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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白洛尘 ...


  •   便在天帝出得天宫之时,便有一则消息飞入地府,再由地府辗转至永辰,怀夜便早早将店门关上,接着他们去了曲埠,站在了那座石像前。
      天帝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天帝出现时,手上拿着一束小野菊,现在正值冬末春初,这束野菊上感受不到任何妖气不似术法所化,也不知他是哪里摘来的。他身后跟着那十二名他早前选入天宫的少男少女。
      亭梧南疆猜到他不能带兵下来,却没有料想到他带来了这十二人,其中自然也有三月。
      天帝见到怀夜的第一句话十分奇怪,他问:“掌花死了?”
      怀夜南疆不知道他为何这么问,在他们沉默之时,天帝挥手道:“罢了,你们虽冒犯了孤,但孤亦可给你们个机会,便当着这些人的面道歉,孤既往不咎。”
      自南疆怀夜站在石像前开始,就开始有人围观,因为连南疆都不得不承认,这曲埠悄然心造的怀夜石像面容真的太像自己了,而天帝踏空而来,使得人群更加密集。一袭红衣的初禾也就在人群之中,她站的如此显眼,欢离却只是躲在角落里,还把自个儿整个包起来。
      怀夜只觉得愤怒:“道歉?既往不咎?三千年前你可曾想过要放过我们?”南疆根本没想与天帝废话,他直接拔出了剑。
      天帝仍不见恼怒:“以前不可,现在不无不可。”他说完这句,见怀夜二人并无反应,便将手中那束野菊小心翼翼的放在了石像背面,怀夜当然不会认为天帝是特意给他采的,因为下一刻,天帝也拔出了他自己的佩剑,而那十二人分开站成一圈,将人群隔在身后。
      天帝这把剑剑身呈水蓝色,极细极长,模样十分秀气,刚拔出来便闻一阵荷香,不似南疆那把,看起来黑不溜秋的,又宽又重,乍看十分不起眼,远没有天帝那把剑好看,可怀夜知道,这两把剑都出自他们白泽先祖,一把名为含香,一把叫做乾元。
      为了让人们亲眼见证这场打斗,南疆和天帝都心照不宣的选择在能被看见的低空进行,这一世的怀夜虽有天丹为辅,但这些年练就的微末道行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也同所有凡人一般看着。
      于地上的所有凡人来说,这一场战斗,是天帝和怀夜的战斗,他们虽然因为《白泽异闻录》的故事对天帝抱有疑虑,但这个层次的战斗自然是他们插不上手的,而天帝敢一人前来堂堂正正的与怀夜对决再加上先前对怀夜说的那段话,又让他们开始摇摆起来。
      战斗开始,南疆当然会全力以赴,只是过了不到两招,他便心中奇怪,不是因为天帝太强,而是因为太弱了,今天这一战,天帝绝不会打算输给他们,那大约便是不安好心,南疆心中防备,但也不会放过现在绝好的机会,攻击较之先前更加生猛。
      “天乾,你这是做什么?!”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得到消息的王奇赶到,他虽然从司命那里听说了南疆的事情,但他很清楚,现在的这片祥和的人间是天帝维系的,天帝不能死,不过还没等他出手,一位一身红衣的女子就拦在了他的面前。
      那女子皮肤白皙,模样清纯,扎着单马尾,添了一丝爽朗,她拿着一支长枪道:“地乾将军,你不能过去。”
      王奇颇有些为难,本来他是不会与女人为难的,但眼下情势所迫,他也顾不得这么多,只想着先把这个女人敲晕了再说,便在这时,王奇只觉自己一阵气血翻涌,硬深深便从空中掉了下来。
      除了王奇,同时倒下去的还有南疆与怀夜,而若是再将目光放远一些,那些远在天宫的人都同时跪在了地上。
      天帝张开双臂,无数光球飞进了他的身体。
      南疆以剑相撑,他看着无措跟下来探查他们情况的初禾,又看着同样痛苦的王奇和怀夜,他想起了天帝见到他们说的可以放过他们的话,当时他跟怀夜都以为这只是他迫于形势说的场面话,但现在看来这却是真的,他强撑着站起来道:“是天丹?”
      天帝承认的很大方:“是天丹,只是可惜了……”他摇头叹气,模样颇为惋惜。
      南疆感受着自己体内流失的妖力,虽不想承认,但现在的天帝一定是他拼尽全力也无法匹敌的,谁也不会想到,天帝所赠天丹,不仅可以使人妖力提升、获得进出天宫的能力,与此同时,也是一枚天帝埋在他们所有人体内的钉子,有这枚天丹,他就能控制这个人,并能随时拿回属于他的力量。
      怀夜也想明白了,他喃喃道:“所以那时候就是因为我不肯吃天丹……”因为他不肯吃天丹,天帝无法控制他,所以最终天帝选择除去他,连带他的族人。
      天帝也随之降落下来,他现在的样子更加冰冷,仿若超脱于世,真正成为了神。
      怀夜很绝望,他如同被钉死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南疆心中担忧,可他话说不好,他惯常是用做的,他将剑缠在手上,与此同时,他激活了之前怀夜布置的法阵,那是怀夜照着长水之畔天帝布置的那个阵法改的,能短时间聚集天地万物灵力,然后再次义无反顾的冲向了天帝。
      若是换了别人,一定也会绝望,可南疆没有,他不知道放弃,他此生几乎从未对自己的言行有过什么质疑,唯有先前于怀夜一事有过犹疑。他想他应该是要死的,可他并不会去考虑那些死亡的事情,他只知道,如果可以选择,那他应该是战死的,而非什么都不做的闭眼迎接死亡。
      南疆身上被划开了很长的口子,从左锁骨一直到右腰,他再次跪了下去,又再一次的爬了起来。
      天帝似乎终有所动容,眼中露出一丝欣赏,不无遗憾道:“孤将你留在天宫便因为你这性子,你本可为天宫、为这人间做更多的事……”
      “那些事其实都是为了你。”南疆打断他,这回他已不太能够正常行走,只能拿剑杵着,一步一步,他不过走了两步,便觉身侧一暖,然后他便见怀夜站在了他的身侧,他搀着怀夜,怀夜搀着他,他们一起,将剑举了起来。初禾也回过神来,化为原形,袭向天帝。
      只是很快,初禾撞歪了石像,南疆和怀夜倒在地上,再举不起剑来,天帝走向两人的时候,怀夜心想,总归他们能死在一起,倒也算得上一种圆满。
      周围百姓无不感佩,有人跪下祈求天帝开恩,更有现在四十六人的后人准备冲向南疆,却被那十二名少年斩于剑下,众人皆惊,十二个半大的孩子眼睛都不眨的将头颅斩下,让人看得只觉头皮发麻,一时间无人敢动。
      欢离扶着亭梧,悄悄问:“这是怎么回事?”
      亭梧微微眯眼:“哈,不愧是天帝,我说他为何当年要选这一批孩子,心思纯净方能更好控制,他们不会去想为什么,天帝让他们做的自然都是对的,他们是天帝早早布下的暗兵啊,我竟没看出来。”
      周围发生的一切南疆全然不觉,他仍是死死盯着天帝,他眼里的火焰仍未熄灭,当天帝走向他时,他一直在不停的尝试站起,然后他看到天帝停住了,从天帝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道:“等一下!”
      天帝转身,南疆和怀夜便见到了他身后人群中站着一个人——流沙。
      流沙还是老妪样貌,抱着一盆草,她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面对天帝,她有些紧张,她咽了咽口水道:“您先暂且饶他们一命,容我带您去一个地方。”
      天帝没有管流沙,只看着她手中的那盆草道:“你还敢出现在孤面前?”然后他回头,对着怀夜南疆举起长剑,就在这时,流沙大喊:“白洛尘!”天帝再次停住,他表情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仍是无懈可击的,南疆却发现他在听到这个名字时明显的震了一下。
      流沙继续喊道:“你不想知道白洛尘最后留给你的话是什么吗?”
      出乎南疆和怀夜的预料,天帝真就收回了含香,对流沙道:“好,孤就暂且看看你们还有什么花招。”只是这次,他将那十二个人留在了曲埠,谁也没带。
      流沙拉着南疆怀夜带着天帝往南走,南疆和怀夜越走越觉眼熟,这分明就是回长水之畔的路!
      怀夜也渐渐想起,他是听星君说过这个名字的,只是这个人究竟是谁,竟让天帝忌惮。
      长水的阵法已消失了五百多年,周围又重新长出了些草木,也渐渐有了人烟,只是还是十分荒凉,流沙带着三人行到村子最里头的乱石堆,又绕到了背面巨石前,她同先前菶萋一样,在石头上点了四下,显出了那个石道。
      怀夜第一次见这石道,不住的四处打量,与他相比,天帝虽看起来一点也不好奇,但却一路沉默。
      当走到最里面,众人看到那尊天帝石像时,怀夜震惊的张大嘴巴,天帝也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流沙将菶萋放下,启动机关,率先走到了水池中心的石像前,南疆怀夜跟着走了过去,天帝却没动。
      流沙喊道:“怎么,您怕了,天帝荷泽?”她飞起来绕着那高大石像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石像胸前,她摸着石像心口的位置道,“您不想知道,这里刻了些什么吗?”
      南疆这才知道,这石像上竟是刻了字的,放眼望去,只看到模糊的两个字。而天帝终于走过水池,来到了这个石像前,他抬手放出一条火龙,整个地下大殿便亮了许多,南疆他们也看清了心口上方刻着的字:洛尘。
      做石像的这个人,将这个名字刻在了胸口,势必是希望天帝能好好记得这个名字,莫非做石像的这人,也就是白泽先祖就是白洛尘?
      流沙紧接着从石像后头取出一个石头小盒子,盒子上方有个圆形凹槽,她将盒子举到天帝面前道:“您应该知道怎样打开它。”
      天帝从怀里掏出一颗金色圆珠放了上去,那颗珠子,南疆和怀夜都见过,且是从同一人那里看到的。
      他们的姐姐,北海。那是北海从竹疯子身上找到的珠子,也是天帝送与北海的珠子。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封信,天帝从来镇定的表情终出现了痛苦的神色,他向来平稳的手颤抖着取出那封信,信上写着:
      “亲爱的阿泽
      一千岁生日快乐!一转眼我们都认识三百多年了,可我至今还记得初见你时候的样子,你坐在块石头上,眉头紧锁,一脸蠢透了的表情,每每想起,都能令我笑出声来。
      你和青羽总说打赢了蚩尤都是我的功劳,其实要不是因你有统帅只能,又熟悉蚩尤,我们是不可能赢的。所以你大可自信些,你以前怎样不重要、别人怎么看你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想成为怎样的人。我相信你。
      一直相信。
      而我没有什么大志向,从今往后,我会随族人一同隐居,此生不再相见。
      愿我们在彼此心中一直是最好最美的样子。
      洛尘字。”
      天帝并未想到,原来当初白洛尘早就做了不再见他不再出世的准备,他也从没试图去知道过,而七千多年过去了,当那个人的尸骨都已经消散干净,他才知道这些。
      青羽说的不错,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为了天地安宁才杀了她,可他不敢去看她,他甚至是不敢去长水之畔的。他知道那里设下了阵法,他怕自己找不到那里,更怕自己还能去到那里。
      过去的已经过去,他从来知道这个道理,却仍然看不破。
      七千多年来,他坐稳了天帝的位子,却越来越不安,他越来越害怕自己的那个秘密被人发现,也越来越害怕自己以前所做的那些决定是错的。
      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自己是对的,每次路过宫门,他都会这样告诉自己。
      他告诉那些埋骨宫门的人们,告诉他们一定能看到他治下的安宁人间,但渐渐地,他不敢再面对他们了。
      他还亲手灭杀了她的妹妹、她的全部族人……
      他当日里确曾想过要娶北海的,北海那模样,长得比洛尘还漂亮些,但性子却跟她一模一样,若非冥府还未落成,洛尘魂魄还好好的被他藏在莲华殿里,他真要以为北海便是洛尘转世了。
      只是不是的,再怎么像她,终究也不是她。
      若非北海太过聪慧,又在竹引身上找到了一枚金珠,兴许,他们现在还是好好的……
      他留下南疆,一方面是看重他的性子才干,一方面,便是给自己留个念想,倘若她的族人真的断绝,他该是再没有脸去思念她的。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光是思念,就将他快逼疯了……
      天帝正沉浸在悲痛之中,忽然感觉到大地在震动,待他回过神来,便见整个地下石殿正在剧烈晃动,随时都要倒塌,不少石块石柱轰然断裂往下砸落,而南疆怀夜他们早就不见了。
      天帝料想肯定是南疆他们动的手脚,但他仍是从容,他收起信贴身放好,又看了眼石像,正准备往外面走,忽见一个白衣女子向他走来。
      那女子眉眼倒不如何精致,只是浑然天成一股洒脱之意,仿若天地万物皆不能如她眼,也不会令她有所停留。
      那女子款款向他走来,朝他伸出手道:“阿泽,你陪着我,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洛尘……”天帝喃喃,眼中满是欣喜,他伸出手想要握住那人细白手指,忽见那人空无一物的手腕,他眉眼一冷,当即收回了手:“不对,你不是洛尘,洛尘早就死了,你是……幻象?”
      ……
      南疆三人跑出地下石殿,南疆问道:“你如何得知天帝看信会有此等反应,难道你早就看过那封信了?”
      流沙点头,掏出一颗金色珠子道:“菶萋见到那箱子时,这珠子就在箱子上。”
      南疆听罢持剑等在石墙边,他拿出一颗白色圆珠,那珠子已裂成两半,毫无光泽:“我激发了这幻珠内全部力量,也不知能困住天帝多久。”
      怀夜自然在他身边严阵以待,只是过了半刻钟,面前大地塌陷进去,尘土飞扬,天帝却一直没有出现。怀夜惊喜道:“我们……成功了?”
      南疆却没有丝毫放松,他对流沙道:“你可知道这地宫亭梧他们究竟是如何发现的,还有刚刚炸毁地宫的那些阵法弹药也是他们备下的?”
      流沙冷笑道:“什么亭梧发现的,这处地宫原本就是菶萋发现的,她也从未告诉过亭梧他们,至于那些摧毁地宫的弹药阵法也是这地宫里本来就有的。”
      怀夜奇道:“这白洛尘干嘛要在自己地宫里备下那些东西?就像是一早知道有什么人会下去一样。”
      流沙不客气道:“她不是你们祖宗吗,你问我干嘛?!”
      怀夜想了想:“说的也是,可我们都未见过她啊。”
      ……
      天帝勘破了幻象,手上只是一顿,便向那“洛尘”斩去,他便再无犹疑,向外走去,然后他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轻唤:“阿泽。”
      不停有巨石砸在地上,墙体瓦解,轰然作响,那声呼唤声音很轻,但他却听得异常清楚,似乎这七千年以来,他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声“阿泽”。
      天帝转过头去,他见一人从石像背后走来,那人身着一身白衣,眉宇间竟是潇洒之意,却带着一分可亲,她皓腕上戴着一串金珠串成的手链,她笑着走过来拉着天帝,语气十分天真:“你终于来找我玩啦!”
      这才是他的洛尘。
      天帝一时说不出话来,洛尘却瞧不到他心中的起伏,噘着嘴道:“你和青羽这么久都不来,我快无聊死了,是不是该罚?”
      天帝看着她的音容笑貌,几乎哽住:“……该。”
      洛尘哼道:“你这样可一点也不好玩。”她忽然眼睛一亮,“但你以后可以一直陪着我,我就不生气了,你说好不好?”
      天帝如何会回答不好?
      洛尘便带着天帝走到石像边,她又道:“你真想好了,以后永远跟我在一起,不做你的天帝了?”
      天帝看着她,握住她的手,然后用力道:“想好了。”
      洛尘便又笑了,眉宇灿烂,似乎带着一分释然:“可我不想你陪了。”天帝脸色大变,洛尘拉开天帝的手,将他推开道:“原来到头来,我还是不愿伤你的。”
      ……
      地面上,南疆怀夜与流沙已等了许久,怀夜渐渐放下心来,感叹道:“只是没想到我白泽先祖竟喜欢天帝,现在连她的只言片语也没有,也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
      流沙道:“那信里语气甚是熟稔,看样子两人关系匪浅,我怀疑你们先祖就是被这冷血天帝所杀,所以他看到信才会那么大反应,说不定她早就知道天帝对她有敌意,才会带着族人隐居于此,那些阵法炸药之类的也就是为天帝所设,真是好一段相爱相杀。”
      怀夜惊道:“这么狗血?!”
      流沙一副过来人的样子道:“都说话本来源于生活嘛!”
      南疆终于脱力坐了下去,沉默了一会儿问:“怎么连你也看起话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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