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芒》夜明猪20

5、1.黑上级（5）：被解雇

　　这天的上午过得风平浪静，下午却是惊心动魄。
　　上午八点钟，各家公司提交了投标书，九点钟，各公司陆续派出技术人员到六合公司做投标技术答疑，下午两点半，六合公司公布了投标结果：飞白公司中标了。
　　消息传回销售部的时候，小白长出一口大气，瘫倒在座位上，蹦了大半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中标了，奖金有着落了，不用睡大街了，不用背黑锅了。
　　魏泽鹏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结果是这样，他心里各种慌乱，脸上却还要保持兴奋的样子，听负责此次技术答疑的技术部的高级工程师谭培源讲述答疑的经过以及六合选定飞白的原因。
　　“。。。我答疑完几个技术要点，六合的人当时就惊了，说我们的方案是最完美的，把他们的顾虑全部都打消了，龙腾公司的方案虽然也不错，但是在关键技术问题上，有一些思路给的不对，相互矛盾，不如我们的尽善尽美，所以尽管他们报价比我们低，六合还是给我们中标了。”
　　谭培源讲得眉飞色舞，得意洋洋。
　　魏泽鹏脸上阴晴不定，“意思就是说我们的方案比他们的方案好？”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明明是同一个技术方案。
　　龙腾公司是业内有名的技术服务公司，得知龙腾也要投六合的标时，包括飞白在内，大家普遍认为龙腾中标的希望非常大。
　　年初龙腾公司销售经理离职，销售部由销售总监方晶代管，魏泽鹏知道之后，就一直想去龙腾公司销售部当一把手，一方面是因为那个平台比飞白更大，另外一方面，龙腾的待遇也比飞白好很多，只是去龙腾对魏泽鹏来说属于高就，当资深销售还行，要做销售经理的话，就需要业绩，或者说，得有投名状，魏泽鹏一直在谋划这件事。
　　直到上个月，六合对外招标，要建一个机房，投资七百多万，飞白的老板利用和六合老板的老关系，不仅拿到投标资格，还获悉了很多招标书没有提到的关键技术参数，他当时就知道，这个标非飞白莫属了，恰好龙腾对六合这个标也非常感兴趣，想要一举拿下，他立即就跟方晶联系，表示自己可以帮龙腾拿下六合的项目，作为交换条件，他希望去龙腾公司做销售部经理。
　　抛开个人的人品不谈，魏泽鹏在业内也是很资深的销售人才，有很宽广的人脉关系，方晶也听说过他，只是龙腾在业内的地位也不低，像魏泽鹏这样的人，方晶手上也有不少，所以没有主动挖墙脚，现在魏泽鹏送上门来，又附送项目，方晶就表示可以考虑了。
　　那天魏泽鹏拿到技术部提交的技术投标方案以后，立即就逐页拍照发给了方晶。方晶随即安排龙腾技术部的人比照魏泽鹏提供的方案，着手修改自身的技术方案（并非是说龙腾技术部的人写的方案不好，而是因为他们获取的关键技术参数不够，所以很难写出有针对性的投标方案），再比照飞白的报价适度下调20%敲定龙腾的报价。这是魏泽鹏和方晶议定的原则，目的是为了确保龙腾中标。
　　所以在魏泽鹏的计划中，六合的标是非龙腾莫属的。
　　“显而易见啊！”谭培源十分自信的说。
　　魏泽鹏沉默了，他心里迅速的给出结论，断定问题大概出在技术答疑现场上，龙腾公司派去的技术工程师能力估计不如谭培源。
　　这时候他并不知道，飞白公司的投标文件已经被小白掉了包。
　　有了这层认知，魏泽鹏就放心了，虽然有点遗憾，但是把自己的责任摘干净了，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就在他暗自庆幸的时候，人资部的负责人赵明突然给他打电话，约他去人资部谈话。
　　他不疑有他的过去了。

　　小白提心吊胆的看着魏泽鹏离开销售部。
　　很快，人资部传来魏泽鹏的翻天咆哮声，他大骂赵明血口喷人，说公司的做法不合法，他要去告公司，原本忙忙碌碌的销售部这时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清清楚楚。
　　紧接着，也不知道赵明说了什么，魏泽鹏就熄火了。
　　半小时后，魏泽鹏回到销售部，面色铁青，浑身都在发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惊的。
　　小白看着他，心里七上八下，她龟缩在自己的位置上，生怕被魏泽鹏的眼光扫到，又忍不住想去看他是什么表情。
　　跟着魏泽鹏回来的还有赵明，两个人进了经理办公室，魏泽鹏阴沉着脸收拾东西，赵明站在旁边，面无表情，那个样子，仿佛是个黑面阎王样，赵明是个矮矮胖胖皮肤黝黑的中年人，是公司的创业元老，平时不说话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小白不知道，当他严肃起来的时候，原来也可以这么的肃杀威严。
　　二十分钟后，魏泽鹏抱着自己的个人物品，低着头，离开了销售部。
　　到现在为止，销售部一干人等约莫都明白了，魏泽鹏是被解雇了。
　　赵明把他送出公司大门，又返回销售部，平静的跟大家宣布：“魏泽鹏因为个人愿意提出离职，销售部经理职务暂时由销售总监陈霖代理，公司会尽快物色合适的经理人选，各位如果有兴趣竞聘，也可以到人资部提交简历，毛遂自荐。”
　　说完这些，他步履沉稳的出去了。
　　小白心中一块大石头算是彻底落了地。
　　她趴在旁边位子上的邹婉华身上，有气无力的说：“婉华，我好像跑了三公里样，累死了。”
　　邹婉华失魂落魄，似乎还沉浸在魏泽鹏离职带来的震惊中，她喃喃自语，“经理怎么离职了，怎么会这么快啊，他都没跟我说过啊。”
　　“哎呀，上级哪能事事都跟你讲啊。”
　　“可是。。。”邹婉华咬着嘴唇，一脸的心事重重，“我看他那个样子，不像是主动离职，倒像是被赵经理赶出去的。”
　　小白心里有数儿，她先前听谭培源说龙腾的技术方案跟飞白长得大同小异的时候，就猜到魏泽鹏黑公司估计是龙腾了，她心里有点好奇陈霖是怎么打听到这件事的，按理说这种事应该是极度隐蔽的，陈霖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把情况了解得清清楚楚了，而且看赵明今天跟魏泽鹏谈判的架势，估计陈霖还提供了实际的物证材料给赵明，不然他不会那么硬气。
　　陈霖的本事真的很大啊。
　　“管他呢，晚上有好吃的了，好开心，”她可没忘记唐云海请吃饭的事。
　　想到六合的合同签了，她就有提成啦，小白高兴的眼睛都找不到了，“等我拿到六合项目的提成，到时候请你吃大餐。”
　　邹婉华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好啊。”她摸着手腕上一条做工精细的金链子，若有所思。
　　小白眼睛尖，发现那条金链子，“哎呀，好漂亮的金链子，以前都没见你戴过呢。”
　　邹婉华不露痕迹的侧身假装去开抽屉，避开了小白，“昨天刚买的。”

　　晚上唐云海果然如约请邹婉华和小白吃饭，凑巧总经办的主任助理王怡雪找小白吃饭，就顺道儿一起了。
　　王怡雪以前也是销售部的骨干，因为文笔非常好，办事老练圆滑，今年初调去了总经办，给主任常思远当助理，小白是她在销售部带过的最后一个徒弟，她对小白的印象很好，小白也很喜欢她，所以调走了以后两个人还经常一起约饭（当然都是雪姐买单），聊天，谈心。
　　大家都是做销售的，路子多，关系广，嘴不闲，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匣子就打开了。
　　聊天的主题自然少不了今天的爆炸新闻。
　　唐云海一边剥小龙虾一边八卦，“今天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啊，你们知道点内情不？”
　　小白干笑了两声，缩着脑袋没敢做声。
　　王怡雪谈兴正好，这会儿却不做声了，她和小白一样，是知道内情的。陈霖早在事情查清的当天，就第一时间报告了总经办。
　　只有邹婉华表情茫然，“不知道啊。”
　　唐云海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嗓门儿说道：“我听到个小道消息。”
　　小白心里一惊，“什么消息？”
　　唐云海把小龙虾肉挑出来放进嘴里，擦了擦手，故作神秘的说道：“我说啊，魏经理在外边搞女人，你说他不会是因为搞女人被公司干掉的吧？”
　　邹婉华一口汤水差点喷出来，秀丽的脸通红一片。
　　小白赶紧给她找纸巾。
　　王怡雪看在眼里，没做声。
　　唐云海又说：“有人看见他经常开着车去柏豪酒店开房，身边有个女的，长头发，气质好得很。”说到这里，他若有深意的看了邹婉华乌黑靓丽的长发。
　　小白惊讶的说：“他跟他老婆关系不是挺好的吗？以前我们部门团建活动，他都不怎么参加的，说是要回去陪老婆。”
　　唐云海嬉笑了两声，“谁知道是去陪大老婆还是小老婆，男人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他瞟了一眼神色不安的邹婉华一眼，“婉华，你跟魏经理走得很近，听到点风声没？”
　　邹婉华勉强笑了下，“唐叔你说笑了，我哪知道他的家事。”
　　唐云海又笑了下，表情很是意味深长。
　　“小白，你怎么看？”
　　小白埋头吃虾，“我觉得吧，能做出这种没皮没脸的事的人，都不是啥好东西，男的无耻，自己有老婆还在外头花头花脑，女的下贱，明知对方有老婆还跟他厮混。”
　　邹婉华身形轻轻一颤。
　　王怡雪拍了拍小白的手，“别乱说话。”
　　小白老实的哦了声。
　　唐云海笑嘻嘻的，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小白啊，你还是年轻，没见过世道，不知道女人长得漂亮，那就是本钱，有这个本钱，想换啥没有。”
　　小白唉声叹气，“可惜我长得不漂亮，我要是长得漂亮就好了，现在做业务真是太难了。”
　　唐云海猥琐的笑了声，“小白你别灰心，一样米养百样人，搞不好有人就好你这口，只怕到时候你不肯换。”
　　小白拍着胸脯，“换！肯定换！”她仰天长叹，“老天爷啊，给赏口饭吃吧，要我干什么都行啊。”
　　没钱的日子真的很难过啊。
　　唐云海又问邹婉华，“婉华，你换吗？”
　　邹婉华愣了下，轻声说了句，“不换。”
　　唐云海微微一晒。
　　吃饱喝足，又说了一会儿闲话，王怡雪明天有会，要早走，小白趁机蹭她的电单车回小公寓，剩下邹婉华，唐云海本来想载她一程，但是邹婉华推说有事，自己打车走了。
　　最后剩下唐云海坐在桌边自斟自饮，表情有些讥诮的味道，“果然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唤，哼，装得好像圣母样，其实比谁都脏，大中午请示汇报什么啊，还关门，当别人都是瞎子吗？漂亮的女人啊，就没几个干净的。。。”

　　回小公寓的路上，小白头靠在王怡雪的肩膀上，双手搂着她的腰肢，“雪姐，那个，那个，魏泽鹏的事，其实你知道原委对吧？”
　　王怡雪嗯了声，“你知道也要当做不知道，跟谁都不要提起，尤其是公司的人，明白吗？”
　　“婉华也不可以提吗？”
　　“她尤其不能提。”
　　“为什么？”
　　王怡雪没做声，过了会儿才说：“不为什么，你记住就好了。”
　　“哦。”
　　到了公寓楼下，小白下了车，王怡雪又叫住她，谆谆嘱咐，“以后，不要随便说谁谁，或者什么人，下贱啊，无耻啊之类的话，攻击性太强了，往往不知不觉中已经得罪人。”
　　小白老实的受教，“知道了，不敢了。”

　　回到小公寓，她探头去张望，发现楼上的阳光房还亮着灯，顾准还没睡呢。
　　想到房租的事，她摸到楼上找顾准，跟他解释说六合的项目飞白已经中标了，她最迟月底就能拿到提成，到时候会把下个月的房租提前交了的（她可没忘记顾准已经答应她这个月的房租不用交了这件事）。
　　顾准正靠在在阳光房的榻榻米上翻闲书，闻言有些惊讶，“这个事还真的成啦？”
　　“那可不！”小白洋洋自得，“我们那个销售部经理也被解雇了，就在今天下午，啊，那个场面，简直像看电影样，那叫一个火爆，”她绘声绘色把经过说给顾准听，“。。。。后来他就哑巴啦，我们那个赵经理，可厉害了，据说是我们总经理亲自教出来的。”
　　“看起来你们总经理有两把刷子啊。”
　　“必须的！我们总经理是什么人啊，神人啊！”
　　顾准看不惯小白那一脸张狂相，“他那么厉害，干嘛聘你这么个傻缺？”
　　小白气得跳脚，握着拳头表示严重的抗议，“喂！我很能干的！”
　　顾准轻飘飘戳破她的牛皮，“能干得交不起房租？”
　　小白扁了扁嘴，“我们做销售的，都需要时间积累啦。。。”
　　顾准懒得听她辩解，挥了挥手，“行了，跪安吧，小白子。”
　　小白气得跳起来，“我才不叫小白子，我叫白寇梓！”
　　顾准皮笑肉不笑的嘿了声，“知道了，跪安吧，小扣子。”
　　小白在心里大吼你才跪安，你全家都跪安！
　　顾准莞尔，觉得小白气咻咻的样子，像个河豚样，着实是有趣。
　　“我再问你一句，你公司的这些破事儿，你都跟谁说过？”
　　“怎么啦？”
　　“你该不会是见着个人就胡说八道吧？这样不行啊，人还是得有些城府。”
　　小白仰着头，一脸似懂非懂。
　　顾准一看她那个样子，蠢蠢的，又有点烦了，“算了，懒得跟你说了。”
　　他把书扣在胸前，仰头看着头顶的夜空，深蓝色的天幕上，星子寥寥，，这两年空气污染得厉害，能见的星子已经不如从前那么多，他悠悠的叹气，怀念年少时那些星光照耀，清辉玉洁的美景。
　　顾准对星空特别的眷恋，从童年开始，在父母无休无止争执吵闹的夜晚，他就会爬上屋顶天台上，仰望遥远的星空，幻想那里住着神通广大的仙人，会带他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玩耍，漫天的星光，寄托了他最纯真也最虔诚的期待，成年以后虽然知道星星上只有冰和土，仙人什么的，都是子虚乌有，但是劳累，难过，焦躁的时候，望着那些千百年来始终清凉如一的星子，内心就会平静而安慰，他与它们同在啊。
　　后来顾大勇翻修房子，屋顶天台取消了，他就做主修建了阳光房，平时给顾大勇请客喝茶闲谈用，夜深人静的时候，那就是他避风的港湾。
　　他悠悠的叹气，神思辽远。
　　小白安静的蹲在他旁边，仿佛一只温顺的小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