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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有鬼 ...

  •   01)
      沙洲地界,湿傩谷。
      他们一行人顶着湿热的气候,在这处熬了有大半年,过的跟野人似的。每日就是采药,晒药,再采药,再晒药。
      搞得他们拉屎都是一股子草药味。
      今天是三昧草盛开的时候。最后再采上这一波,他们终于可以动身返程,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那只奇怪的大鸟,跟了他们很久。
      几名妖族看向天空,馋望了眼,好久没吃过飞禽肉,心里念得慌。他们商量着要不要把这鸟弄下来搞个烧烤。
      憨胖憨胖的黑麒麟驮着几百斤药草走在他们身后,屁股一扭一扭的。它也馋得紧,同样眼巴巴地盯着天上的鸟。
      “朗,跟我们去打猎,打那只鸟也行!”
      被称作朗的男子摆摆手,表示自己没兴趣。他留着满脸毛胡子,还辫了几个小辫子。光是看眼睛,他其实很年轻。
      那几个妖族看他仍是专注于分辨药草,懒得再喊他。这个在妖族长大的人类怪小孩,奇奇怪怪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们扛着箭筒去了林子深处。
      类似鹰隼、状容凶猛的大鸟盘旋着落下,就站在毛脸男子跟前。它有意趋避妖族,挑了他落单的时候。
      它朝他抬起锋利的爪子,动作优雅。
      想握手?毛脸男子也朝它伸出一只手。
      这时,一阵鬼风凌空卷过。灌木丛后面扑过来一只大鬼,把鸟按在地上猛抽,拔了一地鸟毛。
      那鸟扑腾几下,不动了。
      毛脸男子直勾勾地看着厉鬼。厉鬼无辜地朝他比划几下,我在保护你!
      他取下鸟腿上的机关暗盒,有卷信,展开看是一段熟悉潦草的小字。妖族古文字的一种。
      她从不用这种暗语联络他。出事了。
      他们拎着野兔和小鹿,回到原地时只看见一地鸟毛。好像是之前天上飞的那只。
      黑麒麟嘴巴一动一动,在嚼着什么。最后一批要采的药材已经被分类打包好,就堆在它屁股后边。
      “朗,开伙了!”
      他们四处喊人,唯有山谷回音。

      2)
      婚礼的喧嚣与喜闹,渗进沉沉的雾里,连带着湿重的夜也快活起来。
      最重要也是最令人期待的一幕。新郎和新娘由双方的家人稳稳牵引到中央礼台,开始行天地三礼。
      第一拜,敬天地,赐此良缘。第二拜,恩父母,生身育人。
      第三拜……被突然出现的男子打断。他来的刚刚巧,就在新人夫妻执着花绳,款款对拜的时候,他扬手扯断两位新人手中象征喜结连理的千千结。
      婚礼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众人心头涌出一丝隐隐的不详。
      那男子走到新郎面前,身上也是一样的大红华服。他缓缓伸出左手,掌心躺着一颗心脏,微微颤动,犹自鲜活。
      新娘隔着红色鲛纱,嗅到血腥的甜气。待她看清那人手中之物,惊得心魂激荡,身子软软朝后瘫去,慌得身侧侍从乱做一团。
      男子轻轻笑,英俊的脸庞过分苍白,透着鬼气。
      新郎脸色煞白,唇边没有一丝血色。良久,他轰然倒地,胸口处渗着大片血迹。

      3)
      落英城的文修望族,城北姜府,昨晚大小姐出阁。奈何惊出变故,好好的喜宴成了血宴。新郎被当场剖心而死,新娘则惊悸过度,深陷昏迷。
      红白事交迭。整个南府笼罩在白色的阴影中。
      地牢里的女妖四肢八叉仰躺在地,睡得鼻涕泡一鼓一跌。
      她被人踢醒。来人是姜府的少主,姜流光。
      女妖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揉掉眼屎,又擦擦唇角口水。她直勾勾地看着姜流光,小郎君真好看!
      姜流光皱眉,心中甚是不悦。他不喜这妖看他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透着难言的龌龊!
      他来找她。女妖挠挠后耳根,肯定是出事了。
      “你夜闯姜氏陵寝,到底在找什么……”姜流光眉间锁愁,突然噤了声。
      “我来看看你祖宗是不是需要帮忙,真心话!”女妖站起来走近姜流光,她身量高大修长,几乎与人族男子比肩。她姿容其实还行,就是看人时目光过于炽热,总透着一股色劲。
      “那我岂不是要谢谢你!”姜流光冷冷道,“不交代清楚,休想活着离开!”
      女妖口中忙道:“好啊好啊,我不走,你养我啊!”
      不得不说,姜府地牢的伙食挺不错的。她还真就没打算走。
      不知羞耻!姜流光握拳,俊脸气得粉红。

      4)
      姜府后院,奔月阁。姜家大小姐姜倾月卧在闺榻上,双眼紧闭,脸色泛着柔软的红晕。
      卧榻之侧,坐着一名男子,满脸的虬髯胡子,长长的耷拉在胸前,还辫着几股小小的胡辫子。一张毛毛的脸上,唯一能看的就是隐藏在黑色迷林深处的那对眼睛,大且清亮。
      他在给她搭脉。给死人搭脉。
      榻上的女子,其实已经死去多时。但她看起来,与活着时别无二致。姜府上下,仍是把她当做病人一般服侍看待。
      姜府是文修望族,不会连生人与死人都分辨不出。除非……
      “姜姑娘,得罪了。”毛脸男子拨开姜倾月胸前的衣襟,肌肤雪白如霜。不对!这不是正常的肤色。他出神片刻,从衣衫中掏出来一枚墨黑色的刮片。相触的瞬间,姜倾月身上荡起凌波蓝光,像水一样,自她身上一圈又一圈波动而过。光逝之后,他从她身上刮下来一层厚厚的白色凝状透明脂。
      是西海鲛人脂。凝脂之下,露出大片尸斑。
      她的死亡时间,比他预计的还要早。最起码死了有半年,甚至,更久。
      一道冷光斜斜沿着毛脸男子脖颈间的动脉擦过。他赶紧拉好帽兜,遮住自己的脸。
      姜流光从外走进来,目光冷如冰窖。他的姐姐衣衫半褪,正被一个粗糙男人肆无忌惮地打量。
      “放肆!”他再度催动剑诀,直取毛脸男子首级而来。
      毛脸男子险险避开几招。只躲不攻。
      房内打斗声,引来府兵。眼见着毛脸男子就要被围困,一只无脸的鬼怪从房顶上砸下,朝姜流光扑面而来,拽起男子就溜。
      “要活的!”姜流光道。
      “是。”姜府门下,高手倾巢而出。
      姜流光走到卧榻前,瞥见姜倾月身上的尸斑。他眼中只微微一诧,随即轻轻拢好姐姐的衣衫。

      05)
      婚礼当晚的另外一具尸首,停在城主府衙的偏院内。赫连城主正围着尸体焦头烂额,死者名叫赵子胥,生前是寒衣卫二部的统领,专司情报暗探,身份微妙特殊。为了将尸体带回,他绞尽脑汁编排了各种理由。
      寒衣卫的二统领,死在了落城的地界。死前,他把姜家新郎的心脏给生掏了。
      赫连城主心中哭不更迭,妈呀,寒衣卫是帝国的隐宗,姜府是归野的三朝望族。这案子破与不破,都是个霉头啊!
      “赫连兄?”一张毛茸茸的脸从暗影中探出,一并探出的还有一个无脸的鬼头。
      赫连城主扭头一看。他现在不是想死,是非常想死。又来一个祖宗!
      城主的大门前挤满了姜府的人。
      赫连城主对着泱泱众人,义正言辞道:“身为本城城主,我怎么可能窝藏疑犯,诸位要是不信,进来搜。来!进来搜!”
      他虽是这么说,但却没有让身后卫兵让步的意思。姜府的众修士也不敢轻举妄动。
      姜府权势再大,城主是几大族盟定下的执事城主。搜族盟官邸,他们也得掂量掂量后果!
      众人散去,回告家主,另商他法。
      “临朗兄,近来可好?”赫连城主遣散众部后,与毛脸男子单独相见。
      毛脸男子摇摇头,道:“不好,不好。姜府可能囚了我师姐。”
      赫连城主只觉脑壳壳一阵抽疼,怎么各路子的神仙都来插一脚。
      “临朗兄可有证据,没有证据的事情可不能乱说。”
      毛脸男子叹气,道:“要是有证据,还用得着偷偷摸摸着么。”
      赫连城主眼角一抽,要是有证据,只怕妖族已经跟姜府掐起来了。
      毛脸男子一把揽住赫连城主的肩膀,悄悄耳语道:“你知道姜倾月其实是个死人么?”
      赫连城主心肝一颤,他太难了。
      “不知道。”他说。
      毛脸男子笑了,眼神意味深长。

      6)
      他总是在不恰当的时候,出现在不恰当的地方,再被人以不恰当地方式发现。
      身后那柄凉凉的剑,正正戳着毛脸男子的后背心。执剑的人是个高手,毛脸男子只要一起逃跑的动作,下场绝对是穿心而死。
      “英雄,有话好好说。我是来祭拜先人的,您来此地有何贵干?”毛脸男子笑嘻嘻,想扭头看身后人,冷不防被剑身抽了一下前额。他只得老老实实背对那人站着。
      陵墓里的夜明珠,发出的光是柔柔的月白。方才那匆匆一瞥,他只看见对方脸上的反光,应是带着面具。
      “祭拜先人?”那人嗤笑一声,道,“姜府的门楣什么时候多了你这样一只毛猴子?”
      毛脸男子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扯扯面巾,把自己的胡子再挡挡。
      “说,你是来干嘛的?”
      深更半夜,出现在死人的陵墓中,当然是来看死人的!毛脸男子道:“我吧,其实是姜府的私生子,你别看我体毛旺盛了些,我其实是长子。不是嫡长子,但确实是长子。想着这辈子都法认祖归宗,只好私下里来祭拜祭拜……”
      “他往那边跑了!分开追!”
      陵墓外传来嘈杂人声。毛脸男子瞬间懂了,这人跟他一样,也是个夜探探。那如果他现在开口尖叫,在接下来的混乱中,是不是还有一线生机……
      “救……”
      命。
      毛脸男子的声音被堵在喉咙里。两人交手错落间,那人钳制住他,迅速捂住他的嘴。毛脸男子狠狠咬上一片细腻的肌肤,接着又反手挣脱。他正要开口叫,身体被摔进一口棺材里,双手被那人死死按住。
      两人的正面相对,距离非常近。毛脸男子甚至能感受到,那人脸上的银质面具。
      那人把毛脸男子脸上的面巾咬喂进他嘴中,死死堵住毛脸男子的嘴。
      外头的人追进来,四处查看一番,对着各个棺材跪拜谢罪后,开始逐个开馆搜查。
      毛脸男子想踢棺挣扎,引起这些人的注意。面具人知晓他的意图,便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扣住身下之人。
      他们贴得很紧,甚至能很清晰地感知对方的身体轮廓。
      查棺的人越来越近,他们打开毛脸男子和面具男子藏身的那处棺材,里头躺着一具古老的干尸,别无异样。
      “走!查下一处!”
      追捕者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确认那些人不会再回来,面具人才松开对毛脸男子的钳制。他们从棺材的机关中齐齐滚出来,在地上打成一团。
      “妈的!”毛脸男子怒,“敢轻薄你爷爷!”
      银质面具只遮住了男子的半张脸,他露出的下颌角弧度极是好看。男子浅浅道:“那是你的运气。”
      “我运你的鬼!”毛脸男子怒冲过来。

      6)
      半夜,毛脸男子灰头土脸,一脸狼狈地回来了。赫连城主坐在那里已等他多时,身旁结结实实捆着一只厉鬼。
      “临朗兄,不是说好了有任何行动前,都先告诉在下!”赫连城主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下午他才打发走姜府的那批人,结果一个不留神让厉鬼给绊住,又被毛脸男子跑了个措不及防。
      “赫连兄息怒,息怒。”临朗赶紧作揖赔礼,“你放心,姜府绝对不知道我跟你的联系。”
      他说这话,反倒让赫连城主更加担心了。城主忙追问临朗:“你去哪了?”
      临朗怪不好意思地挠挠自己的毛脸毛发,道:“去问候了一下姜家的先人。”
      赫连城主有种要晕厥过去的感觉。那是姜氏先人的陵墓,姜府岂会罢休!
      “您走吧,我这儿庙小,盛不下您!”
      临朗和他的厉鬼被赫连城主连推带搡,从后门给扔出去。赫连城主倒也不是真的将他赶出去,只是给临朗另开辟了身份,让他到官中驿站去。
      鬼黎飘在临朗身侧,两手比划了几下,问他是不是被揍了。
      临朗拍拍身上的灰,笑嘻嘻道:“切磋切磋而已。他被打的比较惨!”
      说话间,临朗抽带到一处肌肉的拉伤,不由得暗吸一口气。他才是被打惨的那一个!
      他累极了,一到驿站入了房便沉沉睡去。鬼黎飘在空中,半梦半醒。很难较真,一只鬼到底需不需要睡眠,以及它们到底会不会做梦。
      临朗睡到第二日的正午才起,正好赶上饭点。他匆匆洗漱后,便下去叫饭吃。鬼黎不吃饭,但它喜欢同步临朗的作息。
      隔壁桌的几个人已经吃好,正要回房。就在他们起身的错落间,临朗看见其中一个下颌角,优美的很是熟悉。
      他往嘴里扒饭,塞了一嘴肉和菜,满脑子全是疑虑。这么巧的么?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朝他这边看来。一只银灰相间的肥猫扭着灵活的身体,前爪撑着街对角的墙壁站得笔直,直愣愣地看向驿站内。大猫的左耳上挂着一串质朴的铜铃铛,工艺卓绝,像是灵力非凡的古物,专门用来驯化妖宠的。
      鬼黎兴奋地咯吱一声,朝那双眼睛追去。它的午餐!
      临朗伸手虚虚拦了一下,唉,那是有钱人家的妖宠,吃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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