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树人》纪黍离

7、第 7 章

　　到胡同口的时候，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天越来越短，也越来越冷了。袁凌怕章鱼烧凉透了，就把那小纸包捂在胸口，小跑起来。严树人跟在她身后，也加快了步子。因为看不清路，袁凌其实跑得有些磕磕绊绊，但是她却觉得满心欢喜，快乐得有些醺醺然了。她找到了一个满意的工作，回去的路上还有人揣着一包香喷喷热乎乎的章鱼烧等她。在这里醒来快有半个月了，袁凌终于觉得脚落在了地上。
　　照例是一个人坐在床上一个人坐在地铺。袁凌手里有了进项，就寻思起兑现自己的诺言来。“迅哥儿，在北京请一个婆子月钱要多少？” “要看条件是什么了。请一个婆子包做饭家务，咱们提供食宿，就是一个月三两。不包食宿，价钱还要再涨。” 袁凌有些咂舌，请一个婆子就要花自己一个月工资的整五分之一，依靠死工资果然还是不行的，到底还是要想办法做海运和金融。“那你看等过几天咱们都休假去找个婆子来打理家务顺便陪陪母亲吧。我说了要缴食宿的。” 严树人听了，眉间黯了黯，又觉得是自己要划清界限的，朱安这样配合，该高兴才是。可是从傍晚看见朱安奔向自己就轻飘飘的心情，又慢慢地缓缓地落了回去。
　　“对了迅哥儿，什么时候空了把书房收拾出来吧。我笔试的时候被嫌弃了写字不好看。我还是第一次参加笔试呢”，袁凌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学写字的绝妙理由。严树人倒是见怪不怪的样子，“现在国外很多地方招人都不找牙人了，有的还有好几轮笔试。”这倒让袁凌有些惊讶了，原来这个时候的招聘流程已经这么完善了。严树人还在继续，“而且写字这种东西，写得清楚能让人看懂就行，，你又笑什么？”严树人被袁凌笑得莫名其妙。上次也是这样，他只说了不要走动，朱安就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袁凌是想到了她当年在鱼讯故居参观时看到的鱼讯学医时的笔记。当时还有其他人的笔记一起展览。和同学们清隽的字迹比起来，鱼讯的字实在算不上好，歪歪斜斜胖胖乎乎的，对比极其惨烈，难怪严树人对练字有些抵触。“没什么。我还是想练一练，到底是记账的，把别人的账本涂得太难看我也觉得过意不去。” “那好吧，等请了人把书房收拾出来，每天吃完晚饭我教你写半个时辰字。” “好。那睡觉吧，晚安。”朱安心情很好地跟严树人道了晚安就躺下了。严树人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地也在心里道了句晚安。
　　袁凌到账房的时候，成茂并不在，想来是开始他晚五晚九的工作时间了。袁凌把上个月账本的最后几页看完，对餐厅的记账方法和经营状况都有了数。收付实现制和单式记账法真的很简单，采买又不需要袁凌负责，她只需要知道数字就行了。这家餐厅效益一般，吃不饱也饿不死，看得出来主家也没有太用心经营。但是这就不是袁凌要关心的了，她是想打入内部，可并不是想打入餐饮业内部。现在最好还是投其所好在会计方法上多做文章。同时为了不显得太超前，袁凌还决定休假了就去那个温莎夫人会计学堂看看，了解一下现在的发展状况。
　　袁凌去了柜台，李先生还是没有出现，只有老约翰板着脸坐在柜台里。袁凌其实是有心谢谢李先生的，毕竟是他给了她笔试的机会。如果当时她进来时是约翰在柜台，估计会被一口回绝吧。“先生，我已经看完这几个月的账本了。”约翰抬头看了她一眼，“如果餐厅在这个月三号买了一百斤面粉，买面粉的钱和其他粮食的钱一起在月末付给粮店，要怎么记账？” “等月末结算的时候按粮店给的单据按不同的粮食分类记账。”“如果斯通先生在月初付了一整个月的招牌晚餐，以后来吃晚餐不用付钱，应该怎么记账？”“在斯通先生付钱时记账，他每来吃一次晚餐在他的名字后面写一笔正字，攒够六个为止。”“如果有人赊账呢？” “只有熟客才能赊账。写一个条子标上赊账的金额，让熟客签字，收好条子，等熟客付了钱再记账。” 袁凌对答如流，约翰的表情缓和了一些，“我姓史密斯。” 这几种情况都是比较少见的货物交换和货币交换不同步的情况，算是账本里最复杂的处理方式了。“史密斯先生，请问我现在可以开始工作了吗？” “你已经基本合格了。在柜台工作必须穿西装套装。本来由餐厅为经理提供服装，但是现在餐厅还没有女式西装。朱小姐，恐怕你需要自己准备服装了。”
　　袁凌有些犯难，她确实是有心添置几套商务套装。但是现在市面上很少有女式西装的成衣，估计只能在租界定做。但是这定做工钱已经不便宜了，更别说袁凌也不想用劣质的料子随便将就。人靠衣装，还是有道理的。其实她是有二百两嫁妆的，但那是她现在最大的底气，袁凌是不愿意为了做衣服这种小事破开整二百两的银票的。就和约翰商量，“史密斯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现在可能没钱做西装，您看能不能宽限一个月，等我拿到了工资，下个月再穿西装。” 老约翰露出点嫌弃的神色来，“好吧”，又说，“店里的服装都是在茜茜服装店定做的。” 袁凌知道这是在提点自己去哪里做衣服能拿到相对划算一点的价格，觉得老约翰也不是面上那么不近人情。只是这个月休假期间的事又要多一件了。
　　老约翰去了后间，袁凌接替他在柜台坐下。月初还没什么业务，账本上只有寥寥几行，袁凌迅速看完了这个月的台账，就在柜台发起呆来。她上次去瞧的服装店里，定做一套西装三件套的工钱是三两银，料子钱另算。餐厅里还算暖和，只是应付这个职位的话可以做一套薄呢西装两件套，并一件衬衫，料子钱估计也要三两。假设茜茜能给打八折，那这一套行头大概就要五两银。再加上请婆子的三两，她第一个月最多也就能攒七两。袁凌真切地体会到自己现在是多么窘迫。
　　到中午的时候，店里吃饭的人多了些，袁凌终于有了事做。客人来柜台点菜，她就记账收钱，再把菜单抄出来给服务生。刚开始几单确实有些手忙脚乱，到后来速度就快起来。汉密尔顿的餐厅还算是地道的西餐厅，大堂里点了蜡烛，光线柔和。大部分都是四人小方桌，服务生就在空隙里来回穿梭。菜单也是分了头菜主菜和甜点的，并且卖得也不是很便宜。可以用吉利国的货币也可以用华国的货币。换算过来一客牛眼要半两银，一个布丁要一百文，还要给小费。不过能来租界吃西餐的也不会在意这些小钱就是了。反正就袁凌目前的经济状况，她是绝对不会主动来吃这些东西的。
　　等袁凌他们可以吃饭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了。餐厅里就是这样，越到饭点越忙，想按正常时间吃饭基本是不可能的。包括约翰在内所有人吃的都一样，都是午餐剩下没有用完的食材，放到晚上就不新鲜了或者卖相不好的，厨子就随便做一个乱炖对付过去，口味实在一般。袁凌对这些并不是很在意。有好吃的当然好，没有的时候那些食物对她来说就是碳水化合物或者蛋白质，能维持基本所需就行。但是她却不太愿意把这些东西给严树人送过去。本来她说要送饭就是想让严树人按点吃饭、营养均衡，把肠胃给养好。可是她要两点才送过去，跟没送也没什么区别，更不用说这乱炖是真的很“乱”。得想想办法才行。
　　吃过饭差不多三点，离下班还有两个小时，袁凌已经没有事情可做了。她就没有体会过这么慢的工作节奏。索性拿了一个新的账本，把这个月的账按复式记账法记了，想着看过会计学堂的教学内容再决定要不要拿出来。磨磨蹭蹭终于磨到了五点，成茂来接班了，还是穿着他那套西装。袁凌昨天不觉得，今天看到真有些羡慕起来。她今天仔细算了一账才觉出西装这时候真算得上是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