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咨询顾问 ...
-
“我以为你会直接去蒙塔格街*（Montague Street）找赫尔薇尔，而不是来贝克街（Baker Street）找我。”夏洛克?福尔摩斯放下原本射击着房间墙壁的手枪，并未转过身，只是保持背对的姿势朝来者高声说道，“反正你向来觉得我在贵族面前毫无礼节可言不是吗，麦考夫？”
名为麦考夫?福尔摩斯的男子相当自来熟地坐到房间里空出来的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将随身携带的档案袋往茶几桌面一放，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壶里早已凉透了的红茶。这可不是一个小案子——他用茶匙前后搅拌杯中缓慢融化的方糖，同时这样告诉在伦敦声名鹊起的咨询侦探，不过从语气听来这似乎也不像他描述的那样是个大案。夏洛克最终还是抑制不了自己的好奇心还有对刺激探险的追寻，拖动单人沙发转过身，发出极刺耳的拖曳声作为对兄长吊人胃口这一举措微不足道的报复。他用拆信刀小心地划开封在档案袋口的火漆印，取出其中存放的纸质文件仔细阅读。
正如麦考夫所说的那样，这的确不是一个小案子。姑且不论死者们的身份如何，单是已经由苏格兰场确认死亡的人数就有十三人之多，饶是早已见多了凶杀案件的夏洛克，在看见这个死亡人数时目光依旧停顿了一瞬。死者的身份也高低皆有，上至诺斯布鲁克男爵本人，下到他的马车夫，乍一看可以说毫无规律可言。
“所以我们敬爱的前任印度总督究竟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招来这种天谴？”咨询侦探听说过托马斯?巴林，也就是这位男爵阁下的一些往事。老实说他现在的情绪近似幸灾乐祸，而他也能够用自己的小提琴做赌，麦考夫的心情必然与自己相同，只是因为身份不太方便流露过于真实的情感。
果不其然，麦考夫在听到弟弟的疑问之后只是轻笑着啜饮冷掉的茶水，随之反问道：你说的到底是哪一件要下地狱的事情呢，夏利？巴林阁下一生无数丰功伟绩，真要让我举例子反倒不知该先讲哪一个。
在麦考夫看来皇室也好，议会也罢，他们似乎都对这起显而易见是蓄意谋杀的案子太过紧张。那些人总是认为这是来自赫尔薇尔?洛克哈特的复仇，同时觉得下一个要死的恐怕就是自己。自两年前开始，贵族与商人群体当中就不断传出遇害的消息，有些死于谋杀，有些死于自尽，而那些因凶器和剧毒死去的人无一例外都无法找到行凶的铁证，对出身平民的凶手们通过司法程序进行定罪，最终走上绞刑架的那些犯罪第一嫌疑人都是因强权而死的。倘若仅是如此，那群人恐怕只会猜测是那些“胆大包天不知贵贱”的平民得到某个高智商罪犯的指点，但有人将当时所有死者的资料仔细对比，发现了他们的另一个共同之处——那些死者或直接或间接地把前任掌玺大臣，现任大英政府代行者的领路人贾斯汀?洛克哈特公爵推向死亡的深渊。
真要让一个明白一切的人，比如麦考夫来说，那些家伙们所忧虑的事情实在是闲得发慌，而且也太看得起自己在赫尔薇尔眼中的份量。从皇室到贵族，从贵族到大资本家，谁又能保证双手清清白白，从未与旁人结怨呢？他更倾向于有一个人在背后指点被压迫到走投无路的平民如何去复仇，那些犯了罪的凶手们也心甘情愿地隐瞒了一切有关犯罪导师的信息。
……说不定是莫里亚蒂？
“议会不允许我去找赫尔薇尔调查此案，甚至觉得最好连相关内容也别让她听见，毕竟我们兢兢业业的前任总督阁下和她的父亲有点小冲突。”
夏洛克明白麦考夫口中的“小冲突”指什么。他当年也曾在坐落于约克郡克雷文的福尔摩斯庄园里听兄长提及此事，贾斯汀?亚伯?洛克哈特因为触及某些人的根本利益死于贵族与皇室的联合谋杀。据说死前还被注射了高浓度的阿片类药物溶剂，待其药物成瘾后用戒断反应折磨他的神智和躯体直至死亡，而提供药物的人正是托马斯?巴林。赫尔薇尔作为孤女对杀父仇人恨之入骨也情有可原，不过夏洛克认为她不是那种会因为私人恩怨故意让凶手逍遥法外的人。
至于被福尔摩斯兄弟二人提及的赫尔薇尔?洛克哈特此时此刻并不在她位于蒙塔格街的家中。在两年前，房东就不太乐意让有时鞋底还沾着水沟底下秽物的贫民窟人士走进他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温馨会客室找夏洛克或者赫尔薇尔，更何况现在的租客只有赫尔薇尔一人。无奈之下她只好将会面的地点定在皇后广场*（Queen Square）的殉道者圣乔治教堂*。教堂的神父是她的友人——或者说是她用假身份赫华勒?霍华德结识的巴伐利亚摄政王海因里希?奥托?阿达尔贝特?瓦尔德玛?维特尔斯巴赫派来伦敦为她复仇事业助力的心腹，通常情况下都是由这位神父为圣母像前哭诉自己所遇不公的人介绍赫尔薇尔不为旁人所知的犯罪指导事业。
神父把短发及肩的女人带入忏悔室，掩上门后就转身离去不再多留。赫尔薇尔双手背在腰后，缓步走向低着头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大胆，亲爱的朋友，是什么让你胆敢遗忘甚至无视我的训诫，杀害如此之多的无辜者？”
她的确指导过这个人该如何去杀人，又该如何抹除犯罪痕迹以便躲过苏格兰场的调查，赫尔薇尔甚至可以毫不谦虚地说，只要他一举一动都按照自己的嘱托完成，哪怕是她的弟子夏洛克?福尔摩斯前来勘察现场也未必能找到凶手。但是现在情况发生了些许变化，死者人数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原本最多只是诺斯布鲁克男爵一家，如今和他们一同死亡的又多了管家、男仆和马车夫。
“请您一定要听我解释，阁下（My lord），我的确如您嘱咐的那样借厨娘之手向巴林男爵一家的饭食下毒，可厨娘察觉到了我的目的——当然她并未发现您的指点，她告诉我她也想杀了管家，因为他曾经借着巴林男爵的身份逼死她的乡亲。”
于是管家和他的主人一同死了。
“厨娘是个瞒不住秘密的人，她把我们谋杀的计划泄露给了她的相好花匠，花匠就加入了进来。他想要杀了几个男仆，他们过去是同甘共苦的友人，后来其他人成了男爵家里的男仆，而花匠成了花匠，并且饱受旧友的欺侮，花匠原本快要结婚的新娘就是被那几个男仆玷污后发了疯，最终跳河自尽的。”
男仆就这样成了死亡人数上的几个数字。
“至于那马车夫，他是个好人，只是可怜他竟成为那个该下地狱的男人的帮凶。”男人说到这里，壮着胆子抬起头来看赫尔薇尔的神色，发现那张经她涂抹伪装之后显得雌雄莫辨的脸上并未有太多的愠怒之后便继续说了下去：“您或许听说过几年前在白教堂区里无端惨死的人，他们有相当多一部分都是死于巴林男爵从印度孟加拉带来的新药物，而马车夫就是那个把毒药运去白教堂区的人。自从他意识到自己究竟干了怎样伤天害理的事情之后就每天去教堂做祷告和忏悔，甚至用他本就微薄的薪资抚养了几个遭人遗弃的孩子。他一边当恶魔的信使，一边又祈求上帝的宽恕，最终他在听说我们准备报复巴林男爵的时候从宅邸的钟楼吓得跌落，死了。”
女王在上，这可真是——
她像是真正的神父一般，装模作样地为计划之外死去的人祈祷道：愿全能的天主垂怜他们，赦免他们的罪，使他们得到永生，阿门。
“那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亲爱的朋友？不过请容许我提醒你，我从一开始就告知过你我无法保证你必然逃脱苏格兰场的追捕，因为他们可能会请咨询侦探从旁协助。”话又说回来，她其实挺好奇夏洛克在听完这次谋杀过程中发生的故事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对于她来说，男人讲述的一切只不过是勉强能够挑起他人一两分唏嘘的废话，充其量让人感慨一番诺斯布鲁克男爵果然作恶多端，就连为其工作的仆人们都在所难免地惹上一两条人命。
我当然不敢再麻烦您为我的未来烦恼，阁下，早在向您祈求指点的时候我就已经将全部的身心和忠诚奉献给您，哪怕是走上绞刑架，我也绝不会向其他人透露有关您的任何信息。
男人在身上画了一个十字架，轻声为她祷告。他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见到这位被神父称作“阁下”的年轻女人，清楚对方提供的计谋实际上很可能会让他失去性命，自己也不过是用以杀人的刀，但他仍旧听从了真正的恶魔口中充满诱惑的语言，心甘情愿地替赫尔薇尔走向地狱深处。
他曾经向神父问过女人的身份，神父只说她是自己效忠的主人，而不列颠的地下犯罪界称她为“咨询顾问（Consultant）”。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咨询顾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