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知几许》古葳

2、初时

　　一包玫瑰酥下肚，我吃的甚是满足，元容华临去前还送了我许多小点心，够我吃上十天半月了，我欢喜的不行，乐不可支的藏在寝房里。

　　当一众妃嫔四散，承明宫顿时又变得寂寥清寂。

　　这样的日子平淡无奇，倒也不失乐趣，元容华时常来拜访宜妃，多的时候两人都是话些家常，偶有些时候，她二人皆噤声不语，待元容华离去后，我总能瞧见宜妃暗自垂泪。

　　我很想知道宜妃缘何如此，可又怕被青禾知道后，骂我不知尊卑。于是每回宜妃盈盈落泪时，我都只能侧立一旁，呆呆的站着。

　　此后几日，元容华踏足元和殿的日子愈发少了，我都能掰着手指头数出来，我肚子也常常抗议，之前元容华送我的那些小点心我也早吃完了，我还真想念元容华来的日子了。

　　又过了些时日，婉才人因为深得圣宠没多久就被晋为贵人，她晋封那日来拜见宜妃时，趾高气昂的满是不屑。

　　宜妃稍稍提点了她几句，也没与她多话。

　　婉贵人走后，青禾气的直跺脚：“娘娘！你怎么能让区区一个贵人爬到你头上去呢！你再怎么不争不抢也不该这样作践自己啊。奴婢瞧着就气。”

　　宜妃还是那副柔和的样，她静坐在软榻上，笑道：“这宫里的美人就像开不尽的春花儿，新的一波起来了，旧的那些就都破败了，我早不是如花似玉的年岁了，何必和她们争呢，等她们想明白了，或许会和我一样吧。”

　　方才婉贵人的样子，我也瞧在眼里，虽端庄不失礼数，可话里话外都是嘲讽之意，婉贵人这人，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宜妃后来所言说的虽风轻云淡，可总让我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凄楚。

　　或许是恶有恶报吧，在中秋宴前夕，婉贵人突发时疾病逝了。

　　我本不喜她，可知悉她的死讯，我出乎意料的有些错愕。

　　因着婉贵人病逝，霁月阁被重新打扫了一番，因着晦气，身为一宫之主的宜妃，命人封锁了霁月阁。

　　“之前婉贵人那么得宠，如今却病逝了，倒叫人可惜。”我不免唏嘘，想起之前婉贵人那般恩宠优渥，现下这光景，还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青禾闻言笑着敲了敲我的脑袋，“你若知道了婉贵人缘何病逝，我想你不会说出那番话的。”

　　我偏首望她：“难不成，这里头还有什么猫腻？”

　　青禾颔首却不语，我追问她她亦是闭口不提，我有些恼了，一日都没理她，她是个倔脾气，见我不理她，她又死乞白赖的缠了我一天。

　　我恼了：“不与我说你知道的事，我才不要理你呢。”

　　她讨好似的晃着我的手臂：“知许，好知许，不要气了，改日我改日一定说。”

　　我单纯的信了，可青禾口中的改日，还真久，久到我都忘记了这茬。

　　那样的又过了半月，到了中秋宴那日因青禾吃坏了肚子，没法陪宜妃去宴席，于是便差我陪着宜妃前去。

　　觥筹交错，华灯初上，那是我头一回见到宫宴的景儿，也是那时，我看到了皇后还有贞妃，以及那个清冷高贵的赵贵妃。

　　那一场中秋宴，陛下晋几位宫妃的位份，也在那场宴后，我才明白高位嫔妃的那些事。

　　在来前我从青禾那探知到，皇后与贞妃皆是将门之女也是旧相识，十四岁就一道入府邸伺候还是宁王的陛下。

　　可二人的脾性却各有千秋，皇后端庄贤淑，贞妃则娇纵跋扈性子直爽。我第一眼见那贞妃就不大喜欢她，只觉得她不好相处。

　　而那孤芳自赏的赵贵妃，青禾对我三缄其口，不愿多说，我也不多问她，只想着赵贵妃定是个比皇后娘娘还厉害的人。

　　除了那三个我不大晓得的高位嫔妃，其它的也就是与宜妃私下交好的那几个了，宴上宜妃与她们侃侃而谈，一片祥和。

　　然，独是那赵贵妃一隅，莫名的有些孤寂，她身为贵妃却能与皇后平坐，太后对此好像颇有微词，可陛下执意如此，宴席上满桌的珍馐，陛下屈尊动筷挟菜给赵贵妃，赵贵妃亦是不为所动。

　　如此清高的美人儿，也不知为何得宠，这样的女子不应该是紧守着恩宠么，可她好像不是那么情愿……

　　不容我多想，宴席已然开始。

　　舞姬摇曳的身姿袅娜婀娜，乐曲悠扬婉转余音袅袅，众人皆沉醉其中。

　　一场宴毕，我扶着宜妃走在冗长的宫道中消食，行了没几步，宜妃便被唤住了。

　　“宜妃姐姐请留步。”唤住宜妃的是顺嫔。

　　顺嫔缓步走到宜妃身侧，二人皆福礼相迎。

　　宜妃先开口道：“顺嫔妹妹有什么事？”

　　顺嫔莞尔一笑说：“这月色正好，不知宜妃姐姐有没有兴致陪妾行一段路。”

　　宜妃应下了，我便与顺嫔的大宫女容穗并肩走着。

　　“宜妃娘娘可知那婉贵人的父亲被关押入狱了？”顺嫔似无意的说道。

　　宜妃微微一顿，她道：“这本宫倒不知了，婉贵人是个可怜人。”

　　顺嫔嗤笑了下当下就驳了宜妃：“婉贵人是不是个可怜人，咱们明眼的都瞧得见，她在姐姐宫里没少摆脸色吧，区区一个才人胆敢压着妃位，也不知谁给她的胆。”

　　宜妃笑说：“人已去，何必计较呢，到底是新入宫的，气性高也无可厚非。”

　　顺嫔：“姐姐也是脾气好，不过那婉贵人，也是蠢人，不懂得谨小慎微，落得这个下场也老天有眼。”

　　顺嫔虽是个会唱曲儿的，可说起话来凌厉的与襄婕妤有得一比。

　　她二人之后又说了些我听不懂的，约莫也是些什么官员什么的，我懵懵懂懂的也不想多理也就当耳旁风过了。

　　当到拐角处，顺嫔对着宜妃行了一礼，道了别。

　　我随着宜妃回宫，回到宫里，照顾小帝姬的乳娘疾步跑向宜妃，大喊着：“娘娘可不好了，小帝姬方才吃了些蛋羹便上吐下泻的。奴婢已命宫女去唤了太医，现在不知如何了。”

　　宜妃当下惊愕，忙跑进偏殿去看小帝姬了，我紧随其后。

　　不多时太医便来了，他为小帝姬好生瞧了瞧，拿着针扎了几下，又说了些有的没的便说回太医署开药去了。

　　宜妃则趴伏在小帝姬的床前暗自垂泪，豆大的泪珠不住的落下。

　　这样的景不由让我想起了幼时，我有一回贪玩跟着同私塾的孩童逃课去越湖玩，一起去抓鱼，那时年岁小，也不懂护着自个儿，一个踉跄就摔入湖中。

　　好在并无性命之忧，只是为此病了半月，那时的阿娘与宜妃一样，在我身边泣不成声的哭着。

　　思及此我愈发可怜宜妃娘娘了，独一人照料小皇子和小帝姬，陛下却极少来瞧。

　　很快，小帝姬病了的事也传到了陛下耳朵里，我先时以为陛下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来瞧小帝姬，可他还是来了，还是风尘仆仆的来了。

　　只不过他还带了位美人儿，那是贞妃。

　　因着殿内拥挤人手杂乱，宜妃稳了情绪，吩咐我出去。

　　我乖顺的走了出去，我晓得，我笨手笨脚的，宜妃怕我惹出事端才让我出去，百无聊赖下，我漫无目的的坐在拐角的石阶上，支着脑袋发呆。

　　“你这丫头，倒是没什么眼力见。”一声莺啼忽起，打乱了我呆滞的思绪。

　　我抬眸望去，见是贞妃。

　　贞妃她勾唇浅笑，不符后妃规矩的同我坐在一道，我诚惶诚恐，忙要站起，却被她拉下，“本宫又不是什么猛兽，你怕我作甚？”

　　我嗫嚅着回道：“奴婢不敢僭越……”

　　“放心吧，本宫不会吃了你的。”贞妃和颜说着，我战战兢兢的坐着，有些不大适应。

　　素闻贞妃是个性子高傲难以迎合的，对看不惯的人总是嗤之以鼻，从前青禾就对我说，若是遇到了贞妃，必得绕道走，否则会害了自己。

　　可今个儿一见，好像这贞妃也不是什么不好相处的，除了眉宇上英气十足，像个男儿，旁的倒也没什么了。

　　见我怔愣，贞妃伸手掐了我脸一把，我被她掐的生疼，痛呼：“啊娘娘饶命！”

　　贞妃大笑着，毫无端庄可言，我揉着发疼的脸，狐疑的看着她，再三确认，她的的确确是方才宴上那位看上去甚是桀骜的贞妃。

　　难不成，这贞妃还有另一层面孔？

　　不容我多想，贞妃那温凉的柔荑又袭上了我的脸，这回她倒是轻柔的捏了。

　　嘴里还不住念叨：“到底是年纪轻的丫头，就是细皮嫩肉的。不似我，都人老珠黄了。”

　　我瑟缩着，兀自不敢动，贞妃蹂躏了好一会儿，才悻悻的松了手，起身离去了。

　　我吓的不敢动弹，直到陛下的仪仗离开，我都未能回过神。

　　经过这一遭，宜妃得了宠，陛下时不时就往元和殿跑，还带了琳琅满目的珍品。

　　可明明这是我左盼右盼盼到的，我以为宜妃会开心些，但她却愈发忧愁了，在陛下面前她都是强颜欢笑，哪怕夜里侍寝，她都会在沐浴时低声啜泣。

　　我耐不住性子去问了青禾，她难得严肃的对我说：“你只管做自己本分的事就好了，娘娘的心事，不是你我能轻易解了的。”

　　我不满的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青禾敲了敲我的脑袋，斥道：“你是奴婢，别肖想和主子能成朋友。”

　　直到后来我离宫，我都一直记得青禾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