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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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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陆夫人此刻端坐在正位萧老夫人身旁,一身水绿色的锦缎,几支精巧简单的金簪盘发,矜贵而不落俗。她眉眼有几道抹不去的细纹,却依旧明媚惹人注目,瞧着和燕临有六分相似。
她眼神清明,不像是弄虚的妇人,想来是好相处的。
明夷…
江诗宁心中念叨,忽地想起,这是燕临的小字。
江诗宁露出一个挑不出错的笑容,盈盈一礼,道:
“母亲这是哪里的话,君侯政务才是要紧,往来人情也是需要的,昨夜君侯忙完便到屋里歇了,儿媳照顾不周,今日还起迟了,君侯也未曾责怪,很是贴心。”
她余光瞥见燕临朝自己看来,似是不解。
一个新婚之夜被冷落的小官之女,竟有如此心计,想出这样的言辞来,在祖母和母亲的面前为自己挣出第一份好印象来,实在不简单。
燕临便是如此想。
这女子,难不成是想用苦肉计,让自己以为她大度宽容,和自己夫妻一心?
他怎么会信,不过是滥俗了的招式罢了。
“祖母、母亲,儿…”
话音未完,一阵小跑声由远及近。
“姑祖母!”
清脆的嗓音传入耳朵,萧吟轻快地跨进大殿,十分自然地绕到了燕临和江诗宁的身前,连行礼都免了,直接跑到了萧老夫人的身边。
“你这丫头,还是如此不识礼。”
萧吟冲着萧老夫人撒娇,全然不顾在场还有其他人,那姿态落入旁人眼中,或许是未出阁的姑娘求长辈疼爱的娇俏,可在江诗宁的眼里,这样的招式她却早已见怪不怪了。
不过是宣示主权罢了。
出嫁前,在江府之时,她那被后母如珠似宝捧着长大的二妹,也最喜欢如此在自己面前炫耀父亲的关心和疼爱。
换作是别人,心中或许不痛快,可江诗宁明白,自己既入了这岐侯府,此后一无所有,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忍耐和讨好。她被冷落惯了,最习惯的就是忍。
燕临深恨江家,自然不会给江诗宁什么好脸色,她都明白,也不会去奢望丈夫能将她另眼相看。但萧老夫人和陆夫人若能对自己庇佑一二,也够自己下半生平安度日了。
“萧姑娘,今日可不能如此失礼,快,见过你表嫂。”
陆夫人给了她一个台阶,那萧吟顺着视线扫去,便正式地见到了这位表嫂,上京人人皆知的秋水美人,江诗宁。
窥见江诗宁这般绝色,此刻和自己对望着,明明不发一语,精致小巧的脸上却天然带着一分愁容,叫人挪不开眼。
萧吟也看得呆了一刻,只是立刻缓过神来,眼底漫上不满和妒忌。
想她萧吟在父亲任职的巴蜀之地也是名声显赫的美人,如今来了上京,凭着自己的祖父与萧老夫人一母同胞,也是挤进了官小姐的圈子,不说最美,也是人人夸赞,不缺求娶者的。
如今见了这江氏女,竟立刻被比了下去。
她摆了摆身子,却寸步未挪,只俯身见了一礼:
“萧吟见过嫂嫂。”
陆夫人微皱了皱眉,但也只是浅浅的一瞬,江诗宁却看在眼里。
如此情景,可见萧吟并不很得陆夫人喜爱。
萧老夫人倒是笑了两声,像是在为这侄孙女打圆场。
“我家吟儿常在我身边陪着,也是我这老妪骄纵惯了,她是我亲弟弟的亲孙女,也就是明夷的表妹,前些日子我身子不爽利,她便一个人从我侄子做官的地方来上京看我,没规矩了些,想来你不会介意吧?”
江诗宁自然听懂了这言外之意,萧吟是她萧老夫人的心中之宝,她骄纵也好,无礼也罢,自己作为嫂子,还是仇家求和送进门来的嫂子,对萧老夫人这个长辈的自家之事,当然是无权管辖的。
“萧表妹青春正盛,活泼些也是应当,岐侯府偌大宅邸,自是无人能说她去。”
此话一出,陆夫人抿着嘴憋笑,其余三人的脸色却是不大好。
江诗宁言外之意,便是你萧老夫人掌握话语权,你说什么便是什么,难不成我还能反驳你?燕临有些不满,心想这刚过门的新妇竟敢当堂暗讽待他恩重如山的祖母。
不过仔细想想,这萧吟确实惯得无礼了些,倒也罢了。
“听说嫂嫂原是要嫁给叶丞相家的独子,为何最后却选了我表哥来嫁?”
她突然说起这事,江诗宁心中一惊,毫无防备地遭受如此搓磨,不免冷汗上身,背后潮热,可她心中并无欺瞒,也不必真叫她骗着虚心些什么,于是也硬着精神,细听她话中目的为何。
果不其然,萧老夫人听了这话,面上的慈祥褪去小半,露出了极威严的神色,这才是真实的她,将军之女、将军之妻。
“这是什么事?”
她询问,正中萧吟下怀。
“姑祖母,您有所不知,嫂嫂待字闺中之时,因着嫂嫂的父亲年轻时科举中榜后,曾投到宰相门下,受到赏识,得了宰相不少提携,自然,两家人往来得多了,嫂嫂便与叶丞相的独子一同长大,青梅竹马了。”
她故意将青梅竹马的字眼咬得重了几分,萧老夫人眼含狐疑,终于认真地打量起面前的江氏嫡女来。
她长得实在是好,可红颜能有几人善终?
萧老夫人疼惜孙子,本就是不情不愿地应下了江鸿章嫁女的请求,她以为要么是个心机深沉的,要么是个痴傻愚笨的,未成想,竟是如此貌美懂礼的女子,举手投足挑不出错来。
回想起,江鸿章似乎更疼惜自己的次女,他区区五品官,能攀上与陵阳世家燕氏结亲,为何却没嫁了那更受宠的小女儿来。
是了,燕氏虽是侯府,可府中人员众多,关系错综复杂,男人又要时常去打仗,若是有个万一,女儿便要守寡。况且燕临名声在外,世人都知他是个铁血无情的冷面侯爷,是以他虽生的天资玉章,可也不大有人提娶亲之事。
可若是嫁给叶平成之子,那便大有不同了。
萧老夫人盯着江诗宁,见她看着人畜无害,一副惹人怜惜的模样,心中也不免思索。
如此佳人国色,若是嫁进了宰相府里,夫君从文,婆母早逝,公公亲厚不管内宅之事,且叶酥那孩子又是出了名的谦谦君子,如何看都是世间顶好的亲事。
“哼。”
萧老夫人轻哼一声,落入众人耳朵。
“江氏,你为何不言?”
江诗宁镇定自若,她不卑不亢的模样入了燕临的眼,自然成了早有准备。
他对娶妻之事毫无兴趣,祖母推拒不得应下,那他便娶了,江鸿章虽式微,江氏早年间却也是出过四品官的,只是出了那事之后,骤然衰败罢了。
如今江鸿章只身科考,弃武从文,扭转了整个家族的走势,也算是起死回生,能知道身后无人,早间拜在宰相门下,倒是个有谋算的聪明人。
有这样的岳父,又是行辅佐宰相监察百官的差事,对岐侯府是一笔不小的助益。
也是因此好处,燕家才勉强应了婚事。
可燕家上下都心中清楚,江鸿章此举,不是结盟,而是自保。
他深知自己的父亲做过塌天的坏事,自那时与燕家结下深仇,如今官至五品,若还想囫囵个往前走,必须主动求和,甚至放低姿态,求得燕家的谅解。
祖母与母亲深感丧夫之痛,可往事已矣,近十年过去,她们应下这门亲事,也是为燕临的前程谋算,更是不愿他一个后辈牵扯进前人的仇恨里。
可那是燕临的祖父和父亲,他怎么可能放下。
于是,新婚夜,他故意晾着那江氏女一整夜,次日见到她真容之时,深感这是江家苦心谋算送来的貌美祸水,如今见她一言一行极有想法,便认定她心机深沉。
他不大喜欢萧吟这表妹,她讨好祖母,无非是因为家中没落,要投奔侯府,想有人撑腰。一个小女子如此,他是能理解的,可她近年来一门心思扑在自己身上,燕临被她烦得有些恼,她倒是个百折不挠的,十九未嫁,也算是大龄的闺秀了。
萧吟同岐侯府的这些个前尘往事,江诗宁自是不大清楚的,可瞧着她那外露的心思,也能猜出个大概。
看得出,萧吟是个有野心,想攀上高门的,奈何出身不高,想来是没读过什么书,只自持美貌,学了些内宅妇人笼络人心的招式罢了。江诗宁想着,她倒是和父亲爱不释手的继母有几分相像,可却远远不及。齐氏自幼长在妓院,做了一名卖艺的清倌人,日日留心世家子弟,盼望脱离苦海。
那年,她便是认定了江鸿章心软,直接哭哭啼啼地勾了他的心,在江鸿章犹豫不决时抢先一步怀了孩子,入了江宅的大门。
萧吟想学做这样的能耐人,还是缺了天赋的。
想着她刚才的刁难,江诗宁也并未叫她轻易欺负了去,道:
“萧表妹,你长在蜀地,倒是对上京官员家中的私密事,十分了解啊。”
江诗宁忽地开口,萧吟顿时没了话,有些气恼,便脱口而出:
“你及笈之时便与叶酥定了亲,聘礼嫁妆早就准备妥当,说好了来年春天办礼,怎地就转道而行,嫁给了我表哥!”
江诗宁看她沉不住气的模样,也是有些想笑,可人在屋檐下,她瞥了一眼旁侧早已坐下品茗的燕临,心中还是有些害怕,便只是坦然回答:
“表妹说的不错,早前我确与丞相家的公子订有亲事,可那是去岁之事,如今我嫁与君侯,乃是父母之命,三书六礼一样不少,婚事也是祖母、母亲应允了的,至于为何与叶公子亲事作罢,那是父亲的决定。”
“官员子女,婚事皆有父母做主,难不成表妹认为,女子该是自己寻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