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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第 19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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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飘起了雪,雪的分量有一点浪漫,但不足以让城市的运作受阻。奥林躺在卧榻上,尾巴低垂,身边的暖炉里燃烧结晶发出微弱而清脆的响声,像蛋卷被巧妙地折断似的。
奥林披着毛皮斗篷,望着哈尔隆妮当月的财报陷入沉思。这思绪遥远却熟悉,因为他刚刚考取魔法工匠的公职之后那几天也是这个心情:轻松、庆幸、因为自己的无能走了弯路还稍微有些恼怒。
艾因在四月批准了七条外地进入玫瑰堡的贸易路线,中转站都是哈尔隆妮。五月时,哈尔隆妮修建了足够容纳新增商旅的设施,包括驿站、仓库和旅店。九月时,新增的税收和商旅收入就抹平了五月的建设成本,皇城的部分物资物价也随之降低了。时空神的建议行之有效,合理利用了政策,而且投资回报周期短。
“嗯……”
奥林放下财报,长出口气,他为自己思维的局限叹息,也为自己没有合适的幕僚而叹息。同时他也非常确信,除了时空神,没有谁给得出这个建议:考虑他的立场和承受力、又能快速得到回报。
想到这里,奥林感到疲累,他巴不得怀里钻出来一只小黑脸猫,但他知道,卡拉斯在神殿里,履行神灵的职责。几周前,卡拉斯告诉过他现在的安排了。在女皇降临节之前,卡拉斯都要忙于神殿的事务,只能在奥林睡下的时候来看看他。
“呵……”
奥林打了个呵欠,在毛皮斗篷里蜷缩起来。毛皮是艾因为了庆祝奥林出生、亲自到北方的魔兽栖息地猎取的。斗篷由裁缝们精心制作,就算现在也完美契合奥林的体格。这件斗篷奥林从小就用着,只不过他年幼的时候长得太小了,和人类的婴儿差不多大,很容易滚到毛皮深处消失不见,所以需要仔细照料。毛皮原本是白色,经过数百年的使用和保养,渐渐变成柔和的米黄色、令人安心的颜色。
奥林阖上眼睛,他知道安娜会在半个小时之内发现他,再和几个魔偶把他送到卧室去,他会在财务增长的快乐和感受缺陷的不快之中入睡再醒来,迎接第二天的工作。
想到工作,奥林挠了挠自己腰上的鳞片,鳞片有些肿胀。他刚从工地回到寝宫的几天总是这样,鳞片的肿胀会持续几天,不过没人会注意,也不影响他的生活,只算得上是小小的心病、不知缘由的常态意外。
去施工地是件苦差。艾洛温的魔力地脉是母星的映射,施工地的魔力情况都极端复杂,必须要精通魔法的纯血恶魔才能理清。知识和血统的双重要求之下,对奥林而言就责无旁贷了。他也曾想过培养一位继承人,但未能成功。故而这责任像胶水一样甩不掉。
“啊……”
奥林又哼唧了一声,心想如果有个小黑脸猫钻出来,那就再好不过了。他想着,脚下飘起一阵轻微的寒意,紧接着这寒意带着清新的薄荷香到了他身上。
——可谓心想事成。
奥林闭着眼睛笑起来:“我的小猫来啦。”
说着,他睁开眼睛,伸出左臂。卡拉斯穿着魔法师的长袍,整个人被掩不住的疲倦和兴奋缠绕着,像个学徒刚下课又发现了什么奇妙之物似的。
“我来啦。”
卡拉斯说着,亲了亲奥林的脸颊,这才小心枕到奥林的手臂上,把脸依偎到奥林胸前。世上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刻了,奥林想着,轻轻揉着卡拉斯的头发。
“你不是忙于神灵的职责,怎么又来?”
卡拉斯蠕动起来:“信徒们也是要休息的,他们去睡觉,我就来啦。”
奥林在前几夜也听到了相同的话,只是那时天气还没冷到需要毛皮斗篷的地步。奥林完全不在意,盖着毛皮斗篷搂着卡拉斯在夜里烤火,他幸福得可以再为这个国家服务一千年。想到这,奥林就扬起尾巴,拍打卡拉斯的屁股,卡拉斯还是黑脸猫的时候,奥林经常这么抚爱他。
卡拉斯抱住奥林的尾巴,把尾巴盖到自己腰上。
“这样我在被窝里也能保持礼仪了吧?”奥林苦笑起来。
艾洛温皇族对尾巴的放置有着严格的礼仪标准。站立时,尾巴需微微下垂而不落地;端坐时,尾巴可以安放在膝盖上,或者根据椅子的样式垂在后面,尾巴从双腿之间立起到身前则是无礼和不敬;至于躺着的时候如何安放尾巴,奥林不知道,那是女士才有的神秘礼仪。
“都在被窝里了还讲究什么礼仪,”卡拉斯轻轻挠着奥林尾巴根部的鳞片,在其中的缝隙里摸索起来。
“偶尔也想讲究一下繁文缛节,”奥林打了个呵欠,“你不要替我抠裂隙,我也不替你挖鼻屎。有些快乐还是要自己享受。”
卡拉斯在奥林屁股上拍了一掌,本该清脆的声音在被窝里也柔和下来。
“尾巴不能接触实物是基本的礼仪,你这尾巴都快把我压成猫饼了,还有什么礼仪可讲?”
奥林“哈哈”笑出了声。
卡拉斯又说:“我是挖好鼻屎才来的。总得先自己快乐过再让你快乐是不是?”
奥林脑中突然闪过一些奇怪的念头,“愿时空神的鼻屎保佑明年的财政”。他笑出了声。紧接着是对玫瑰堡嫔妃的同情,天啊,如果艾因要和嫔妃们履行职责的话,她们的尾巴可是要保持整天整夜的礼仪啊。不过好在不需要每一位都保持那么久。生殖繁衍的时候还要讲究礼仪,简直滑稽。
卡拉斯当然不知道奥林脑子里想些什么,还以为他是被自己逗笑的,就贴上他的脸,亲他的嘴唇。清爽的气息沁入呼吸,奥林觉得自己像嗅闻着一株孤独的薄荷。平平无奇,但又彻底属于他。这样一来,他脑子里那些奇怪想法也都消失不见了。
一吻结束,卡拉斯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魔偶们让我捎给你一封信,我放到桌子上了。如果是公务的话,希望我没耽误到你。”
奥林瞬间没了兴致,他的魔偶们虽然喜爱卡拉斯,但造物和神灵之间的礼节也是有的,到底是什么信需要时空神来捎带?
“给我看看吧,”奥林说。
卡拉斯把手伸到斗篷外,灵巧地转了转,一封信就出现在他手中。奥林接过,信封上的火漆斑驳,但还勉强看得清:火漆的形状是被逆时针火环笼罩的玫瑰,正是曼德刻里特的纹章。
这孩子有什么话想说?奥林怀着疑问,拆开信封,借着壁炉飘忽的火光,读起信来。
信的内容很简短:“亲爱的父亲,我对于自己的愚蠢行为感到懊悔。如果当时我向狩猎女神请求明示,神灵一定会阻止我。然而现在,流放地的寒风和高墙有相同的作用。曼德刻里特。”
曼德刻里特在没人的时候会称奥林为父亲,奥林禁止他这么做,这会引来政治上的风险。然而对着一封信,他没法施以教训。
忏悔啊,忏悔总是无用的。奥林放下信,脸色恢复如常。毕竟卡拉斯在他身边,他无暇分心去考虑别人,甚至政治的判断也简化了不少。
卡拉斯依偎在奥林胸前,以两人的身高差异,他看起来还是很像只猫。小小的,很安静,有柔软的头发。
“好了吗?”卡拉斯问。
“嗯。”
奥林应了一声,信纸飘飞,回到书桌上。斗篷也严丝合缝的盖上,只让他露个脑袋出来。怀里传来寒凉褪去的奇妙感,毕竟时空神没有黑脸猫那么温暖。
卡拉斯又说:“我先睡了。”
奥林本来还想和卡拉斯继续畅谈,但他更理解公务带来的心力消耗,就不再开口。
奥林的思绪回到受伤的那一刻,疼痛并不重要,那时和此刻的思绪有些微妙的相同。如果不纠结他自己是受害人、而全盘考虑的话,此事是很值得推敲的:总有些事需要神来劝阻,每个生物都需要一位神。而活着的生物无尽、神灵有限。
奥林心中升起轻微的庆幸,好在他有卡拉斯,卡拉斯为他治好了神器带来的致命伤,为他找到了领地合适的发展方向,还不忘从神殿的繁忙事务中抽身来陪伴他。和这些相比,奥林原有的那些恼人的嫉妒就显得愚蠢而微不足道了。
等奥林的思考回到现实,卡拉斯已经怀里睡着了。暖炉的火光闪烁,勾勒出神灵的纯真面庞。卡拉斯的睡眠毫无礼仪可言,要不是奥林抱着他,这个四仰八叉有如奶猫的他就要飞到斗篷外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