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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离栈 ...

  •   翌日清晨,天不怎么好,阴沉沉的,似乎随时会降下一场雨。北风肆意呼啸,吹得房屋窗子摇摆不定咚咚噪响。

      客栈一楼一间普通房里,段延衣冠整洁立于窗前,随身携带的佩剑搁在桌子上。他静站了许久后,推开沙沙作响的纸窗,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摇摇头开始在屋子里头来回踱步。直至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段延才拿起剑,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小二哥请留步。”段延抬起胳臂拦住经过他门前的店小二。

      “客官有何吩咐,稍等小的会儿,小的先去给楼上的两位贵客送些热水,昨晚那身材挺拔的公子特别交代的!”小二还是昨夜里的那位,他手里正端了盆冒着热气的水。说话间小二朝段延递个眼神,示意他要先去趟二楼客人房间。

      姬言烽与寒澈皆身形颀长,但谈及挺拔,段延已然明白小二口中所指之人正是他的主子。寒澈过于纤瘦,不及他主子挺拔有力。

      “交给我来罢。”段延伸手要去接小二手里的面盆和干巾。

      廊道上,小二往后退了两步,狐疑出声:“客官这是要做什么?”

      “我去送。”段延浓眉微微拧起。

      小二一脸警惕,不悦地问:“公子,你是要抢小的饭碗还是来砸小的招牌的?!”还没等段延回他,小二又一副很能理解的样子继续道,“这上房啊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是床榻大了点软了些。话说回来,公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花普通间的价钱,却想一睹上房里头的布置,换成平时倒说得过去,可这贵客还在歇息,客官您不能贸然进去,有失规矩!”

      “……”段延被小二吧啦吧啦说个不停的话震得太阳穴胀痛,他眉头皱成一个八字,手中握着的长剑险些出鞘。

      从二楼下来的姬言烽,远远就听到店小二一长串的聒噪声,待走近些,更是看到冷面侍卫段延难看的脸色。

      “主子!”刚看到姬言烽往这边走过来,段延立刻摆了个手势,恭敬道。可当视线触及主子不悦的面色后,段延很快反应过来:“是属下失职。”

      姬言烽摆摆手慵懒开口:“给他些赏银。”

      “是。”段延自袖口掏出一锭银子,放在小二手捧的盛物托盘上。小二此刻是张大着嘴巴未合拢上,心下也是乐开了花,收起银锭子就揣进袖兜中,连连道了几声谢。

      “行了,送进去吧。”姬言烽抬首瞥了眼客栈楼上,对小二吩咐道。

      小二走后,姬言烽进了段延那间普通房,段延紧随其后。

      段延给姬言烽倒了杯温茶,“主子,马车已备好,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等他醒了。”姬言烽接过杯盏,放在手里摇晃了几下,才满意地取下杯盖微抿一口,“段延,你是不是认为朕耗费在他身上的时间太多了。”

      “属下不敢。”

      “皇叔那边如何?”杯中茶饮到一大半,所剩无多,姬言烽停下了饮茶的动作,盖子随意盖上。

      “一切尽在主子掌控之中。”段延半鞠身迈步向前,接下茶盏,合紧杯盖后,放回桌子上继续道,“宸冥新帝不日要来访临渊,属下赶来此地前,宫中已接到宴拜信函,主子不在宫里,燕王爷将原定的月初日期推延至月中。”

      “奕暮登基大典不过才过去几天,便急于拜会大渊,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姬言烽冷笑一声,薄唇扬起的弧度优美,“即便人来了,又能改变什么。”

      一夕之间能瞬息万变,天色是这般,人的心境往往亦会如此。

      寒澈醒了,睡在枕边的人离开前他就已经醒了,甚至更早些。听到小二敲门,寒澈拉高被褥,盖过双肩,才应允他进来。小二放下托盘后,便退了出去关好门走了。

      寒澈支起单薄地身子,倚靠床栏,他掀开厚厚的被褥,将有些卷曲凌乱的亵衣拂平整理好,下了雕花床榻。随后走到木施前取下白色外裳,套在身上,系好腰带。穿戴整齐后,寒澈看了眼面盘里冒着热气的水,并未急于梳洗,而是按压了会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位置,他此刻虽是清醒的,思绪却飘浮万千。

      昨夜里,临渊皇帝传递给他的讯息颇多,件件桩桩,真伪难辨,亦非小可。信鸽被阻截,给奕暮殿下的传书内容必已泄露,信函中提及宸冥三王爷玄镜失踪一事,姬言烽不会不知。铁竹存疑的身份岂是轻易能勘查清的,言辞了了不过一面之词……而这当中最令人不可置信的,当属姬言烽所谓出自肺腑的那番话。

      “咚咚……”突然响起敲门声,寒澈一怔,放下漱口盂,很快又恢复神情,他知道不是姬言烽折返,来去自如的人应该直接推门而入的,正当他准备出声询问,来人已率先开口:“是我,寒军师。”段延放下叩门的手,“主子已在马车内等候多时,军师若是洗漱完毕,可随卑职下楼。”

      闻话间,寒澈已将干巾没入水中,浸泡了会,重拾起拧至七分干,擦洗完,执一木簪挽好头发。寒澈出来时,段延仍在廊道等候,身形笔直,左掌紧握佩剑,眉目严肃且生分。

      “段大人过谦,”寒澈整整蓬松袖口,眼尾带过一丝清凉笑意,“你既有事与你家主子相禀,在下自当识趣回避。山高水远,天寒地冻,大人赶来此地接驾路途颠簸,可见身辛。”

      “军师说笑,这为官为职,何来自请劳苦?”

      寒澈无言,呵叹一声,是啊,本分之事,有什么苦?又与何人说?他同段延,不过是一类人。

      客栈一楼呼声嚷嚷,人来人往,色泽鲜美的佳肴陆续呈上,满桌的客人,觥筹交错间洽谈自如,互不影响。寒澈视线望向扶梯口,翻新的漆刷的刚好,淡淡的暗红色透出木质的纹路,不显沉闷。由表及里的才是好东西,表里如一的才让人心安。他掌心微汗,未回首:“大人,到了临渊,这称呼…便不好再提。”

      “寒公子请。”段延浓眉微皱起,出声前,已换作右手把剑。面前的,是个谨慎的人,偏偏身不由己。

      两人提袍下了楼,台阶末端连接着客栈中央的位置,红毯整齐地铺开一条长道,将两边桌椅隔开。外面新进的宾客,靴底沾着积雪,踩过地毯,留下融化后的湿漉痕迹。负责迎送侍应的几人亦分左右站定,听到有客人叫唤,便上前招呼。左侧面容最年轻的,正是先前那位小二,一看见寒澈和段延身影,眼睛立时晶亮,赶忙热情凑近,咧着嘴笑道:“二位客官,慢走!当心路滑!”这小二前处有尝到甜头,人也更机灵些。

      烟岘并非热闹地,鲜少看到人群聚集,而这名作“酣行轩”的酒间客栈,是方圆百里唯一一家,且戈樾通往西景的必经道离这儿不远。来此居多的还是赶路歇脚、辞行谢别的人。温酒入怀,暖腹暖身。酒饮正酣,再细嚼上可口小菜,豪言壮语也便随口而出。

      “欸,萧兄莫急,再喝三杯,再喝三杯!”靠门那桌两人对饮,说话的身形微胖,衣着厚实,腰间浑圆,大概食至九分饱。见对坐男子放下酒杯,索性提壶起身,摇摇晃晃走到友人身侧,给他斟上一整杯。

      男子神情有些倦意,接过时手抖了下,酒还未入喉,便溅出大半。他眯眼笑着一口饮尽,畅快道:“此去西景,你我二人必有所获!”

      此人话音刚出,寒澈身形微顿,脚步也慢了下来,这浓郁的帝都口音,他是许久未听过了。寒澈心思复杂,眼神不自主瞥了过去,正巧那位萧某人亦抬首,目光对视上。男子眯起的眼睁大,醉醺醺低过头,抓起壶柄自顾斟酒。寒澈多看了几眼,这才后觉有些面熟,宸冥来的人,往日里碰过面,倒也不稀奇。只是宸冥与戈樾边境何时如此般松懈,商人窜入他境,却无人管。

      “萧兄好酒量,小弟佩……诶萧兄你可是醉了,酒都溢出来了!”对坐小弟疑道,正欲搁下手中酒杯。

      男子却摆摆手,示意他坐好,然后起身拿起白瓷壶,身子向前倾斜,手臂伸长,越过桌上几道菜肴,给他倒酒。

      出了客栈,外面已是雪白一片,天色朦胧。巳时二刻刚过,街巷上行人已无几,留下的脚印深浅错综。

      段延在前引路,他的鞋靴踩进雪里,只沾了点雪籽,仍旧干整。而寒澈的脚底已被雪水浸湿,冰凉僵硬。

      右行转过一条短巷,马车就停在几棵枯枝树下。未见来时那匹托人饲养的骏马,只看到马儿的主人倚靠着树身闭目小憩。

      听到脚步声,姬言烽很快睁开眼,看了眼寒澈,然后站直身,原地拍掉衣上的落雪。

      段延叫了声主子,便上前为姬言烽整理衣裳褶皱。还未完全抚平,姬言烽打破沉寂,抬手阻停:“你去赶车。”随即对寒澈不冷不淡道,“鞋履湿成这样,也不先上马车换下,在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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