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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赵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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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边陲临近姜国祁山,两国隔着一座山,早年时两国交好,也有联姻。永平三十年时,姜国举兵攻打赵国。赵国倾覆,赵国皇帝赵陵及太子赵瑜死在赵国宫城。
而赵国皇帝宫中的女眷,多被带去了姜国。
赵元便是其中之一。
那年的赵元,才十四岁。
姜国带兵攻城的前三个月,她还是个不谙世事被娇宠着的帝姬。
永平二十三年秋,赵国秋猎围场。
赵元穿着一袭红衣,英姿飒爽却又带了几分娇俏,此时的她正骑着马行在围猎场里。
“阿元!”
听得一身唤,赵元拉了拉缰绳,马儿缓缓停下她偏首望去,见赵瑜正策马朝她奔来。
“皇兄!你怎么过来了?”
、赵瑜喘了口气:“还不是为了找你这坏丫头,父皇不让你来这偏僻的地方,你怎么偏要过来?”
赵元顽皮的吐了吐舌:“这里没来过,好奇嘛。”
“好奇?”赵瑜顿了顿,旋即转了脸色,怒斥道:“你可知这常年有猛兽出没,不让你来也是为着你好,你偏是不听,你若出了什么岔子可怎生好?”
赵元缩了缩脖子听着赵瑜那怒不可遏的声,低下了姿态,没有再任性的说什么。
待赵瑜斥责的差不离了,赵元才悻悻的开口:“皇兄,阿元知道错了。”
赵瑜叹道:“知道错了?你这丫头,就是被父皇宠惯了,才这样无法无天的。”
“好啦好啦,我知道错了嘛,你就别再唠叨了。”赵元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赵瑜无奈摇了摇首,视线越过赵元身后那丛林叠嶂,他道:“那头过去,就是姜国了……”
顺着赵瑜的视线,赵元也撇首看向后头,她眨了眨眼,问:“姜国,听说姜国皇帝有十个儿子,可是真的?”
赵瑜应了声未再多言,赵元却兴致极好,缠着他问道:“我记得皇兄之前去过姜国,那你与我说说,那姜国皇子生的是否俊俏?”
“都是些面目可憎之人罢了。”赵瑜寥寥的说了句,便扬鞭策马而去。
赵元虽疑惑倒也未放在心上。
回到营地时,赵瑜已在赵陵处商谈国事,因赵元是女子也听不得什么,她便跑去了皇后萧氏处。
“母后!”娇软的唤了声自己的娘亲,赵元笑的欢愉,一见萧氏便扑向了她。
萧氏温柔的瞧着怀里的人儿,揉了揉她被挽成髻的发,“你这丫头,再过几月就要及笄了,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
赵元笑笑说:“在母后面前,儿臣永远都是孩子。儿臣要跟母后撒一辈子娇。”
萧氏方才还平静的心,因赵元这一句话而掀起了波澜。
她愣了愣,却是没说什么,只道:“你以后也会当娘亲的,要学着长大。”
赵元微微颔首没再多说什么了。
变数在三月后,赵元万不会想到,自那次围猎后,会给她的国家,带来这么大麻烦。
当姜国的军队闯入赵国皇宫时,赵元才刚用过早膳,来不及回过神,她已被那不知轻重的士兵拽去了文武百官觐见的奉先殿。
几乎所有的皇族贵胄都在其中,而她的父皇与兄长身披盔甲与为首的几个敌兵对峙着。
赵瑜见赵元被人挟持着,按耐不住想要冲上前,却被赵瑜拉住。
为首一人见赵元到了,便道:“既然帝姬也在这,倒也好办事了,赵国陛下,您就乖乖投降吧,我们也要保你一条生路。”
赵陵嗤笑一声:“生路?你们既闯到这里,哪有我们的生路?”
“哦?看样子,赵国陛下是打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那我成全便是。”那人如是说,随后手起刀落间,几个男眷死在了他们刀下。
见赵陵不为所动,那人一把拉过赵元,将刀架在赵元的皙白的脖颈上,“看来我玩的是不够大啊,赵国陛下是想让自己的女儿死在面前,才甘心咯?”
赵陵不语,但他身侧的赵瑜已是先下手,疾步冲向男人,举起佩剑正要与他拼命。
当是时,赵陵亦抽出短刀往自己的脖上抹去。
“父皇!”赵元声嘶力竭喊的这一声,是悲恸亦是哀鸣。
倏然间艳红的血淌了一地,在那暗黑的地砖上。
赵瑜见赵陵自刎,整个人也暴躁了起来,发了狂似的砍着阻挡他的敌军,可终究溃不成军,死在了旁人的刀下。
接连见父兄丧命,赵元已是说不出话来,但她眼下正寻找着自己的母亲,只可惜,她的母亲,也早已自缢。
之后的赵元已经记不得什么了,知依稀听得那个为首的将军在说些什么,说要让她们这些女眷全部带去姜国。
去姜国的路上,赵元丢了魂,她像个傀儡一样被人推来搡去的。
那样魂不守舍的日子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忘记了自己是谁。
直到她见到了一个人。
姜衍,姜国的五皇子才刚被封做宁王。
他生的很是清隽,剑眉星眸尽显器宇不凡,只一眼赵元就被他吸引了。
不过她并未沉溺其中,她晓得,如今的她不过是一个囚徒罢了,生死不由己。
出她意料的是,那姜衍竟看中了她。
“父皇,儿臣瞧中了那位赵国帝姬。”浑厚而又深沉的声音入耳,甚是醉人。
再她还未回过神来时,她已然成了姜衍的侧妃。
其实凭着她的身份,庶妃都是便宜她的,可姜衍却给了她侧妃的位子,她很想问问为什么,但当她思及姜衍的背后,她又觉得可笑。
她成为了仇人的儿媳妇,多么可笑。
在王府的那段日子,她过得甚是惶恐,她每晚都会梦魇,梦见她国破家亡的那天,遍地疮痍满目的尸首与鲜血。
而这时候,姜衍总会出现在她身边,渐渐的,她将自己的心给了出去。
之后几年她好像回到了年少的时候,她的父皇母妃还有她的哥哥都甚是宠她,她回到了从前那无拘无束的时候。
姜衍真的很宠爱她,舍不得她难过,亦舍不得她受伤。
知晓她不开心,他总会想法子来逗她,他也总变着法的为她寻赵国的东西,让她思一思故土。
这样的日子未能持续很久,当姜衍登基为帝后,一切都变了。
姜衍登基后,她成了他的赵贵妃,那是姜衍不顾一切为她争取来的,她也是知道的。
先帝丧仪结束后,皇后贞妃接连产子,让她有些嫉妒。
每每夜里姜衍来陪她,她都会下意识的抚着小腹,希冀那有个属于她的骨肉存在。
好在老天爷怜见,她总算在期盼中怀了孩子,她兴奋的对着他说:“阿衍,我们总算有自己的骨肉了。”
姜衍却只是淡淡一笑,搂了她入怀:“我知道……”
那之后姜衍还似往常一样陪她,与她说话,可她总觉得姜衍不大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腹中孩子三月大稳定后,入了四月,她偶感不适,太医来查说没什么,她也当未放在心上。
一日夜里她被梦魇缠身,她又梦见了以前,明明已经很久不再记起了,当她醒来后,瞧见床褥上一片猩红,她这才隐隐觉得小腹一疼,当她察觉到时,为时已晚。
四个月大的孩子,就那么没了,她都能察觉到孩子的胎动了,她心悲恸不已,恍若回到了当年眼见自己亲人一一在她面前丧命的场景。
小产后,她大病了一场,姜衍也来看过,每回来她都魂不守舍的,兀自责怪自己。
一日她听到了宫女在私下议论。
“你们说,会不会是贞妃娘娘嫉妒贵妃娘娘啊,所以贵妃娘娘才会小产。”
“贞妃娘娘那么好一个人,怎么会害贵妃娘娘呢,我倒觉得,是那丽妃害的贵妃娘娘。”
小宫女说到丽妃,令她陡然一震。
丽妃在潜邸时就不大待见她,性子高傲的丽妃总爱惹她,她从前从不理会,毕竟那多是小事,可细想想也是有迹可循的。
一月后不待她细查什么,丽妃就传出死讯,宫人们都说,是丽妃害她小产,可真当丽妃死后,她却又察觉到不对,她也没有多想。
又过了月余,她在廊檐处找到了一个荷包,她仔细盘查了宫里的宫人,查到了那荷包的主人,也是如此,她知晓了原委。
她找到了那婢女,质问着她。
“奴婢……奴婢不敢说。”那婢子哆哆嗦嗦的的跪在地上,嘴硬的很,愣是不愿吐露。
她静了静心,轻呷了口香茗,婉声说:“你实话说,本宫就当没见过你,会保你平安。”
婢子吞吞吐吐了许久,才抖落了出来:“奴婢是听从陛下吩咐的,每日在娘娘的膳食里加避子粉。”
单这一句,赵元便心知肚明了。
当夜她就与姜衍挑明了话。
“陛下觉得,臣妾还能有孩子么?”
“总会有的,你只要养好身子,会有的。”
赵元苦涩一笑,说:“臣妾的孩子,并不是陛下期待的吧……”
她说的凄楚,眼里没了从前的光亮。
姜衍微微一愣,环着她:“不是……”
“何苦瞒我,我知道,我并不能生下你的孩子。”
“你……”
“失了孩子令我痛心,可真令我难过的是,杀了我们孩子的凶手,是你……”
……
那一夜他们争执了许久,闹得不欢而散,之后姜衍也甚少再来她的含光殿。
她落了个清净,但也由此得了病,养了一年才好。
可只是一年,宫里就出了一个宜婕妤,一个元贵人。
初时她并不介意,可到后来,她瞧见了那两人的容貌,心下冷笑。
那与她有七八分像的脸,瞧着实在膈应。
她晓得姜衍是与她置气,想让她吃醋一回儿,可伤了的心,是无法愈合的。
她就与他僵持着,竟有三年之久。
还是姜衍自己沉不住气,来寻她,彼时的她早已心灰意冷,她总是淡淡的对他,他也乐得如此,因为从前的二人,亦是这般。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在这宫里的日子也了无生趣。
太后对她颇有微词,但碍于姜衍,也说不得什么,只私下里提点她许多。
皇后与贞妃是好姐妹,从不为争宠,后妃们多是和蔼可亲之人,但她永远都不敢与她们交好。
一晃儿十余年过去,当那温贵人的出现,令她彻底的死心了,夜里她总会拿出那缝了七八分的小衣,想着那未出生的孩子。
渐渐的,她想着出宫,却未料到因她的私欲,却害了两个妃嫔。
她自责不已,郁郁寡欢了许久。
元妃因为帮她,孩子来带到了她宫里,她瞧着那白嫩的孩子,又想起了之前没的那个孩子,她苦涩一笑,抚了抚那孩子白胖的脸,决意送回去。
失子之痛,她尝过,她不想让另一个女人也尝到这种滋味。
与姜衍决裂的那天,她痛哭了一晚,但她不悔。
其实她并不是无法原谅,只是她明白,无论如何,她曾经都是赵国的帝姬……
又过了几年,她的身子如花凋零,再也撑不住了。那一年的她,才三十六岁
她死前,对着姜衍说:“我赵元,但求来生与你不复相见。”
临去见,她见到了姜衍错愕的神情。
她还想说些什么,可眼皮沉得很,闭上眼,她便去了。
她曾将整颗心托付给他,可他终究给不了她想要的。
她赵元啊,还是想成为从前那个赵国帝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