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在何处醒来》正囡

1、萍聚

　　萍聚
　　北京时间六一儿童节那天，莘娉婷在回国的飞机上遇到一对父女，女孩子有一头金色小发卷，一双胖嘟嘟的手攥着故事书，父亲靠在孩子身后，歪头给她读童话故事
　　她凝视了良久，直到空姐来送午餐和毛毯。她接下来毛毯，从包里掏出笔纸，她刻意一笔一划地写，之后连带午餐一起交给空姐。
　　她转过腕表看了看，于是拉下遮光板，戴上眼罩，便进入了又深又暗的梦里。
　　隐隐约约听见了女孩子的笑声。
　　十一点三十分，飞机准时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
　　北京的天空，透彻却不纯净。
　　她左耳上那颗透色蓝宝石，就像这天空。
　　出了机场大门，她笑了。闫舒毓打扮的实在夸张，一条红色格纹衬衫改造的裙子松松垮垮半斜系在腰间，蹬着马丁靴，头发乱得像八十年代的摇滚歌手，眼圈画成黑色深陷，已在一辆粉色的布加迪超跑上。看见了她，吹起来口哨，笑起来说，你胡汉三终于回来了。然后扔她一把钥匙，她恰巧接住。
　　闫舒毓给她放行李，一边说:"这车是我从拍卖会上拍来的，是一个官妻限量款，没想到她贪污受贿进去了。不过这车拍卖后的所有款项都被捐给碧荷和蓝滴，我这也算借花献佛了呗"
　　莘娉婷脱下粉色羊驼大衣和米白色高跟鞋，坐进驾驶室的位置，系上安全带
　　闫舒毓拉下镜子，抹上暗紫色口红，"啵"的一声后，她转过头朝莘娉婷笑笑："小妞，有没有黑山老妖的感觉"
　　莘娉婷伸手弄走她的脸，叹气道"你这是要去夜店钓男人嘛，可真是自毁前程。。。"
　　闫舒毓打了个响指，露出狡黠的笑容：“very good!这样是个男人都得对我嗤之以鼻。”
　　莘娉婷故作怜悯地瞅她，突然笑了，拉下黑超，一脚油门疾驰而去。
　　旁边的女人摊开手：“老娘我行走江湖多年什么人没见过？相亲那三教九流让人头皮发麻，我须得拿出些杀手锏，能让妖魔鬼怪退避三舍。”
　　莘娉婷早已习惯她这样，只默默听着
　　身旁继续喋喋不休：“我不像你的“人生八字信条”守身如玉，救死扶伤“我只想快乐的生活，结婚就是走向灭亡，我宁愿去跳珠穆朗玛峰。”
　　莘娉婷温柔地回答：“你不嫁，我不嫁，我们一起过家家。"
　　闫舒毓被逗笑，突然转严肃，问她："今天去昆山公墓吗？"
　　莘娉婷嗯了一声，说：”我给你送去斯里兰卡，晚上我去找你，还有我在那里换衣服。我开车去。"
　　到了地点，闫舒毓打开车门欢脱地下车，朝她招招手，示意早去早回。
　　莘娉婷进去的时候，将手机关机，她只想和母亲单独呆一会。
　　墓碑上的女子还年轻，音容笑貌被定格在黑白相框里，她小心翼翼用手摸了摸，只摸到了冰冷坚硬的大理石。
　　她又抬头看了看葱茏的柏树，伸手拂去了碑顶的尘土，对着好似在眼前的人，不由自主地笑了。
　　“妈，我回来了。看来，你在这儿过得还行。”
　　天都快擦黑了，她才从一层层石阶上走下来。
　　掏出手机后发现闫舒毓打了好多电话给她，她连忙摁下回拨键。
　　嘟嘟几声后，并不熟悉的声音从手机的另一头传来，圆润自如，像是在和老友寒暄般：“你好，是莘娉婷小姐吗？”
　　莘娉婷下意识攥紧了手机，但并没有急着求问，而是镇定地回复道：“你好，我是莘娉婷”
　　莘娉婷把车开到酒店门口，把钥匙交给门童，然后开始对一块广告牌发呆，广告牌伫立在酒店前庭的正中央，比周围的梧桐和橡树高出许多。一个粉发女郎，抹着黑色闫舒毓同款妆容，背对回头，嘴角微上扬，哑光红色的口红慵懒而性感，犹如酒店花园里娇艳芬芳的大马士革玫瑰，随风摇曳。透过静谧的夜，隔着深秋冷调的空气散着诱人的香气。斯里兰卡酒店的三十层窗子投射出白色和橘色的灯光，如丝如织的写进黑暗，倒映在广告牌右上侧的烫金商标上，”N“若隐若现，左对称的单词”nature“以绿色呈现。
　　如果不是亲自回到国内，莘娉婷很难想象，这个刚创立五年的美妆品牌，已开拓了中国一半的市场，而她的创始人是貌似玩世不恭的闫舒毓。
　　走进旋转门的时候，一个面露八颗牙齿的白衬衫黑裙女孩子接过她的包和大衣，温柔的说：“请这边”，恰如她右眼处那颗圆形的泪痣.
　　他高出女孩子一头，而女孩梳着和她一样的齐耳短发。
　　顶层有偌大的空间，有长廊连接而成，，长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四面是宽大的落地窗。东面是一个室内圆形泳池和几张黑色长条桌，桌顶天花板配有淡蓝色水晶灯。西面有一个套间，被蓝色屏风阻隔着。通往套间的长廊上挂着几幅画。清一色的十九世纪的印象派作品，西斯莱，塞尚，高更和莫奈。莫奈的一幅睡莲池塘与小路横亘在中央，大师对光影的瞬间捕捉和高超技巧，让画面熠熠生辉，色彩繁杂却异常柔和。这幅画结合了东方的艺术体验，尤其与园林艺术的结合，体现在画里的小桥上，自然漂浮的睡莲开在蓝绿色的水里，没有烦扰，无忧无虑地仰望苍穹。
　　雪莱曾称赞莫奈，长诗中写：”他清澈而优雅的眼神在眺望蔚蓝的天空，会把它当成是和我们生命同等的色彩去观察。“
　　莘娉婷驻足，她还记得，那时候，第一次见这幅画。
　　前方的女孩停住脚步，安静的等待。
　　她转过头，敛住隐藏的情绪，继续向前走。
　　随着视线的转换，半环形的窗子倒影的半个夜空进入了莘娉婷的视线，窗台旁搁置了一台铁灰色望远镜，白色的玻璃桌上放着一瓶已开启的红酒，木塞滚落桌角闫舒毓已喝醉，蜷缩在沙发一角。
　　对面坐着的男人，一副主人姿态，眼睛没扫她，却半眯着，品着嘴里的红酒。深蓝色的西装斜挂在沙发上，白衬衫半开着，袖管卷起，离他不远的桌子上放置着一枚蓝宝石袖扣。他的腿很长，一直延伸到桌子的另一侧。
　　片刻，男人抬眼，薄唇微启，对着侍者女孩说：“你可以走了。”
　　女孩弯腰，用温和的语气说了句祝君愉快，便退了出去。
　　闫舒毓听见动静，突然就醒了，看见莘娉婷，踉踉跄跄的起来，拉她过去坐：“婷子你来啦，我。。。我和你说，嘿...“闫舒毓突然立正，又突然一下瘫在莘娉婷身上，吹着酒气，“咯咯”地笑起来，已经口齿不清：”你猜猜。。。我。。。我的。。。相亲怎么样？“莘娉婷勉强撑住两个人的重量，闫舒毓大喊：”失败了！失败了！“
　　闫舒毓又扭头转向那个男人，：”简大少爷，谢谢了，回头。。。那个。。。我妈问起来，你你一定帮我哈。“
　　对面的男人站起身，捡起袖扣戴上，莘娉婷看见他有一双英挺的剑眉，黑色瞳孔，脸庞棱角分明。
　　但是，他没喝醉。
　　男人又拿起衣服，冷冷开口：“喝完醒酒汤再走。”
　　莘娉婷凝视着闫舒毓，耳后的脚步声越发模糊，脑中反复回现那颗袖扣的样子。

　　莘娉婷把喝得酩酊大醉的闫舒毓送回她的公寓。
　　莘娉婷坐在车里，手里攥着一张名片。
　　简佑浩，斯里兰卡酒店创始人。
　　这是她从酒店出来的时候，那个侍者女孩子送给她的。
　　她还是开车回去了。
　　她把车停在门口，有人敲车窗。
　　是一个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莘小姐是吧？我是简少的秘书，请吧。”
　　莘娉婷迟疑了一下，终究把车落了锁。
　　到了顶层，那个男人立刻出去了，她不知不觉走到泳池旁。
　　蓝色的池水波光四溢，一抬头便是星空，半环形落地窗外都是摩天大楼的缩影，城市的褶皱。
　　池子中央的男人，像一只海豚，肆无忌惮地游着，腹窄肩宽，古铜色的皮肤，恰如他那双修长有力的双腿，蹬着水，快速向前滑行。
　　偌大的水池激起翻白色的水花，水纹愈发清晰，他的身影渐渐逼近。
　　他的五指扣住池壁，手肘支撑着，一跃而起，上了岸。
　　旁边的女服务生拿来方巾和两杯柳橙汁。

　　她不疾不徐地走过去，他正用方巾擦头发，抬头看了看对面走来的女人。
　　女服务生静静走出门去。
　　对面的男人递给她果汁，她接过后顺手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简佑浩指了指桌子，挑起嘴唇，：“莘小姐怕我下毒吗”
　　莘娉婷抿了抿唇，又瞬间面无表情，冷冷开口：“我与您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道简少为何抽出百忙时间特意与我见面。”
　　简佑浩拿着半杯果汁坐了下来，双腿交叠：“莘小姐既然已赴约，说明我们之间还是有可以交谈的条件。
　　”
　　”好，想必简少也是聪明人，不妨开个价码如何“
　　简佑浩走到画前，抿了一口果汁，看着她：“睡莲池塘与池边小路，晚年莫奈妻儿相继离去，他守在农庄创作了许多幅睡莲，这只不过是其中之一。对我来说，它只是一个装饰品，又或许，我的艺术造诣不及莘小姐的十中之一，这种情愫体现在你对你死去的母亲身上。”
　　莘娉婷的嘴角微搐，又马上掩去情绪：“你放心，当你说出这一切的时候，你就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简佑浩接着笑了：“如果我把它送给你呢？“
　　莘娉婷一惊，沉默不语。

　　简佑浩转过头背对着她：“德国十年，留学经商做慈善，鄙人早有耳闻。”
　　莘娉婷攥紧的拳头松下来，：“条件呢，在这里背我的履历，着实没什么意思，也不是您的风格。”
　　简佑浩拍手：“莘小姐好聪明。”
　　他又走到对面的桌子上，拿起文件夹，说到：“第一，我要入股碧荷蓝滴，但不要担心，我只要一部分股份。第二，我注资，你在内地开办一家私人医院，面对定向群体医治与服务。这些由我在北美的一家投资公司来完成。第三，开办这家医院的前提是，你不能同令尊合作，而是和简氏财团完成。”
　　他敲了敲旁边的桌子，停顿了半秒，又转过头，似笑非笑：“莘小姐，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马上可以拥有这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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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