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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   严树人是被晨光蛰醒的,天光已经大亮了。朱安还没有醒。他们昨天是背对背睡在一起的,醒来两个人却面对面。朱安微微蜷着,呼吸平稳。他们俩之间还留有空隙,严树人却觉得好像能感受到朱安散发出来的温暖。他盯着朱安出了一会神,忽然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背对着朱安迅速把裤子穿好。朱安被凉风一激,也有些醒转,“早啊,迅哥儿”,刚刚醒来声音还有些哑哑的。“咳,早”,严树人头也不回地穿好衣服裤子走出去了。被窝里少了一个人,朱安也没了困意,索性起床穿戴整齐。
      朱安来到前厅的时候李璋已经准备好了一大盆清水煮意面搭配腌橄榄。他和汉密尔顿还有老约翰三个人埋头在面碗里吃地正香,严树人却为难地捧着面碗,半天才动一下筷子。“李哥你们早上就吃意大利面拌腌橄榄呀?”“是啊,我们都不会做饭。以前在船上,实在没吃的了就用这个救急”,李璋把嘴里的面咽下去才回答朱安的问题。“那咱们现在缺吃的吗?”“吃的当然不缺,餐厅库房什么都有,冰窖里也是满的。但是没人会做”。“那我去炒个酱吧。餐厅老板吃意面配腌橄榄,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你会吗?意面配卤可不好吃”,李璋不放过任何一个损人的机会。“当然会了,就炒番茄肉酱,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那感情好”,李璋说着把筷子扔回碗里,其他三个人也默默放下了筷子。
      朱安从冰窖翻出一小块牛肉,用热水解冻后几下剁成肉末,加了蒜末、洋葱末、盐腌上。又取了五个西红柿洗干净切成小块,在锅里倒了一点底油,就把西红柿倒进锅里。先让西红柿在锅里焖一会焖软,朱安趁着这个时间把肉末炒得半熟。锅里的西红柿已经开始渐渐化成酱了,朱安用锅铲翻炒几下,把刚炒好的肉末也倒进去,又加了一小瓢水,不断搅动锅里让西红柿被熬得更细。西红柿酱渐渐浓了,朱安快手快脚地调好味,就叫几个人拿碗来盛。严树人几个早就分好面条捧着碗巴巴地等着了。意大利面不怕坨,李璋就煮了很多,算上严鲁氏梅子三人,也够每人一大碗。朱安本来以为五个西红柿炒酱有点多,现在按面条的量算竟然有些不够,可见李璋煮了多少面条了。
      朱安把面条给严鲁氏三人送到房里,才出来和严树人他们一起吃饭。“怎么这么多呀,我吃不了”,朱安刚坐下就被面前冒尖的一碗面惊到了。“不多不多,看着盛得满,其实碗不大。威尔吃这一碗还不够呢”,李璋在吃面的间隙里挤出一句话来,其他三个人都只顾着埋头吃面。朱安看看他们四个人,发现她对男性的饭量一无所知:李璋和老约翰还剩小半碗面条,汉密尔顿和严树人的碗已经快见底了。“迅哥儿,我给你拨一点吧,我还没有吃过”,朱安看看自己面前的碗,还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严树人沉默着把碗朝朱安这边推了推,朱安于是挑起一大筷面条匀进他碗里,只给自己留了大半碗。“威尔,我的都给你吧,我吃过的”,李璋模仿着朱安的语气把自己的碗推给汉密尔顿。“李哥,少开点这种玩笑吧”,朱安有些不快。汉密尔顿接了李璋的碗,“安,你不要生气。小迈也少说两句吧”。“那我可真是替别人着急”,李璋哼笑一声,把腿架上板凳,毫无形象地倒在汉密尔顿左肩膀上。严树人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两个人,觉得他们似乎有些过分亲昵。
      下午的时候朱安和李璋已经重归于好了,两个人在一起眉飞色舞地聊从吉利国南下绕过非洲好望角再北上穿过印度洋到达华国的航线,不时还在纸上写写画画。汉密尔顿和严树人插不进去,颇有些苦闷地陪坐在一旁。汉密尔顿终于坐不住了,他咳嗽一声站起来,就向院子里去了。严树人觉得他似乎给了自己一个眼色,但他并不觉得他们已经熟悉到有什么话要避开人说的地步。朱安兀自和李璋聊得兴奋,严树人索性站起来也向院子里走去。他对餐厅的这两位老板确实有诸多疑惑。
      汉密尔顿果然在院子里等他,“严先生。还没有正式地自我介绍。我是威廉·汉密尔顿,一个伯爵,同时经营着海运和餐厅。”严树人同他握了手,“您好,汉密尔顿先生。严树人,目前是一位医生”。“同时还是一位作家和一位教育家”,汉密尔顿接话。“不,我对写作和教学都只停留在探索阶段······”“严先生不必谦虚,这是安对你的评价。她很喜欢你,常常提起”。“汉密尔顿先生和李先生也是安安很好的朋友”。汉密尔顿的脸色有些古怪起来,“严先生认为自己和安只是朋友吗?我的意思是,安把你当作伴侣,而就我这几天的观察,严先生似乎也有此意”。严树人简直被吓了一跳,“不······我没有······”汉密尔顿一脸“我理解”的表情,“东方人大多是含蓄内敛的。安和小迈在某些时候都热情坦诚得不像东方人”。严树人还想否认,汉密尔顿却不再给他机会,“严先生,如果今天早上要把面分给你的不是安,而是其他人,你会接受吗?”“这要分情况”。“如果是你的母亲呢?”“我会接受。”“欣然接受、毫无芥蒂吗?”“······不是”“如果是你们同行的另一位年轻小姐呢?”“当然不会。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呢?您不是照样接受了李先生剩下的面吗?”汉密尔顿露出神秘的微笑,“可是小迈是我的爱人。”
      一阵尴尬的沉默。汉密尔顿似乎有些不忍心看严树人自我怀疑,“安没有告诉过你吗?”“没有。安安说没有经过你们的允许,不能告诉别人”,说到“别人”严树人就有些咬牙切齿。“原来如此,看来我的感受不是错觉,你对小迈确实有一些敌意。严先生,其实大可不必。我和小迈已经有了共度余生的默契,安只是我们很好的朋友。小迈平时是很稳重的,但是他跟安相处的时候总有些顽劣。大概是因为很不容易才能做自己吧。你知道的,两个男人并不被看好。我和小迈在一起多年,祝福收到过,诅咒也收到过,但是从来没有一个所谓‘正常人’在知道实情后像安一样用平常心对待我们。她不过度好奇,只是鼓励和祝福我们,就像我们是平常情侣。我们如果做了什么事惹她不快,她也会毫不留情地指出来。你也说她没有把我们当做谈资。我们很珍惜这样的友谊,从这个方面来说我们甚至是感激她的。”严树人依旧沉默着。汉密尔顿知道他需要一些空间来思考,就把他一个人留在后院,自己踱去了前厅。希望安和小迈已经聊完了,汉密尔顿心里咕噜噜地冒酸泡泡。
      朱安已经睡着了。严树人看着她在黑暗里浮现的浅浅的轮廓,终于不得不承认汉密尔顿伯爵的话是对的。他一直对自己强调只是把朱安当妹妹照顾,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没有人会觉得妹妹性感又脆弱,没有人会对妹妹工作时自信大方的神态怦然心动,没有人会在教妹妹学习时想吻一吻她的嘴唇,更没有人想要妹妹能和自己势均力敌、共度风雨。他爱上朱安了,可是他不知如何面对。他该如何跟自己和解?他该如何向其他留洋学生坦白他终于沦陷在包办婚姻里?在他们抨击包办婚姻和其他糟粕时他该如何自处?他们会不会像在背后议论和嗤笑师兄一样议论和嗤笑自己?严树人在黑暗里挣扎。他甚至不知道是应该感激汉密尔顿点醒了他,还是应该恨汉密尔顿扯下了他最后的遮羞布。严树人一夜没有合眼。当朱安醒来的时候,严树人就又是那个缩回壳里的严树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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