上。

　　叶近椋的瞳孔猝然收缩。

　　他身躯微震，全身上下赫然覆盖上了一层与机械人形一般无二的机械装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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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快v了……尽量v后能稳定日更吧……互联网社畜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