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垣记》喜鹊报灯花

174、独孤

　　等到醒来之时，周围是微弱的火光，外面星星布满深蓝天空。小婴儿看看自己，一身破烂衣服，好在身体已经恢复人身，只不过依旧有灵气捆缚着。她抬起头，麻木又疲惫地与屋子里流浪汉一般的人对视。

　　此人身在草堆之中，腌臜不说，还散发着臭味，身边却堆满了干净的书籍，仔细一看，上面都是复杂的图画和不认识的文字符号，还有一些草稿纸散落在一边。

　　“你谁？”

　　“我是……”腌臜的人下巴抵在笔杆上，思索了一会儿：“我有一个姓叫独孤，可是名字有点记不清。”

　　小婴儿轻念了一遍“独孤”，然后要求松绑。腌臜之人手中不知握着什么，念了口诀后灵气便消散了。接着他挤眉弄眼地说了一句：“怪物。”

　　“你也没正常到哪儿去，我只是眼拙挑错了人。”小婴儿此刻心中五味杂陈，慢慢想起之前的所作所为，心中逐渐沉重，叹气不断。此刻她看到腰间的锦袋，就开始盘查里面的物事，有不少不知名的器具和法宝，其余则是两本法术典籍和杂物。她随手翻了翻典籍。

　　“居然不是和半兽人相关的法术。”她皱起眉头，直到看到书本上写的名字，“古丹麟？有点熟悉……呀！她不是墨夕的手下败将么？当初跟着魏衷的那个？……什么东西啊这是，都怪老白追的紧，搞得我没看清，否则我绝对不选她的，什么人呐这是，到时候可别有什么势力找上我来……真是气死我了……”

　　小婴儿越想越后悔，在原地走来走去，思索着该如何是好。

　　“办法倒是很简单，我让这具身体死了就完了。反正她刚刚因为变成半兽人杀了很多人，按照这世上的规矩该偿命的。”她便拿出一把刀，对准了自己。然而一时却不敢下手，想到那痛觉又迟疑起来：“不行……而且两个无常估计没走远，肯定要盯一会儿我的行踪去告诉婆婆，我要是这会儿死了，他们肯定会绑我去归墟……”

　　“啊？”那叫“独孤”的人茫然地看着她，问她什么墟。

　　“别问也别听，说了你也不懂。”小婴儿不满地坐下来，想着先过几天再说，以及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独孤在这时问：“我帮你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之前会变成怪物啊？我也遇到过跟你一样的怪物，可他们什么也没说就跑了。”

　　小婴儿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思忖着：“这人看着不三不四，可万一是个正派人士呢？如果我告诉他这是半兽人，是当今天下都在寻找的半兽人，别再给我绑走交给大门派去了……虽然有点想回望天教看看，但以这种身份回去还是算了吧……诶不对，半兽人已经是修士皆知的暗中势力，这人还遇到过，怎么好像不知道？”

　　越发迷惑起来，遂只说“我也不太明白”。那独孤作罢，接着将手中一物收回去。小婴儿见那一个法宝若隐若现，不禁兴趣涌起，掰开他手掌：“你刚刚是用这个控制住我的吗？给我看看。”

　　原来是一枚不起眼的扳指，暗淡无光。小婴儿却大惊：“你有黄龙扳指啊！”独孤却一脸茫然：“我不懂，只知道它有很多力量，我就用了。”

　　“那你哪儿得来的？”

　　“……忘了。有一天整东西，才知道我一直带着它。”

　　“那你知道怎么用它？有人教你的吧？”

　　“这……我忘了……”独孤给她说得迷惑起来，而一旦开始回忆，他的头就会很痛。

　　小婴儿盯着那宝物。此扳指，墨夕手上也有一枚，是从严雳、韩宁萧那儿得来的，源头是天师道。具体用途严雳似乎是说了，但那会儿她没有仔细听，总之知道蕴藏了巨大的能量，是个不出世的秘宝，除了陈轩晗，墨夕也从没有往外跟旁人提过。眼前独孤这枚与那枚大差不差，只外形上稍有不同；她又想起适才灵气控制自己的样子，也的确和那枚扳指放出的力量很像。由此可知，必然是同源的宝物。

　　“这宝物要是归了我，以后古丹麟的身体再半兽化，不愁没法恢复。”小婴儿琢磨着，“其实她本人在普通修士里也挺厉害的，若要说再找一个比她好的人夺舍，少不得再费心思。有了这扳指，我就再用这身体久一点，不也爽快？”

　　她想得美滋滋的，于是一把从独孤手中夺走扳指：“反正你也想不起来，给了我吧，我有用。”见独孤也不回应，痛苦地想着什么，就不管他径自走了。

　　谁知刚跨出草屋几步，手中那扳指发起热来。只一瞬间，那些灵气又捆住了她，她顿时咬牙切齿。

　　独孤顶着难看的神色撑在门框上：“你强盗，抢东西！我又没说给。”

　　小婴儿一脸嚣张：“就抢了，怎么着吧。我人都杀过了，抢个东西算什么。”也没等她说完，独孤把扳指夺了回来，复奇道：“你还杀了人？”

　　小婴儿歪着头：“是又怎么样？”

　　独孤食指指着她走过去。那杂草一样胡子和眉毛中，明亮犀利的目光锁定了小婴儿的眼睛。小婴儿勇敢对视，然而越看越觉得像严雳和墨夕的眼神，渐渐的便心虚了，低下头去。

　　“这个……是变成怪物的样子的时候杀的，那个力量它不受控制啊，不关我本人的事……”

　　她小声解释着，听独孤道：“那就不能放任你走。可既然你也不是故意的，我可以带你去做点补偿。”于是将小婴儿往前面推，空荡荡的路上只他二人前行。

　　“补什么偿？你要杀了我替那些人报仇吗？”小婴儿不安地挣扎起来。

　　“我发过誓，再也不杀生。不久之前我遇到过修佛者，大概是往这个方向去了。我送你去出家人那儿，至少超度一下那几个亡魂，后续你的偿命，我的偿命，总有一天会来的。”

　　小婴儿这才放心，心想也不是不行。这时独孤见路边有一辆板车，就将她放到板车上，拉着前行：“以及，我也对你们这群怪物很感兴趣，自乌土山出来，我想我有第二样可以研究的东西了。”

　　“乌土山？”小婴儿的耳朵竖起来，原本的怒气又被这三个字转移掉，“缘分啊，你居然还去过乌土山？为什么会去那里呢？一般人可不会想着进去。”

　　“不清楚。”独孤说完这三个字，抬头看了眼星星，“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做，而且我的脑子大概出了岔子，我常常记不起以前做过什么。”

　　小婴儿感兴趣道：“那是我朋友的老家，她为了搞清自己的身世去的，看样子是大人物，只可惜她什么也不说，干在那儿看，我就没怎么弄懂。你研究到什么程度了？我想听。”

　　“说来话长，有机会再讲吧。你原来还有朋友吗？她跟乌土山有关？现在在哪儿？我能不能见她？”

　　“呃……不好说，我也有机会再讲。”小婴儿又沉默了，这话题暂时不了了之。

　　许久，独孤才问起该怎么称呼她，小婴儿原本想说“古丹麟”，可唯恐往后走在路上被什么人听到，只好说没名字，正要想一个满意的称号来。

　　过了会儿，独孤说：“我有一字‘晴’，晴日的晴，觉得不错。”

　　小婴儿耸耸肩，觉得很怪：“为什么？难道因为今日放晴？”

　　“不清楚。”独孤低下头，“你说名字，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字，大概一路过来哪里听过吧。”

　　小婴儿撇撇嘴，继续想着，几个时辰过去也未停止思考。

　　中途一直前行，两人一车，在天亮时分赶到了最近的大城市。独孤已经打听得，确实有一个尼姑在五天前进城，但不知道现在在何处。此刻两人觉得日上三竿热意颇甚，便坐在一个摊子边买酸梅汤喝，看着车水马龙般的街道。小婴儿尝到这美味便开了胃，吃这喝那，没个饥饱。

　　“出家人啊？见过。我估摸应该是人多的地方容易找，那小胖妞看着就爱凑热闹。对了，我们鹤阳最近来的人特别多，大概还是因为那河水之毒。现在走在这城里的外地人，我敢担保十有八九都是城外黄家庄病房区来的，采买东西呢，你看看那一个个憔悴的样！……你们不知道，那病房区可是前段时日连夜扩建的，就是为的收病人，诶，那胖妞说不定就去那儿了，昨日她经过还说找机会给这些病人传法呢，他们不好跑动，说不定愿意听她讲佛法……”

　　小婴儿听到一半，忍不住把口中的酸梅汤吐掉：“卖家，你这汤用河水烧的吧？还敢卖？”

　　那人忙道：“怎么可能？这是用北地运过来的水制的，没有问题。宛水跟绿萝江相通，这一带的水确实不能用了，北地的源头又不一样！”

　　小婴儿这才继续放开胃口。独孤将梅子汁一饮而尽，问：“有做出解药的消息吗？”

　　那老板摇摇头：“显然没有吧。最多听说有暂时压制的药，最先好像是黄家庄和望天教一块儿做出来的，后面散修啊别的门派啊，也有了各式各样的药。但不管什么药，都跟之前解天之子的火毒一样，先把表层的症状消喽，至于彻底的解药嘛，肯定还要等上一段时日。”

　　这时一个客人听了这话，反驳道：“人家山脚下你不要乱说，什么望天教跟黄家庄一块儿，就没望天教什么事。”

　　那老板摊摊手：“我听说的就是合作出来的呀！”这边正聊着，不少客人都凑过来：“我们也是这么听说的。”

　　那客人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朋友认识他们药铺的人，人家说就是自家做出来的。大约是托黄芷越的福，卖望天教一个面子呢。老实说这望天教也真窘迫，毒源来自他们那儿，最后还是靠了黄家庄。”

　　小婴儿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一旁的独孤双手合十，轻念道：“都不容易，只盼早日解毒，让大家好起来才是。”

　　小婴儿听得噎住，连连咳嗽起来，拍他道：“走了……咳咳，去黄家庄找找看，咳咳……”

　　临走前不忘把所有吃的拿上，中途又买了斗笠戴上，免得被认出是古丹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