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连夜弹琴》榕斐

3、夜访

　　曲莲叶怀疑自己一定是时差没有调整过来，头昏脑涨地思路不清，才会忽然冒出来这样疯狂的想法。他擦了擦桌子上摆件留下的痕迹，周围浅灰色的浮土沾在他掌心的纹路上，逐渐映出了手掌间的错落沟壑。

　　灰白的纵横勾回若是染成红色，便是曾在落玉山庄里再眼熟不过的场景了。

　　晃神间，眼前似乎依稀能见在孟大庄主身边时因为弹琴不得要领而被割破的血口子。

　　之所以让他这样印象深刻，大概孟大庄主亲手调制的那瓶“上等金疮药”也是功不可没吧，毕竟像那样刚一涂抹开就令伤口如同漏风一般剧痛的药就算是全息游戏里也很罕见。

　　回忆中被白玉古琴所划出来的伤口早已经不见了踪迹，就如同曲少侠也早已远离了落玉山庄千里之外，相隔岂止千山万水，

　　曲莲叶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和落玉山庄……或者是说和落玉山庄的那个人之间距离太远，远到并非策马疾驰所能弥留追逐，而是真实的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道理我都懂，但是……万一是真的呢？”他的手在机房投射过来的那道光线上虚抓了一下，无需别人的解答，越来越快的心跳和诡异般的直觉已然替他做出了决定。

　　“什么真的假的？你是不是对落玉山庄莫名其妙出现的这个bug有思路了？……Hello？理理我啊。”欧阳皇皇见曲莲叶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眼前一亮，连忙朝他面前挥手。

　　才被脱下来没多久的风衣被曲莲叶穿上，他的手机上不知何时已经叫好了车：“嗯，我有一个猜测，现在要去证实它……”曲莲叶看了眼自己手心沾着的灰尘，掸了掸，“……要去尽快把他带回来。”

　　“他？”欧阳皇皇扒拉着自己随风飘扬的鸡窝头，困惑不解，“从国外学的什么坏毛病，说话净说一半，‘他’是谁啊……”

　　“他，就是最关键的一环。总之，硬件设备的检修也先等我回来再说，先不要着急找人过来看。”

　　“干什么又笑得这么恶心吧啦的……还叫我暂时不要叫人检修机房，看来你是手痒想要自己上手搞定这个我熬夜好几天都没有办法解决的bug不成？”如果真是曲莲叶自己亲自出马，那可就是天上掉馅饼了，欧阳皇皇就算直接把三年年假都给休了，游戏的运营也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算是吧。”要不是曲莲叶确凿地点头，欧阳皇皇一定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春秋大梦了。

　　可惜看曲莲叶利索穿上外套的样子，显然现在并不是详细询问清楚的好时机。

　　“唉，不是……你不是刚到办公室么，又这么火急火燎地往外边走是要去干什么？”

　　曲莲叶顿了顿，朝外走去：“去博物馆，拿回一样属于我的东西。”

　　欧阳皇皇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哥们儿扬长而去。

　　好半天，总裁办公室里猛地传出来一声抓狂大吼：“去抢博物馆是要蹲监狱的啊！！”

　　当然，曲莲叶不知道欧阳皇皇的误会，他打车刚到博物馆，就从表妹李莜莜那里得知那几箱子文物刚刚已经入库完毕了。

　　“那白玉摆件真的是表哥的？”

　　“应该是的，是我……我朋友很不容易才送到我桌子上的，但是你知道之前我都在国外，没能确认这件事，当时又在帮你收拾东西。直到你走了才想起来很有可能那个就是我朋友……送的物件。”

　　李莜莜想了想：“你也不是很确定吗？那要不然联系你那位朋友确认一下？”

　　联系孟大庄主？曲莲叶心里苦笑，怕不是会被他一把扼住脖子掐死。

　　他就被关在了博物馆里。

　　见曲莲叶摇了摇头，李莜莜也没了办法：“那没辙了，只能我和那位私人收藏家确认他的藏品里是否有这个小型白玉古琴。这样，我会尽快发邮件联系他，但是他在海外，要等到他的回复至少要到今天夜里了。”

　　李莜莜说完了，见他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样子，不由得一抖：“表哥，你……你该不会想在这里等到人家回复邮件吧？夜里博物馆也不开的呀。”

　　“无妨，那我就等到早上博物馆开门。倒是你，不是要发邮件么，赶紧写。”

　　天啊，这是哪门子朋友送的礼物？把表哥弄成这样，活生生急成了一个催租金的土地主！

　　当然，这话李莜莜是不敢说出口的，她和欧阳皇皇一样，也就只敢在心里小声吐槽，手上动作飞快地发送出去了邮件。

　　“那也不能在我们研究所一直待到夜里呀，我们这儿确实是离博物馆很近，但是像我们这些研究员都是晚上可以回研究所职工宿舍休息的，表哥你这……我也没办法安排你，难不成你要在研究所里熬一宿不睡啊？”

　　曲莲叶居然真的点了点头：“只要你们这里可以，那我在离博物馆比较近的地方等着当然最好。”

　　李莜莜抱头哀嚎：“哇，表哥你可饶了我吧，你不会还想晚上让我陪你去喊博物馆仓库师傅起来进去吧？你是不是不知道博物馆晚上有多吓人……”她把外勤箱子里的手电筒拿出来，从自己下巴“啪”地照上去，“夜里头啊，博物馆里面正常的照明全都关上了，手电筒光那么一扫过去，走廊两边那些雕像，全都是——这个样子的，可吓人了！而且啊，那些个石雕、字画最怕温度和湿度不合适，一定要放在阴凉处保存。你想想，什么叫做阴凉处呀？就是让你背后生凉，感觉有人在你耳边幽幽吹小风的那种……”

　　手电筒冷色调的光线笼着李莜莜的面部起伏轮廓，反向的光束活生生把一个清秀女生照的像是河里的浮尸似的，李莜莜正在不遗余力地描述深夜博物馆的恐怖之处，突然桌面电脑传来了“叮咚！”一声。

　　“妈呀！”正忙着绘声绘色讲鬼故事的李莜莜差点儿咬到自己舌头，吓了一脖子的冷汗看向电脑，“原来是邮件。咦？那位私人收藏家国外应该还是夜里，没想到居然在线，这么快就回复了。”

　　曲莲叶见她认真地阅读着邮件，忍不住追问：“对方怎么说？白玉古琴应该不是他的收藏之一吧。”

　　对方的回复内容比想象中要长，李莜莜花了些时间才仔细读完：“是的，这位私人收藏家确实说他这次外借给省博物馆的文物里没有白玉古琴摆件。”李莜莜转头看向曲莲叶，“不过他还说了，按照我之前邮件里对白玉古琴的描述，他分析那不是一件普通的装饰物，极有可能也是一件不明朝代的文物。而且他希望有机会和我们见一面看一下。你知道的，这个私人收藏家对古乐器文物的收藏很感兴趣。表哥，如果那真的是你朋友送给你的，他希望见你恐怕是想要从你手上买下来白玉古琴。”

　　曲莲叶一听，心里不由得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但同时，他心里也有些不爽：“你跟他说，这个白玉古琴我是不会卖的。”

　　“哎呀，表哥我知道你从来就不关心文物价值卖了能值几个钱什么的，可人家是古玩圈的老行家了，为人德高望重的也很有口碑，买下藏品也是为了学界一同研究，不是奸商。”

　　“那也不给他看，他谁啊，随便发个邮件就要看我朋友送我的东西……还想买。”曲莲叶冷哼了一声，说完了看她，“还不走？”

　　“走走走，这就走。”李莜莜酸的撇了撇嘴，心里更加好奇这是哪路子的朋友，居然在表哥心里这么金贵。

　　曲莲叶不知道自己表妹心里的小九九，他一想到孟大庄主被关在博物馆久一点，心里就更加烦躁，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埋怨。

　　好在这封从大洋彼岸回复的邮件十分迅速，两人赶在博物馆关门之前和仓库主管说明了情况，进入了博物馆里面。

　　“好险，还有五分钟就要关门了。”李莜莜拍拍胸口，指着博物馆一楼东侧走廊的两排雕像，“喏，表哥，你信不信晚上看那边那些雕像，能吓哭你？”

　　带他们去仓库的博物馆工作人员回头看她：“你表哥我是不知道，不过李教授你肯定会哭。每次年度检查常设展览藏品的时候，你都要一直拖拖拖，拖到最后再去检查东侧走廊的藏品。”

　　这番话得到了曲莲叶的认同，他看了眼对方的工作牌：“看来封主任是很了解我们李教授的。”

　　“要不是了解她的为人，也不会帮你们这个忙。”封时潼打开仓库门，朝里面一指，“这个小展间临时用作了仓库，里面放的都是那位私人收藏家计划展出的藏品，你们找一下吧。”

　　李莜莜谢过了封主任，两个人走进这个临时展厅，才发现博物馆的人已经把不少藏品都从箱子里取了出来，放进了靠墙的几排玻璃展柜中。

　　墙上也贴好了这次布展的各种背景信息说明，从乐器年代历史，到各种遗址发掘工作，再到现代文物保存维护，一应俱全。

　　曲莲叶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到了展厅尽头。

　　其中一个位于角落的小玻璃柜中，一只通体洁白的古琴在冷色调的光线照射下，如沐圣光，古朴中带着其他乐器所没有的通透灵毓。

　　曲莲叶走到它面前，手指覆在玻璃面静静凝视着，他仿佛能够感觉到那把白玉古琴的冰冷温度。

　　就在两人打开玻璃隔断的时候，展厅里的灯，忽地灭了。

　　“糟了，已经到博物馆闭馆时间了，可能是馆里照明统一断电。”李莜莜不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不过没事，封主任刚才提到过，如果断电了我们可以打开小展厅里的应急电源，我记得他说开关在这附近……我找一下……”

　　曲莲叶听着李莜莜摸索着寻找墙边的应急电源，打趣道：“现在倒是有点像你说的深夜博物馆了。”

　　李莜莜声音都开始哆嗦了：“表哥你别瞎说！我、我才不怕什么阴冷小凉风！”

　　曲莲叶正想继续逗她，突然身体一僵。

　　一道不知何处来的气息冰冰地吹拂在他耳背上，低低的，像是带着悠远的叹息，又夹杂着若即若离的浅浅绕绕，磨着他的耳畔。

　　鼻尖浮过微不可闻的檀香，逸散进了曲莲叶心里。

　　他试图去摸那只白玉古琴，却被扣住了手腕。

　　熟悉的触感藉由着周遭黑暗的环境被放大，五指顺着曲莲叶的手腕处下滑，钻入他微蜷起的掌心，细细摩挲着不愿离去。

　　那是曾经被古琴琴弦割伤，划出血口子的地方。

　　“曲兄……若不愿弹琴，何苦这样勉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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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与此同时，表妹还在哭唧唧的哆哆嗦嗦摸黑找应急电源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