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芒》夜明猪20

100、10.加油，小白（10）：来日方长

　　当周的工作周报，在关于软件部售前项目的后续工作安排上，杨玉清清楚楚的写道：弘泰办公OA系统，计划外包飞白，毛利线控制在40万以内。
　　到了三月初，销售部和软件开发部的售前讨论会上，邹婉华就这项工作安排，提出了自己的异议，“弘泰的项目一期虽然简单，后续的管理报表平台却很复杂，飞白没有这个能力接下来的，我建议杨总重新考虑此前的安排。”
　　杨玉喝着咖啡，扯了扯领带，“这个问题我考虑过，我们有现成的管理报表平台，到时候比照弘泰的需求，做少量二次开发，拿去给他们用就行了。”
　　“那是我们自有知识产权的产品，不能给飞白。”
　　“不是给飞白，我是把二次开发需求提给飞白而已。”
　　邹婉华耐不住了，“杨总，你这摆明是在帮飞白。”
　　杨玉歪着头，笑容天真又可恨，“是啊，怎么了？不行吗？”那样顽劣又肆无忌惮的样子，落在邹婉华眼里，真正是充满了挑衅。
　　邹婉华气得不打一处来，“杨总，我们谈的是工作，是两家公司的合作！请你不要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场合来。”
　　“我没有啊。”
　　“你明明就有！”
　　杨玉摊了摊手，“好吧，我有，那又怎么样？”
　　邹婉华面色雪白，“杨玉，你不要太过分了，弘泰的项目。。。”
　　魏泽鹏出声打断了邹婉华，“婉华，记住你的本分，我们销售部只负责谈合同，如何消化项目是软件开发部的事，不要捞过界了。”
　　邹婉华倏然住口，认识魏泽鹏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他疾言厉色的样子。
　　她不安的看了魏泽鹏一眼，眼中一丝怯惧，这个男人是她的依靠，她不敢轻易冒犯。
　　杨玉笑眯眯的，“还是魏总了解情况。”
　　他朝邹婉华眨了眨眼，“你们飞白从前什么样我是不知道，在我们龙腾，每个部门都有自己的工作范围，回头我找助理给你发一份龙腾各部门的分工表给你，有空可以仔细看看哦，看不明白的，可以问我哦，”他歪着头，补充一句，“不收钱。”
　　邹婉华浑身直哆嗦，她百分之百的肯定，杨玉这是在挑衅她，“你这样有意思吗？”
　　杨玉顽劣的笑了两声，“有啊，我就是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奈何不了我的样子。”
　　他歪着头，耸了耸肩，施施然的走了。

　　散会以后，邹婉华跟着魏泽鹏到他小办公间。
　　魏泽鹏在龙腾的级别不高，只是销售主管，带一组七个销售代表，邹婉华是其中之一。
　　“白蔻梓是怎么说服杨玉把项目外包给她的？杨玉这个人，一向是很难缠的，怎么就肯买她的帐？”
　　邹婉华哼了声，“杨玉很难缠吗？我看他那个样子，吊儿郎当的，不像是有真本事的人。”
　　魏泽鹏瞟了她一眼，“你来的时间还不长，不知道底细，杨玉是公司重金挖来的人，这个人就是看着不靠谱，心思深得很，手段也很高，软件开发部当初亏得一塌糊涂，他来的当年就扭转乾坤，补了亏空不说，还给公司挣了钱，现在公司40%以上的利润都来自他部门，老板对他信任得不得了。”
　　邹婉华愣了，“看不出来啊。。。”
　　魏泽鹏哼了声，心道你看不出来的事多着呢。
　　“弘泰那个项目你打算怎么办？”
　　邹婉华有些沮丧，“还能怎么办？我已经在拟合同了。”
　　魏泽鹏阴阴的一笑，“先放一放，不要急。”
　　这个单对龙腾来说，宛如鸡肋，对飞白来说，尤其是白寇梓，那却实打实是香饽饽。
　　他知道自己的斤两，不会轻易和杨玉作对，但是能让白寇梓急一急，那也不错，权当是找点乐子了。

　　这一放就是大半个月，到三月中旬，弘泰方面还没有做出反应，飞白方面果然按耐不住了。
　　三月份是招聘的高峰期，人比较好找，人资部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配齐了五个人的软件开发团队，这五个人都是赵明和小白面试进来的，薪酬也是两个人商量着定的。
　　人一上班，就要开始发工资，项目没有着落，这就是无米之炊。
　　销售部一干人，以唐云海和李春为首，在部门周例会上，已经半真半假嘲讽了好几次，明里暗里的风凉话说了几箩筐，小白都听在耳朵里，她嘴上不说，心里实实在在是焦虑的。
　　但是她咬牙坚持着，面上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来。
　　这天早上，她才刚到办公室坐下，新招来的软件团队负责人张剑就推门进来，“白总好。”
　　张剑是个高高个子斯斯文文的年轻人，戴个眼镜。
　　“我要安排本周的工作，不知道白总有什么任务没有？”
　　软件团队招聘入职的时候，赵明交代的很清楚，短期之内，这支队伍由小白先带着。
　　小白正在头疼呢，“弘泰的项目暂时还没争取下来，所以。。。”
　　张剑推了推眼镜，“不知道问题是出在哪里呢？”
　　小白苦笑了声，想了想，说道：“本来这个项目是十拿九稳的，但是龙腾公司突然杀了出来，截胡了，后来我就找龙腾的杨玉杨总谈外包合作的事，杨总也同意了，只是现在龙腾方面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突然暂缓了项目推进工作。”此前她已经和杨玉联系过好几次，但是杨玉也不清楚状况。
　　毕竟隔了个部门。
　　张剑想了想，说道：“要不我们再去拜访下弘泰？看看我能不能说动他们。”
　　小白心头一动，想起徐冰说过的话。
　　张剑是徐冰推荐给小白的，说是他的学弟，毕业五年了，做事稳重可靠，并且有一定的项目售前支持经验，就是运气不太好，任职的公司拖欠公司，要不然也不会离职，“他应该可以帮你不少忙，软件项目最看重开发团队的实力，尤其是项目负责人的实力，往往有一人定乾坤的作用。”
　　“好啊，我现在联系弘泰那边的项目对接人。”
　　她拿起手机，打了杨玉的座机。
　　电话接通的时候，杨玉欢快的吹了声口哨，“小鸽子早上好啊。”
　　小白干笑了两声，“杨总早上好，我有个事想请你半个忙，你有弘泰集团技术支持部蒋经理的联系方式么？我想今天过去拜访他。”
　　“有啊，等下我找给你，”那边一阵细细索索，似乎是在翻东西，“你找他做什么？”
　　小白也不隐瞒，“龙腾至今也没和弘泰签合同，可是飞白的技术团队已经组建完毕，所以我想带我们的技术负责人过去跟蒋经理见个面，看有没有机会把项目直接争取过来，”她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杨总不介意吧？”
　　杨玉清朗又愉快的笑，“当然不会了，去吧，我的小鸽子，我找到蒋经理的电话了，你加我的微信，我发给你。”
　　小白打了个突。
　　“怎么了？不愿意加我微信啊？这样吧，可爱的小鸽子，我再送个礼物给你吧，蒋经理上次给我们提过一些具体而明确的需求，如果你拜访他的时候，能针对这些需求，把你们的解决方案一并呈过去。。。”
　　小白不假思索的说：“那我们签约的概率就很大了。”
　　杨玉愉快的赞道：“真是个聪明的小鸽子呢。”
　　小白有些哭笑不得，“杨总，我这是在抢你们的生意啊。”
　　杨玉笑了，“你抢的是邹婉华的生意，不是我的生意。”

　　说话算话，杨玉添加上小白的微信号，随后就发来了蒋小波的联系方式，以及对方提的需求文档。
　　小白立即转发给了张剑。
　　张剑就坐在小白跟前，就着手机打开来粗粗看了看，略一沉吟，就说道：“白总，这个需求我们可以做，这样，你和蒋经理联系，就说我们明天过去拜访，我今天下午做一个解决方案出来。”
　　小白甚喜，“好的，没问题。”
　　她随即和蒋小波联系，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希望蒋小波给个机会，听一听她的解决方案。
　　蒋小波面有难色的说道：“白总，不是我不肯给你机会，实在是因为弘泰这个项目已经和龙腾谈得差不多了，眼下只差合同，我不好改弦更张啊。”
　　小白不慌不忙的说道：“蒋经理，我知道你们对飞白的软件开发能力有些存疑，但是龙腾方面未必就是个好的合作对象，原因有三个，其一，龙腾的软件开发部虽然号称是什么项目都接，但是他们一贯接洽的实际上是银行和烟草行业项目，那些项目利润大，影响也大，相比之下，弘泰现在这个项目，其实不算什么，其二，我们飞白虽然才刚起步，但是因为仅有你们一个项目，所以团队肯定会全力以赴，说句不中听的话，弘泰的项目对龙腾来说好比是鸡肋，对我们飞白来说，却是凤头，其三，”她顿了顿，才说道，“这个本不该说，龙腾软件研发部的杨总已经口头同意，把你们的项目以八十万的费用外包给我们做，换句话说，就算弘泰把项目签给龙腾，最终你们收到的还是我们提交的项目成果。”
　　蒋小波惊讶之极，“啊？还有这种事？”
　　小白抱定破釜沉舟的勇气，再接再厉游说蒋小波，“我们这边虽然是才组建的团队，但是所有组员都是非常有经验的人，我们的项目负责人张剑，今天拿到龙腾的杨总传给我们的弘泰具体需求，看过以后就十分肯定的说，我们可以接这个项目，并且他今天下午就可以把详细的解决方案做出来，蒋经理，你给我半小时的时间，如果你判定我们的方案不行，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打扰你，拜托了。”
　　蒋小波气得笑出来，“我倒不知道龙腾是这么拽的，连需求底都交了，他这是有多看不起我们啊，行了行了，你们明天过来吧，早上九点钟，老实说，他们莫名其妙的把我们晾在这里这么长时间，我心里也是有点窝火的。”
　　“好嘞，谢谢蒋经理。”
　　挂了蒋小波的电话，她随即给杨玉发了条信息：我告诉蒋经理你把龙腾的需求报告给我了，会给你添麻烦吗？
　　杨玉秒回道：不会，小鸽子你是个实在人啊，虽然是女子，却有男儿的磊落。
　　小白写道：谢谢你，另外为什么要叫我小鸽子？
　　杨玉回道：因为我最喜欢的小动物，就是小鸽子，雪白干净，守信温柔。

　　这天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她打电话给张剑，“方案怎么样了？赶得上明天早上九点钟的汇报吗？”
　　张剑稳稳当当的回复她，“已经写好了，我再检查一遍就可以发给你了。”
　　小白心头一松，“辛苦了。”
　　“应该的。”
　　挂了电话，她本想等张剑把方案发来看一看在下班，但是一看时间快要六点钟，只得收拾东西下班。
　　她得赶去医院看老母亲。
　　陈招娣两星期前动的手术，由谢斐主刀，前前后后花了三十多万，眼下还在医院做后续治疗，徐冰每天下班都过去照顾，她这个亲生女儿，没有道理缺席。
　　动手术的钱大部分是徐冰父子帮忙付的，白家承担了小部分，徐家付的账白召云就记在小本上，并且嘱咐小白，日后一定要一分不少的都还上。
　　陈招娣从天柱山飞抵城里的那天，白召云辞掉了藏海山庄的工作，

　　从公司出来，她抬头看着天空的晚霞，深深的吸了口气，消失在熙熙攘攘下班人群中。
　　小鸽子也好，非洲平头哥也好，都不重要，实实在在的当下，才是重要的。
　　她要竭尽全力，抓住每一个机会。

　　而机会这一次似乎也眷顾了小白。
　　第二天早上九点，张剑的一番汇报无比成功，蒋小波几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再的跟张剑确认，“你确信你们能把需求实现到这种程度？提供这么多的功能模块和报表模板？报价仅仅要八十万？说实话，龙腾提供的功能模块还没你们这么强大，报表模板也没你们这么多，报价已经要一百二十万。”
　　张剑推了推眼镜，“你们的需求技术层不难实现的，费的只是人工而已。”
　　小白顺口接道：“我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人工，我们已经有五个嗷嗷待哺的、富有经验的开发人员正在饥饿的等待工作量呢。”
　　蒋小波笑出来，“如果我要求把你们的技术方案作为合同附件。。。”
　　小白答道：“可以的。”
　　蒋小波弹了弹手指，“今天真是个扬眉吐气的日子啊，我一会儿就去找雷小姐和顾总汇报，你们等我消息吧，最迟三天，一定有信儿。”
　　小白抿嘴笑了下，蒋小波估计这段时间被龙腾的拖沓折磨得够呛。
　　“好嘞，等你的好消息。”
　　话说到这个地步，差不多是该撤退的时候了，哪知道张剑推了推眼镜，突然又狡黠的加了一句，“蒋经理，其实我们飞白也不反对你们和龙腾签合同，那对我们也很有利。”
　　小白有些不明所以，蒋小波却是搞技术出身的明白人，当下就听懂了张剑的弦外之音，“你这家伙，看着老实，其实一肚子坏水啊，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张剑笑了下。

　　两个人从弘泰出来，小白就忍不住了，“你为什么要那么说？”
　　张剑解释道：“你知道，软件产品其实就是一行一行的代码，通过一种逻辑组合在一起，实现某种功能，但是代码组合过程中，逻辑总会有出错的时候，这个就是程序bug，原则上，开发商是有修复bug的义务的，尤其是那些对程序会产生致命影响的bug，但是bug就像是藏在程序里的臭虫，只有条件具备了，它才会发生作用，平时都是藏而不发的，所以软件产品交易双方都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只要验收的时候功能过得去，买方就要付款，日后bug爆发了，再看情况确定是不是要修复，一旦决定要修复bug，卖方就要升级产品，这个是没有费用的。”
　　小白有点明白了，“如果龙腾签下了弘泰的项目，那么就算我们是开发方，承担bug修复工作的，原则上还是龙腾。”
　　张剑点头，“所以我其实是出了个难题给蒋小波，他要是个明白人，他会知道该怎么选的。”

　　不出张剑所料，当天下午，蒋小波找到雷克柔和顾准，把上午飞白的方案做了简单的汇报，随后就说道：“从需求实现程度来看，飞白的方案明显优于龙腾。龙腾虽然也很实力，但是他们对我们的项目并不热衷，相比之下，我建议弘泰这个项目还是跟飞白签算了。”
　　顾准想也不想，当下否决，“不行，飞白没有能力接这种项目。”
　　蒋小波似乎早有准备，“此前我也怀疑，但是飞白此次带过来的技术人员张剑显得非常有经验，令我刮目相看，此外，”他顿了顿，“还有个情况，就算我们跟龙腾签约，他们也会把项目外包给飞白，这对我们是非常不利的。”
　　顾准皱眉，“为什么？”
　　蒋小波说道：“代码不是他们写的，等程序出了问题，他们根本维护不了。”
　　“那我们可以禁止他们外包。”
　　蒋小波苦笑，“合同可以这么要求，但是实际上我们根本禁止不了，这是软件这个行业的特点决定的，而且杨玉是业内出了名的人精，他搞这一套简直驾轻就熟，我们拿他没办法。”
　　顾准不做声，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恶狠狠的说道：“那就签吧。”

　　到了三月下旬，经过两轮磋商，弘泰和飞白的项目合同正式定稿，签约那天晚上，小白特地约了蒋小波吃饭，并准备了一个厚实的红包，算作答谢。
　　哪知蒋小波却笑着谢绝了，“白总，这个使不得，我们公司管的很严，私下收服务商的好处，是会被扫地出门的，你不要害我。”
　　“这件事你知我知。。。”
　　“举头三尺有神明。”
　　小白一脸诚恳，“我这个人口风很严的。”
　　蒋小波一脸严肃，“我这个人，底线很高的。”
　　小白愣了下，跟着笑了，“好，知道了，多谢你。”
　　蒋小波心道，哪里用得着，我不过是求自保而已。
　　他也不是不爱钱，但小白是怎么来的，他比谁都清楚，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收顾总熟人的好处费啊。
　　虽然他不知道顾总首鼠两端是为什么。
　　小姑娘看起来也挺清秀的，开头他还以为顾总对她有意思呢。

　　转天小白又找到杨玉，原本是想要约他吃饭答谢，哪想到才开口，杨玉就愉快的说：“小鸽子，我正要找你呢，愚人节那天你有什么安排没有，如果没有的话，我们约个会吧。”
　　小白愣了下，“为什么？”
　　“你不喜欢吗？”
　　“也不是不喜欢。。。”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订票了，到时候我去你家接你去。”
　　“啊？要出远门？”
　　“也不是出远门，是出海，就这么说定了，记得要睡得香香的呀。”
　　他高高兴兴的挂了电话。
　　小白那些还没说出口的谢意，以及手上的红包，就这样，没有机会送上了。

　　杨玉收拾东西，正准备要下班去定船票，邹婉华突然闯了进来。
　　“杨总，弘泰和飞白签约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
　　邹婉华心中着急，脸上毫不掩饰的咄咄逼人，“飞白是怎么说服弘泰的？”
　　杨玉眨了眨眼，“哦，不知道。”
　　邹婉华气道：“你敢说你不知道？”
　　杨玉认真的点了点头，“我敢的，我不知道。”
　　邹婉华气结，看着他那张顽皮中又有点戏弄的脸，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杨玉歪着头，“怎么啦？”
　　邹婉华咬紧了牙关，在原地站了半晌，这才拂袖而去。
　　回到销售部以后，她心潮起伏，一方面深感焦虑，一方面又百思不解，小白究竟是如何打通弘泰关节的？
　　她想不出个中的原因，就拿起电话打给了魏泽鹏。
　　“魏总，弘泰的项目。。。”
　　“我听说了。。。”
　　“我不明白。。。”
　　“没什么不明白的，婉华，你记住，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淡定一点，来日方长，好了，我正在开会，先不跟你聊了。”
　　邹婉华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她在心中对自己说：来日方长。

　　是啊，来日方长，所以加油二字，什么时候都值得牢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