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在何处醒来》正囡

16、相念

　　莘娉婷住在宾珠和八斤的家里，他们是摩梭人，她每年都会来这里亲自看她们还有其它被基金会资助的孩子。莘娉婷在母系氏族的摩梭家里受到极大的礼遇。
　　简佑浩一直跟着她。
　　回到宾珠家的时候，宾珠的妈妈看见跟在她后面的简佑浩伸着细长的腿跨过家里的高门槛时，认为这是莘娉婷的男朋友，让家里坐了一桌菜。
　　大家坐在祖母屋的火塘旁边，桌子上摆满了酥油茶，糍粑，猪膘肉，还有一小壶苏里玛酒。简佑浩学着莘娉婷的样子盘着腿坐下。
　　这副场景在宾珠一家看来，就像是族中一对美丽的卓玛和英俊的扎西。只不过因为他们的走婚制度，家里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过一对扎西和卓玛坐在一起的场景，此刻就显得很特别。
　　宾珠家里非常感谢莘娉婷，老祖母坐在火炉的左侧，为简佑浩倒了一杯苏里玛酒，对着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堆，简佑浩迷惑地看着莘娉婷。
　　莘娉婷只是撇了撇头，并不想理会他。
　　宾珠帮他们翻译，祖母说感谢神明，把他们送到身边，帮助孩子们接受教育，把最诚挚的祝福送给他们。
　　这些话莘娉婷听过很多次了，反倒是简佑浩听后留下了可掬的笑容，回复着祖母的谢意。
　　吃过饭后，莘娉婷想出去转转，简佑浩又是一直跟着她。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静默无声。
　　过了一会儿，简佑浩绷不住了，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她转过头。
　　他绕道手腕处，一把拽下了那枚蓝宝石袖扣。又拿着它对着莘娉婷的耳朵比了比，低头放在她手里，“这个本来就属于你。”
　　莘娉婷盯着他，“如果我告诉你当年的那棵树死了。”
　　简佑浩一时说不出话来，对面的人好似心灰意冷：“你早就知道我们以前认识是吗？”
　　简佑浩只是扯着她的手，要把她抱过来。
　　她挣开了他的手，“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可以吗？”
　　她正要走开，简佑浩从背后抱住了她，双手在她面前交叠，头碰上头，他从背后绕过来，找寻正确的触碰位置，她想躲开，他用力钳制住她，她知道，他真的生气了。她想摇头，对方却捏住她的下巴，她感受到一股又清冷有温热气息从鼻尖传来，伴着山间的青草和花香。她竟然就这样沉沦了。
　　后来，她理智恢复过来，踩在他的脚上，脱开身来，跑回了宾珠家。
　　天色渐渐擦黑，简佑浩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黄红色落日，舔舔嘴角的血迹，跟在她后面。
　　宾珠的母亲给他们安排住处的时候，只在莘娉婷的房间加了一床被子，莘娉婷想解释，可是宾珠的妈妈不会讲汉语，宾珠也已睡下了，她只好作罢。
　　简佑浩脱下西装上衣，四处瞧了瞧。
　　莘娉婷淡漠的声音穿过他的耳膜。“这里洗澡很困难，所以你明天还是回北京吧。”
　　言下之意是要赶他走。
　　他泰然处之，坚定地命令道：“你明天同我一起走 ”
　　她站起身来，对着这个比她高一头的男人怒目圆睁，不卑不亢：“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种话？”
　　简佑浩笑了笑，玩味一般：“因为我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你的男朋友，不，事实上也是这样，我们还是彼此曾经的恋人。”
　　“对不起，我从来都没承认过。”
　　简佑浩坐在床沿，拍了拍，示意让她上来，她立在一旁不动。
　　简佑浩低下头，很温柔地说“放心，我不会再那样了。”
　　莘娉婷爬上了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一个蚕蛹，背对着简佑浩 ，一动不动。
　　简佑浩枕着交叠的手臂，床的长度容不下他的腿长，他把脚搭在半空。
　　过了一会，她听见黑暗里的声音，如水一般“没睡吧？动一动吧，觉得你坚持得很辛苦。”
　　莘娉婷看着挂在高窗上的月亮，想起摩梭女孩的心上人都是从窗子里爬进来。而在她背后躺着的人，是不是她的心上人呢？
　　“娉婷”，那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不是莘小姐，也不是“你”。
　　“很多事情没办法给你解释，因为是在保护你。”她听着这副熟悉的腔调，好像真的能理解一些了。
　　“你知道吗，我和你一样，我一直记得，那棵柳树下的所有东西。”
　　他慢慢转过身，抱着她，让她的头埋在自己的肩上。自己像是在抱着一个孩子一样，笑着说：“你真的该好好哭一场了，缺了柳树和我，你在柏林和慕尼黑过的并不好吧。”
　　莘娉婷突然情绪崩溃，趴在他面前抽泣起来。
　　她总是给自己带着盔甲，不让脆弱和眼泪见光。
　　他总是擅长隐藏情绪，只把冷峻和阴暗的表情示人。
　　今天这个晚上，他们跨越时间与空间，仿佛回到了那棵树下，十年前的某个晚上，还是少年的时候，坐在一起，悲喜交加。
　　莘娉婷终于找到梦里的少年，与现实相见，她以前不抱希望不敢奢求的，都成真了。
　　简佑浩的耿耿于怀念念不忘，是很多年的在他心里的锈锁，今天被轻易地撬开。
　　他惟愿她平安顺遂。
　　她也念他喜乐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