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装礼》裹壳

3、病房回忆（二）

　　我叫安小默，今年十八岁，是一个刚刚摸清楚从校门口到宿舍路程的大一学生。知道为什么，我这样说吗？因为我是个盲人。可是，我并没有进入盲人学校，而是和其他正常人一样，过着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对我而言有些寸步难行的大学生活。幸好我身边还有一个比我大一年零四天的家伙一直在照顾我一下。他是我哥，他叫谢一鸣。看到这两个不同姓氏的名字，你第一意识就会认为我俩不是一个爸生的，或者认为我俩是表兄弟。可是，我想告诉你，这都不对。我们有同一个父亲，却有着各自的母亲。但我是跟着我妈的姓氏，我俩的父亲姓谢。
　　同一个父亲，我们的名字却是天壤之别，足以见得，一个父亲对他的第一个孩子看的有多重视。
　　有首歌唱的好，眼前的黑不是黑。
　　是虚无缥缈的空洞，怎么说呢，你闭上一只眼睛，用另一个眼睛看这个世界，那个闭上眼睛的感觉就是眼盲的感觉，
　　我庆幸我一开始不是个瞎子，我知道天空是蔚蓝色的，我知道绿色的树叶有着数不尽的纹络，我还知道盛夏的夜空有璀璨的星光，我知道爸妈的模样，我也记得那个家伙十多岁就高出我一头的模样。
　　不过刚开始我们两个的关系一点也不好，当然现在也不是那么好。
　　严格的说，我妈和他爸在法律上并没有夫妻名分，说难听点我就是个私生子，请理解我用“他爸”而不是“我爸”来称呼自己的父亲，我实在不想承认我有一个这样的爸。我妈和他爸好上的时候，她并不知道那个男人已经是个有妇之夫了，所以当我妈知道我是那个男人第二个儿子的时候，毅然决然悄悄地走了。可能也只有我妈这种性子刚强的女人才会为了自己的傲气，不会委曲求全，说走就走，上演了一出电影里的潇洒，要是换做别的女人可能已经挺着大肚子闹上门了。
　　我以为在这个世界上，你想要离开一个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只要我愿意消失，你一定找不到我不想让你看见的地方，可是这个理论在我妈和他爸，还有这个家伙身上却一点也不适应。
　　上天除了给我开这两个大的玩笑以外，还有另一个晴天霹雳在我15岁的时候，偷偷降临在我的身上……以至于这个不为人知的晴天霹雳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想我们都会有一个安定的生活，过着与彼此不交集的生活，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反而就不会有接下来的故事发生了。
　　“快点，我拉着你呢，跑起来吧。”
　　“干嘛！”
　　“你傻啊！还差十分钟就迟到了！”
　　“不是还有十分钟，那么急干嘛！”
　　“快点！磨磨蹭蹭的！你以为我想拉着你啊。”
　　我不想走的太快，我害怕，我胆怯我将要面对的一切。我从失明到现在连半年都不到。我到现在也是个不快乐的人。我接受不了眼前的现实，我接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目光。这样，什么都看不到的生活，让我过得很糟糕，让我过的很不舒心。
　　我一度想过自杀，可是我疼，我怕死。
　　可是，我还没有丧到极致吧，以至于我还没有勇气去死。
　　可是我一样没有把生活慢慢的过好，我做什么都需要别人的帮助，就连去厕所，也需要谢一鸣帮我看看裤子有没有提好。
　　我就是个十足的废物。
　　我看不见眼前，也看不到未来。
　　总有那么一瞬间，我忍不住要抓狂，用头撞墙，乱砸东西，嚎啕大哭，眼睛里流出的是血还是泪都不知道。我不停的怀念以前阳光明媚的日子，怀念上学路上的车水马龙，怀念电影院里的人头攒动，怀疑居高望远的层林尽染。
　　我是特别敏感的人，但是眼前的虚无空洞给了我一点勇气，虽然刚刚的对话让我不好意思，但我还是极不情愿的伸出了手，毕竟我们这样的对话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毕竟我看不到周围人的眼光。
　　一种温凉的感觉穿过手心，来不及准备，我的身体就往前一拽，耳边的风声呼呼吹起。
　　“你不能跑快一点！”
　　“我什么都看不到，你让我怎么跑快！”
　　“我还能把你带到沟里不成你就放心大胆的跟在我身后往前跑。”
　　谢一鸣说着，就又加快了步伐，这个家伙在没找到女朋友之前，他最大的幸福就是看着我在他面前不愿低头却又不得不服软的样子。
　　但仔细想想，除了这个让人讨厌，不，是除了这个让我讨厌的家伙，好像没有第二个人拉过我带着我一起奔跑了。
　　那种自由的感觉，仿佛冲破了一切，满满的阳光散在脸上 暖暖的。
　　我有的时候真不明白上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同样是一个男人生的，为什么那个家伙拥有让我羡慕的一切。
　　我也没有海伦凯勒的天赋，愿意安安静静呆在屋子里动动文字功夫，但也不想像大部分盲人的归宿一样，做一个推拿师。
　　因为我是高考结束后，眼睛看不见的，在此之前，我也是和大家一样读着普普通通的高中。
　　我很幸运，这个学校接纳了我，十分感谢。
　　“到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头撞在了他后背上。
　　“你傻啊！你不会提前说一声！”
　　谢一鸣没有回话。他还在攥着我的手。
　　我把他甩开了。
　　我忽然感觉不对劲儿，刚刚人声鼎沸的，怎么突然这么安静，不会出什么状况了吧？
　　哈哈哈，忽然眼前的黑暗里一片笑声。
　　的确是出状况了。
　　虽然我看不到，但我猜得到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俩。
　　“你们怎么迟到了？”
　　我听得出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我猜这就是我的辅导员。
　　“老师不好意思，我弟他一个人不方便，我又不熟悉这个地方，所以来晚了。”
　　笑声又安静了。
　　我不敢抬头，躲在谢一鸣的身后。紧握着他的手。
　　所有人在此刻都知道我是个瞎子。
　　“你就是安小默吧？”
　　“问你呢？”谢一鸣拽了拽我的手。
　　“嗯嗯，是的。”
　　“你先带他坐那边。”
　　“谢谢老师。”最后一句我俩齐声说。
　　谢一鸣拉着我，把我按在座位上，弯下腰，对我说:“该我去报名了哦。下课后，别逞能乱跑，坐在这里等着我！”
　　“你在哪个班？”
　　“检察系一班。记着等我回来。”
　　谢一鸣说着，两只手早已离开了我的双肩，他的声音已经很小了，他离我很远了。
　　现在你应该知道，我们两个不在一个班，也不是一个系。我报的是心理学专业的，而他是法学院的。对于谢一鸣的智商我是佩服的，他明明可以轻轻松松进一所更好的大学，可是因为我，执意来到了这里。
　　也许你想问我，我是个盲人行动不方便，为什么不去特殊教育学校。
　　原因还是在我。你可以说我任性，说我逞强，好不容易熬了三年的高中，我不想就轻易放弃了。何况，我不是先天性的盲人。虽然，报到的第一天已经证明，我一个人的确有点困难。但我相信我会改变的。
　　其实，来到这个学校之前，我真的不敢相信这个家伙会放弃那些优越的条件而跟我“走基层”，直到到学校报到的前天晚上，我才知道，可是这都是定数，已经改变不了的，而且他既然能这样做，自然是得到那边他爹的同意。
　　对于眼睛的失明，我的确怨恨过他，可是我后来明白，那不是他的错。而且从我住院的第一天起，他和他爹就寸步不离的照顾我。我还是不可否认，我恨那个骗我妈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