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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复生 ...

  •   薛王府内,薛将军紧紧的攥着刚到的诏书,在厅堂中来回踱步,眉头紧锁的他还不时的叹气,他知道此行不善,自从武皇帝李克用斌天,家族盛宠不再,朝局动荡,自己的妹妹先是被逼和亲,自己又被派远戍,满以为远离了政局中心,一家人,虽是不能团聚,起码得以平安度日,没想到……安重诲!踏入朝廷不过几年,皇上已经对其是言听计从!这次只怕是难逃一劫啊……
      “来人。”
      “王爷,您吩咐。”
      “上山,把世子叫回来。”薛将军对空长叹一声,‘儿啊!希望这次我还能保得住你啊!’‘小妹!你若是在天有灵,一定要保护你的横儿啊!’
      惑明山上……
      “熠仁师父,熠仁师父,有槐楠师兄的家人来寻。”薛横跟梁徇正在练阴阳降魔剑法,因为梁徇命格通灵,所以二人的师傅特意挑了此剑术与他二人,单使已是威力不小,合一则强劲更多,任你是何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尽数可除!
      “师父。”薛横停下来拱手一躬,请师父准许,熠仁师父点了点头。
      “我跟你去!”梁徇也收了剑,跟着就要跑。
      “没规矩!”师傅不怒自威的轻轻念了一句。
      “敏儿,乖乖等我!”薛横转回身,轻拍梁徇肩膀,随即向山门走去……
      “成敏。”熠仁师父背对着他轻轻的叫到,“给师父煮杯茶吧。”
      “是,师父!”梁徇心想,自己身为王子,从来也不曾给他表哥以外的人煮过茶,师父也没要去过,今天是怎么了?
      屋内,还是熟悉的茶具,十二岁的梁徇对茶艺已是熟稔于心,有条不紊的操弄着手中的物什,进屋之后师父一句话也没说过,接过茶碗抿了一口道“成敏啊,师父给你讲个故事吧。”
      ‘谁要听故事啊!我现在就想去找表哥!’梁徇没有搭话。“呵呵!明天你就可以下山找他了。”熠仁师父一眼就看穿了他心里那点没出息的念想!“现在可以听师父说了吗!”
      “师父请讲!”被抓包的梁徇赶紧恭敬的拱手道。平日虽是娇惯蛮横,但是对于师父还是非常崇敬的,尤其是看到表哥对师父如此敬佩尊敬,更是觉得自己的师父,应该是很厉害的角色!
      “多年前,我下山历练,遇到了一个人,我们对自己的剑术都颇为自信,狭路相逢,便切磋起来,几个来回之后,发现我们两个的剑术一刚一柔,相克,却也相助……”
      “是您教我们的阴阳剑吗?”梁徇敏锐的感觉到,瞬间觉得自己的师父又厉害了一些!居然还能自创剑术!
      熠仁师父笑而未答继续道“我下山去呢,也没有既定目的地,于是便跟着他一路游逛,时间一过就是三年,我以为我们可以就这样一路闲云野鹤的精研剑术,探讨人生,他虽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心胸开阔,志存高远,只是,天下开始动荡,他必须随其父征战,也……不再用剑,他确实精通兵家之术,又愿意听取我们这些周围人的意见,所以几乎不曾尝过败绩,随着他战刀上的鲜血越来越浓,他眼中对权利的渴望也愈来愈深,又是三年,我看着他从清明俊朗的少年,成了利欲熏心的屠夫……我选择了离开,回到山上之后,我面壁七年不曾与人交流!我忏悔因为自己的出谋划策,断送了多少生命……我为他惋惜,却已是无能为力了……”屋里非常的沉静,只有茶鼎下还没烧完的柴鑫偶尔发出一声噼啪。
      “那,这个人现在呢?”过了一会梁徇小心翼翼的问。
      “我不知,也不再想知道。”又是一阵沉默“成敏,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个世界上,很多人,很多事都是会变的,而你并没有能力左右,你能做的只有接受,只能接受!…………把你的剑再练两遍,明日早起我查,过了就可以下山了。”熠仁师父说的十分平淡,但是梁徇却感觉到了那阴沉的悲伤,就埋在师父心里,就像雪山顶上的积雪,就算过再多年也不会融化……
      安西王府内……
      “父王,您找我有急事?”薛横本想着回府换下道服再来见父亲的,只是家丁说王爷挺急的,回来直接去正堂见他,于是只把配剑解了。
      “明日……我们启程回京!”薛将军并没有看他,而是仰头望着初上的月亮,皱了一天的眉头没有丝毫的松解。
      “明日!?这么突然,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来!?”薛横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霹了个正着。“我……我……我得回去向师父和敏儿告辞!”
      “来不及了,传召的信使就在后院,明日……必须得走!”薛将军终于转回头看着薛横,叹了口气“横儿,你上山多久了?”
      “今年,第十一年了。”薛横非常懊恼,但是对于这个自己认为并不了解的父亲,他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
      “再有半年你就该束发了,若是现在要你一个人闯荡江湖,你能不能靠自己活下来。”薛将军声音不大,但是却感觉极其认真。
      “父王这话……孩儿不知如何回答!”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薛横真的不知要如何应对。
      “那,回京的这一路,你就好好想一想吧!毕竟我不能保护得了你一辈子!”
      “父亲!”薛横不免也皱起了眉头。
      薛将军摆摆手低头转身“回去吧,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得出发了。”
      回到自己的屋中,薛横环顾这并不十分熟悉的房间,也轻轻的叹了口气,颓然的坐在床上,心里想着父亲的问话,心里也隐隐感觉到了一些不安,自己的父亲,也是曾经跟着爷爷征战沙场的一位良将,奉旨安守西南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安安稳稳,听说如今天下大定,新皇刚刚登基,召回父亲回京述职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为何父亲如此紧张?不自觉的摸了摸胸口的玉坠,这块玉佩本是一个正圆,青白玉螺旋纹,上面绿色部分刻着一双鞋,碧鞋谐音辟邪,是姑姑,也就是蜀国王妃给梁徇求来的,后来薛横出现了,这玉也就没什么大用了,于是梁徇就让姑姑把这玉一分为二,从那以后二人就各佩一半。‘敏儿,等我!’薛横攥着玉坠暗念……
      第二日,王府一行人匆匆返京,当梁徇过了师父的考试下得山来,已是人去楼空……
      “母妃!”梁徇随即冲回蜀王宫找自己母妃去了,“母妃!舅舅把表哥带走了!”梁徇一脸惊慌失措的冲到母亲‘梁雀’怀里,“玉妃娘娘,实在是小殿下跑的太快了,我们没来得及通报。”婢女一脸歉疚的说到,“没事了,下去吧。”玉妃温柔的吩咐。
      “我知道,昨日,你舅舅差人来送过信了。”玉妃娘娘放下手中的香篆,抚摸着梁徇的头。
      “那您怎么不拦着啊!”梁徇奶声奶气的撒着娇。
      “敏儿啊!你舅舅被召回可是皇命,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你明白吗?”玉妃娘回过头去将香炉盖子盖好,不一会儿,山茶伴着宝华玉兰的香气在檀木与雪松的衬托下悠扬散漫的飘散着,仿佛这世界上任何战乱纷扰都与之无关,它只兀自负责带着馥郁芬芳随心漫舞……
      “……敏儿,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随父王姓王,而是随母妃家姓姓梁吗?”玉妃看着袅袅青烟缓缓开口。
      “不知。”他是真的不知!三岁前自己是姓王的,但是在被决定送上山之前,母妃好像以王姓至尊,不宜师父们对其教导,无法帮他驱邪为由,强行让王徇改了随她母家姓梁,才送上山去,好在蜀王此时还非常喜爱玉妃,又觉得梁徇可以通灵乃是上天馈赠,便也就答应了,只是,这宠爱并没有持续多久……
      “敏儿,那你可还喜欢在山上修道?”
      “喜欢啊!师父会教我们采药炼丹,习剑御魂!”‘关键是和表哥一起!’梁徇并没有说出后半句。
      “那敏儿现在还会看到那些东西吗?还会害怕吗?”这是玉妃最担心的。
      “不会!不是不会看到而是习惯了,而且有表哥在的时候他们都会离得很远,师父还说,有些魂魄不是想害我吓我,而是知道我可以看到他们,希望我可以帮助他们了却心愿,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去托生来世。师父也带着我们两个解决了几次,能帮到他们我也很开心的!”
      “我的敏儿这么厉害呀!还这么有悲悯之心真是难得!如此,那母妃就放心了!”玉妃娘娘慈爱的摸着梁徇的头,眼中泪光闪烁。她知道自己可能看不到她的敏儿长的成人了,现在只是提前做好打算而已……
      蜀王骄奢荒淫,又爱营建宫殿巡游诸郡,这身边的美人自然是常换常新。而皇后更是因为无法左右皇上的心,便开始大肆敛财,卖官鬻爵,因其后位乃是太后所指,皇上也不能十分奈何,不消几年,蜀国便颓势显露。只有玉妃,就如她所爱的焚香烹茶一般,远离喧嚣独自保存下这一份干净,更因为他是中原下嫁和亲的公主身份,哥哥薛将军又以王爷身份在此地坐镇,任谁也不敢动她,但是随着薛王爷被召回,玉妃心里明白,恐怕,蜀国怕是即将不保!而自己看似狠心的把自己唯一的孩儿自小送到了那深山老林远离尘世之地,也只希是望他一生平安就好……
      这一次玉妃没有着急把梁徇送回山上,而是留在宫里两三个月,每天带在身边将自己身上所有本事悉数教于梁徇,短短时日,梁徇的茶,香,书,琴都是大有进益。
      朝阳初上,还有些许清冷的天空被雾气笼罩,露水在花叶上晶莹的反射着世间的看似美好。 “敏儿,现今你表哥不在,你可是要好生照顾好自己,听师父的话啊!”玉妃拉着梁徇的手,站在车前,恋恋不舍的说到。
      “好!孩儿知道。听师父话,等表哥回来!”梁徇笑的灿烂,刚要转身又被拉了回来。
      “母妃有一位旧识,命叫孟知祥,为人正直若有缘碰上他一定会帮你。”
      “还有敏儿……若是今后有任何你解决不了的事,或者你想躲起来,带着母妃给你缝的肚兜去古滇国之地,自会有人帮你,记住了吗!?”玉妃手下攥的更紧了。
      “母妃,您今天怎么了?”梁徇笑着问。
      “记住了没有!?”玉妃皱眉。
      “嗯嗯!记住了,母妃放心!”梁徇虽有疑惑却也应允。
      然后就带着例行公事母妃给师父的信,还有一大堆母妃给装的东西向惑明山走去……车后晨光下的玉妃已是泪如雨下,心如刀绞,冥冥中她知道,这也许就是她们母子此生最后一次相见了……
      惑明山上……
      “熠仁师弟,你好清闲啊,就两个徒弟可是真好!不像我啊~哎徒子徒孙每天烦得紧!”
      “熠明师兄这话是炫耀还是抱怨呢……!”熠仁坐在蒲团上左手举着茶碗,右手拿着竹简古书,眼睛都没抬,对负手进来这位揶揄道……此人乃是现今上清观掌事之人,是上清派第三代弟子中年龄最长,能力最强(表现出来的能力,熠仁师父看得开,不想挣罢了!)的一个,为人随和却能面面俱到,连长老们都是交口称赞。上山慕名而来要投于他门下的弟子自然也是最多。当初薛横与梁徇因其身份尊贵,怕与别的弟子同习不便,所以才指给了熠仁师父,看薛横小小年纪但是谦逊知礼,也就没在推脱,结果谁知道两年后又多了个梁徇!还好薛横制得住,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师弟别说风凉话!我要是有你一半清闲,天一楼的书我肯定都能看完!”说着熠明师父也坐下自己盛了一碗茶,也从桌上拿起一本古籍,刚喝了半碗,门外就响起了喊声“师父!熠明师父~”
      “……”熠明师父放下竹简,一脸无奈的出了口气“真是半天清净也没有啊!”起身走到门口。 “ 在这呢。”来的是他的得意门生槐杨,这徒弟跟槐楠同年入门,确实奔着熠明而来,脾气秉性更是跟他师傅十分相似,也难怪熠明师父喜欢,现在已经是很重要的帮手了。
      “师父,这是这一季的碳火总账,还有丹药售出赠予的数目,另外您上次说大通化丹的改进也已经要到出炉阶段了……”从观中钱财出入,到众人轮排看丹炉,烧饭,上山采药,还有那些衣物装备需要更换……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哦!还有一件事,成敏师弟回来了,额……把他家都搬来了!”关内大小事宜汇报完,突然想起上来的时候看见成敏正在山门让宫使们卸车,那叫一个多,大箱子小匣子的。
      听见这话,熠仁师父站了起来,也走到门口。“槐楠不在,这回~你可有的忙了!”熠明师父偏头说了句风凉话,因为成敏除了听槐楠的话对他这师父,可能真说不上多听话!
      熠仁师父就瞟了一眼,并没言语迈步向山门走去……
      “这个给厨房,那个搬去丹窑……”梁徇正在指挥宫使们卸货,回头看见师父来了,紧跑两步来到师父面前“师父,我回来了!”恭敬的施了礼,双手递出母妃的信。
      “成敏啊,这次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回来啊!?”熠仁师父也觉得有些异样,“哎呦,母妃给装的!怎么着都让我带回来说这次走了时间长,又赶上要过年了,带回来给各位师父和师兄弟们的年礼。”
      熠仁师父心想离过年还两个多月呢!每年都是接他俩回宫,回来的时候再带年礼呀……想着就拆开了信,看了才明白玉妃的用心!梁徇交了信便继续去安置这些东西,每次母妃都会写信给师父,大体就是说,孩儿顽皮还请师父多教导之类的,可这一次,信上的内容却十分沉重,玉妃告知了自己的猜测,以及薛王爷被召回的不详,请熠仁师父想尽办法,护得成敏周全……薛横突然被王爷叫回,又匆匆回京,熠仁师父就已经猜到了大概又是朝局动荡才会把这些封疆大吏召回,恐怕又是一轮政治清洗,毕竟对于这当朝之人……
      “成敏,”熠仁师父收了信叫过他来,“槐楠不在,你自己也不能把课业落下,还有,他的那份你也做了吧。”师父只希望成敏能学的更多一些,再多一些,以防万一。
      “啊~!”梁徇瞪着眼一脸生无可恋。
      “怎么?天天说你表哥最重要,现在让你帮他做点功课就不乐意啦!”若是课业耗费掉大部分精力和时间,会不会就能不太去想槐楠还有其他未知的变故……
      …………………………
      洛阳城
      薛将军迷糊的睁开眼,周围的光线昏暗,只有左手边有一个小小的窗投进些许微弱的光,光线中有许多游离的尘埃上下翻飞,无处安身……
      “醒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不急不慢,却感觉冰冷。
      薛将军轻轻抬起头,因为迷药效用还没消退,这个动作显得十分缓慢而吃力,视线渐渐对焦,
      “参见……”看清对面的人是当今皇上李存勖,薛将军本能性的想行礼,却发现自己被死死的绑在椅子上,“陛下……这是……”
      “薛爱卿,抬头看看。”李存勖面无表情的吩咐到。
      头上悬的是自己的刀,刀环和刀柄被一根细绳连接,绳子中间系着另一根绳子穿过房梁,远远的拴在李存勖旁边不远的位置。薛将军心中已是明了!回京不过一周,昨日皇上请入宫中设宴接风,竟是场鸿门宴……虽说心中已有准备却没想到李存勖动作这么快,这么快就要对自己下手,不免绝望,却也释然……“皇上,可以让臣死个明白吗?”
      “你,坐镇西南已久,见中原时局动荡,便起了不臣之心,又因为自己是蜀国国王的大舅子,就想联合蜀国染指中原之地,昨日朕诚心诚意为爱卿设宴接风,却不想,宴上你暗藏凶器行刺朕。”李存勖撵着念珠,娓娓道来像是在讲述其他人的故事。
      “呵,皇上好理由!”薛将军听完就明白了现在外面当是如何情景。
      李存勖已得江山,野心却并未得到满足,剑锋直指蜀地,势在必得!“蜀国国王骄奢淫逸,朕要拯救蜀国百姓啊!”李存勖回头直直的看着他,眼神真切,却十分坚定 “薛爱卿,你活着,朕就如同头上悬着一把刀啊!还望爱卿体谅啊~”
      “……皇上……臣罪有应得,但求速死,只盼望圣上好生之德,放过臣的家人,没有了我他们不会对您构成威胁了……”
      “哈哈哈哈~”李存勖从小随父亲征战四方,自父亲死后征战十五年,几乎未尝败绩,如今更是得了天下,早已目中无人自以为战神。“爱卿这话~朕又怎会为难老弱妇孺呢!放心的去吧,朕许诺只杀你一人。”说完,把蜡台上的烛火取下,放在了自己脚边的绳子下面,转身离去……
      薛将军看着在烛火上逐渐燃起的绳子,默默地低了头闭上了眼睛,‘小妹,对不起……’
      ……………………………
      “薛公子,薛少爷……”听到耳边的声音好像是在叫自己,薛横艰难的找回意识睁开眼睛,随之而来的就是身上各处钻心的痛,痛到几乎又要昏厥过去了,喊他的人见他睁眼忙递过一只大碗,“少爷,快喝!”薛横刚要依言张嘴,就被刺鼻的热骚味道熏得够呛,转头要吐!
      “薛少爷,我是薛将军的旧部,不会害您的,只是卑职人微言轻,这些年也只混了个监狱长,阻止不了他们动刑,这童子尿是新鲜的,我一拿到就赶紧给您送来了,您挨了打,又……”他欲言又止,“总之,您喝了这个身上的淤血就能很快排出,性命无虞。”
      薛横听闻才转过脸强忍着喝了这碗童子尿,“咳咳咳……”薛横闭气咳了许久才压下去,不让自己吐出来,“您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我父亲……”心中虽然已有计较,却还是想知道缘由。
      “将军……哎……薛将军……”狱长说着有些哽咽,“皇上已行刺之名,已将……已将将军赐死了……”
      “……”薛横没有哭,他咬着牙想攥拳,却发现整个手完全无法发力……他翻过手腕这时才发现手筋被挑断了,下意识的看了一下脚踝……果不其然……薛横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前日父亲彻夜未归,今天一早家中便来了一群官兵,二话不说就抓人,为首的是一位宣旨的内侍,之后自己与家人被分别带到刑部,并没有任何审问,上来就打,薛横也就是这样直接被打晕过去了……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居然挑了他的手筋脚筋……想到自己这十年来的努力付之东流以后就是个废人了,想到家破人亡自己却无力复仇……想到自己再也不配站在梁徇身边……薛横哭了“……你……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不好吗……”薛横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瘫倒在地,以手掩面痛哭不易,眼泪混着血水冲洗着手上脸上的污垢……
      狱长并没有直接劝慰薛横,或者去扶起他而是说到 “少爷……王爷回京之后,与我见过一次……王爷说若是有不测让我转告:将军已经知道自己此次回京必是凶多吉少,而你还有的是时间可以选择远离这是非争斗,只是今后要你独自面对这些凶险挫折了,将军表示很歉疚,希望你永远不要放弃,将军和你母亲会在天上保佑你的!”说着狱长转身开始准备伤药,转回头来继续说到“我曾经跟着薛老将军,沙场拼杀,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百夫长,小薛将军还是副将,我们每天看着身边的人离你而去,慢慢的也就麻木了,直到有一天这死亡的恐惧到了我自己身上,我的大腿被整个长矛整个贯穿了,在伤兵帐里,我看着被血污溅上一遍又一遍的帐布,我以为这就是我最后的命了,他来看我们,见到我目光呆滞就跟我说:家里还有人等着吧!别放弃,这是最后一战了,撑下去,一定带我们回家!其实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我家里还有没有人活下来,但是就因为将军这句话,我挺过来了……回来后将军还把自己的封赏都分与我们,”动手就退了薛横的袜套,也不问就开始上药,“呵,虽然现在是有点瘸,但是我老婆孩子都好好的,现在生活的也不错,要是当时我放弃了,哪来的现在这好日子呢。少爷,王爷希望你活着,好好活着!王爷用命,换了你们全家其他所有人的不杀之恩,少爷真的不想活了吗?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其他什么人什么事能让您活下去了吗?”狱长抬头看了一眼薛横,又默默的低下头处理伤口。
      ‘表哥……’一个声音在薛横心里响起,‘敏儿……’他默念,‘敏儿还在山上等我!……可是我……还回得去吗……’。“请问,我什么时候能出去?”薛横收拾心情擦了把脸。
      “嗯……将军已死换了您家的不死,但这行刺……等同谋反,判的是全家流放,春节前上路,少爷您要去东南绵州……”狱长处理好脚上的伤把薛横扶着趴平检查身上其他伤“嗯,钱没白花!都是皮肉伤,又喝了药,一会儿把淤血都尿出去,很快能好了!”狱长把薛横的手也绑好了之后复又说到,“少爷啊,流放也不是坏事啊,到了流放之地不就等于自由了吗?只要您不回京,这个乱世谁又认识您呢!所以现在您好好养伤,别辜负了将军的心啊!”
      “可是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不是吗……”薛横无力的趴在干草上,别过脸去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少爷这手脚……我知道少爷之前一直习武,这断筋确实打击太大,但是我这么多年邢狱也不是白干的,让少爷像正常人一样行走劳作肯定是没问题的,只是这武功我就没办法了……”狱长说着非常的抱歉,好像这一切都是他的责任,薛横自是知道如此对待救命恩人实为不妥,已经冷静下来的他道了谢,狱长知道薛横不会再寻死觅活了也就放了心。
      因为狱长的尽心,薛横住的是最通透干爽的一间,虽是地牢却收拾干净,新的干草新的棉被,还搬了张小桌小凳,一日三餐两药伺候的十分到位,两周时间薛横已经能自己坐卧站立,狱长还尽自己的所能给薛横找了好些书来读。
      倚坐在墙边草堆上的薛横拿手轻轻撵着颈上的坠子,这手依旧攥不紧,脚下也像踩了棉花一样完全使不上劲,一切都好似一场没醒的噩梦,仿佛昨天还在山上与他的敏儿习武品茗……但身上的伤痛却清晰的告知他,一切都是真的!这些日子他已经慢慢接受了事实,并且开始为将来认真打算‘无论如何得先出了京城,狱长说的对!到了地方好做打算,得想办法回山上,师父一定有办法治好……’薛横正想着 ,狱长来送饭了。
      “少爷,再有十天您就要走了,”狱长在桌上放下饭,眉头微皱欲言又止。
      “有话您就直说,还会比现在再坏吗?”薛横慢慢站起来,走到桌边开始吃饭。
      “薛夫人,因为受不了牢狱之苦,又加上伤心,怕是……”狱长本以为薛夫人就是薛横的亲娘,怕是让薛横听了又想不开,才磨叽半天。
      “……知道了。”薛横只是顿了一下,就接着吃,搞得狱长反倒有些尴尬。
      “您一定觉得我冷血!”薛横嚼着说到,继续夹菜往嘴里送,不一会儿一碗饭下肚,薛横略停抬头看向狱长“薛夫人不是我娘亲,长这么大也只回来这次见了几天,可能都不算得上认识吧……”说完薛横接着盛饭,“您说的对,我得活着,好好活着才能给我爹报仇!我爹……”薛横说着才发现长这么大他好像也没好好叫过几声爹,每次见到都是毕恭毕敬得称呼父王,以前总是觉得父亲从小把自己我扔到山上甚是狠心,现在才明白父亲是在想方设法保自己!若不是从下修道习武,恐怕是熬不过这顿打,更好不了这么快吧!自己对整个薛家虽然没什么感情,但是现在心里却真的非常想念父亲,爹说母亲怀上他的时候身体就不太好,但是坚决要保住,说生下他之后就好好调养,为了生下他真是拼了命,最后也还是在产下他第二天就撒手人寰……每次想起他素未谋面的母亲都会下意识的摸摸怀里的平安扣。所以从小都是他爹亲自带在身边……薛横又想起自己第一次骑马,第一次拿笔……都是父亲教的,每年下山回家过年都带着薛横亲手掌灯,亲手为薛横穿上吉服……不免又难过了起来……
      “嗯少爷能这么想就好了,活着就有希望!至于报仇……我想薛将军只求您能平安的过一生吧……您慢慢吃,一会儿我来收。”说完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出去了,留下薛横独自伴着泪下饭……
      十日后
      一大清早狱长就端着洗漱的水和干粮进来了“少爷,一会儿押送的兵丁就来了,我找的是以前我的手下,你放心不会为难您的,但是出来京城地界,会换一次押解人员,那个时候就得您自己小心了!”因为狱长的关照,薛横恢复的不错,精神不错,身上也干净利落,只是这脚下手上仍旧使不上劲,狱长都嘱咐完还依依不舍的拍了拍薛横,便交付给押解的兵丁上路了,因为事先嘱咐好了,怕薛横脚上受不了并没有走的很快,三个人走走停停五六天终于在天黑之前到了要交岗的县城,双方交付文书,又休整一晚,第二天清晨复又上路了。
      走出城不过两三里,薛横就觉得脚下开始发麻,因为这个兵丁并不是狱长托付好的,对他自然就像对普通犯人一样,虽然收了钱,也没什么好脾气!“走快点啊,跑肚的驴都比你走得快,还当自己是大人物呢!赶紧的!天黑到不了下一个驿站大爷吃你啊!”
      薛横明白现在自己的处境并没有过多言语,只是尽力忍着跟上,复又走了一二里,到了岔路口,两条不宽的山道,一条是薛横回京时来的路,一条是现在自己要被流放的路……四周皆是荒凉……
      “敏儿,等我!我一定会回去的!敏儿……等我!”薛横望着来时的路喃喃自语,手不自觉的按上了颈间的玉坠,脚下也停了下来。兵丁感觉手里的绳子没跟上就回头骂了起来,一回头看见薛横紧张的好像攥着什么,顿时贪念起‘这小屁孩身上还有值钱东西?我虽说收了钱,只是答应不打他,没说不让要东西啊’兵丁手搓着自己下巴上的小胡子,贼眉鼠眼的盯着薛横问到,“你攥着什么呢,拿下来给大爷看看。”说着上前就要抢,薛横自是不肯,死死的攥着却因为伤病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脚下一软就摔倒在地,兵丁便骑上来抢夺,眼看就要被抢走了情急之下,薛横狠狠的咬了他一口,直接咬出了血。那兵丁哪能放过他,拳打脚踢,更是在他脚踝上死命的踩了两脚,薛横只能蜷缩着身子护住身上的两块玉佩在地上挪动躲避,兵丁又是一脚直接踹到薛横心口上,一口血喷出来,薛横翻身要躲下一脚,哪知道背后就是山坡,这一翻身直接滚了下去……
      停止翻滚的薛横,躺在地上已经分不清身上到底是哪里痛,视线开始模糊,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紊乱的心跳,“敏儿……”一滴泪水滑落,薛横慢慢闭上了眼睛……
      当他再次看清事物的时候,发现站在了“自己”旁边,他有些错愕,感觉脚下开始变轻,瓢飘然离开了地面,上来看到了那位兵丁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就走了!‘哎!也是,这个战乱年代,对于他这样一个家破人亡的小孩,又判了流放莽荒瘴疠之地,基本上也就是死,谁会真的核查呢!’薛横心念,猛然意识到……‘我……是……死了吗……!?’ 灵魂出窍的薛横飘荡在半空中,看着兵丁已经远去……自己的身体已经毫无生气的瘫在地上……非常茫然不知所措……
      薛横望着苍茫的大地所有的希望都在渐渐殒灭……
      “还不下来……” 一个陌生的声音由下传来,薛横循声低头,只见一位看不出年纪的长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是从哪里突然出现的,身着一袭白衣单手背后再加上周身光亮直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此时正站在自己尸身旁边抬头看着自己“快下了吧,要走啦……”只说着抬手一招,自己便觉直直的下坠感随之便不省人事了……
      当薛横再次睁眼的时候,发现身体两侧的视线受限,只能看见被区隔出的一块四四方方的……天……顶……,‘我这是……装在盒里啦……?’薛横第一反应是自己已经死了,被烧了或是被埋了,总之是装盒了!愣了半天,自嘲的笑了一下,“呵……”然后他意识到,怎么还能听见自己的声音!难道……!那位白衣长者!想到这里薛横徒然坐起……因为动作猛烈顿时眼前一片眩晕。
      “哎呦~醒啦,小子挺能睡啊~”还没缓过神来的薛横扶着头,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勉强定神才看到那位白衣长者这盘坐在不远处的石床上,五心朝天闭目打坐。
      “请问……我不是死了吗……”薛横皱着眉一手扶额,一手想撑住旁边试图挪动一下身体才发现,自己真的是躺在一具棺材里……顿时面色凝重……‘我是诈尸呢吗……?’
      “既然已经醒了就走吧,我可不管饭。”白衣长者连眼都没挣,好像也并未开口,但薛横清晰的听到了如此的话束!
      薛横知道是这位仙家救了自己,赶忙连滚带爬的出了棺材,俯身在地叩头谢恩“多谢仙家救命之恩!敢问仙人名讳,来日定当涌泉相报!”虽然现在的自己都不知道出去了能不能活下来,但是这答谢之情确实发自肺腑。薛横说的恳切,换来的确实嗤之以鼻的好笑!
      “呵……谢!你拿什么谢我啊,一个家破人亡的小屁孩,能活到那天还不一定呢,”仙家说的十分刻薄,确是实情。“谢就不必啦,我也是受人所托,尽力而为罢了,老道白金,你这头我还是受得起的,多磕几个吧!”他依然纹丝未动的就让薛横听见了这话。
      “白金……”薛横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被人所救,脑子里也渐渐有了头绪,‘白金’这个名字在他们上清派可是无人不知,却无人敢叫啊!
      “师尊……?”薛横试探的叫了出口,谨慎的抬头看着只离自己几步之遥的人,震惊充斥了这个大脑,让刚刚接通回路的思绪又一次短路了!‘师尊……此人真的是师尊吗……那应该有两百岁了吧……不能是真的吧!但是能起死回生……又……’薛横正在努力的和自己辩驳,一脸懵眼睛直直看着对面,终于仙人睁眼啦!
      “你……是谁的徒弟。”师尊依旧面无表情,也未曾开口。
      “弟子薛横,薛槐楠,参见师尊!回师尊话,弟子师承熠仁师父!”薛横毕恭毕敬的行了大礼参拜。
      “你……叫怀南?!”这一次师尊是开口问的话。
      “是!弟子槐楠叩谢师尊救命之恩!”知道是自家传说中的师尊,薛横顿时有了主心骨,头磕的当当响。
      “哎……”师尊一声长叹对着虚空一片的上空“你是故意的吧……!”不知是在问谁。
      “啊?”还俯身在地的薛横疑惑的抬起头,“师尊……您说我吗?”
      “……起来吧,我费半天劲才给你都修理好,别再玩坏了!”师尊终于下了榻没好气的说。薛横连忙应声站起来,此时才仔细环顾四周,现在所在的是一间不大的石室,或者说是没有很好的打磨过的山洞,四周和顶上都还是较为粗糙的质地,只有两张石床相对而成,刚刚自己躺的棺材就停放在其中一张石床旁边,墙体上有两三个凹槽,置了油灯,这便是整个石室的装饰了,一旁好似出入口的地方却没有光亮透入,或许这是在地下也未可知……
      薛横这想着听见师尊说到,“跟我来。”刚刚师尊下了石床就在不大的石室中来回踱步,此刻像是终于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迈步向外就走。薛横连忙跟上。
      从出口走出薛横才明白为什么没有丝毫光亮和声音进入,原来这是一个洞中洞,石室出来是一个向下的缓坡,左拐右拐才连接上一个稍稍开阔的大洞,要再向上顺着仅有的一条小路走才能看到洞口微弱的光芒,旁边有一些形状颜色各异的钟乳石笋……薛横却几乎没有丝毫时间看两边的的物什,因为前边这人走的实在是非常之快!薛横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知道师尊已为自己疗过伤了,虽不及从前在山上那般轻盈有力,起码赶得上正常人的扎实稳健,但是前面这位实在是太快了,简直就是脚不沾地在飞啊!才不过百步之余,薛横就必须开跑才能勉强跟上。
      寻着光亮出了洞,薛横终于又重见了日光……额,今日并没有太阳。
      待薛横的眼睛适应了光线的刺激,看清二人正在一座高山的山腰之上向着山顶走去,师尊还在前面“飞”,不时的还回头‘啧啧两声’抱怨一下太慢,这倒是让薛横想起了押送自己的那名兵丁!不多时薛横已经觉得自己汗流浃背,看到师尊已经到了一片不大的庭院前站定,‘终于到了!’薛横心里暗念!不知道自己睡了多少天,这刚醒过来什么都还没清楚就被拉着开始健步走,直饿的他眼冒金星。薛横赶上来大口喘着粗气,叉着腰吐着舌头看了一眼师尊,静等吩咐,可是却久久没等到下文,薛横慢慢平息,仔细观察一下师尊正盯着的院子。
      这个小院落并没有院墙篱笆之类的来分割界限,但是之所以还是可以一眼就分辨出来,是因为不大的房屋外面被两三层的植物包围,唯独留下一条曲折的小路连同房子的正门,这些灵株仙草色彩不一形态各异,高的如同菖蒲落新妇,矮的有忍冬白薇……其他的薛横就不怎么认识了,这些还都是在山上的时候,为了炼丹采药才学会的呢,这些植物们红绿相错,黄白较之一块块的被分割种植,均是长得郁郁葱葱,整个药圃仿佛被一层蒸腾的仙气笼罩,叶上露滴晶莹若泪,花间气韵灵动,宛若仙山洞天……
      “师尊……”薛横见师尊半天不出声,实在是忍不住了悄声问道。
      “进来吧”又是没张嘴就传达下了指令,薛横虽是有点习惯了,但还是觉得十分神奇!二人沿着药圃中的小道走近屋舍,‘奕困太清’四字匾额悬在门扉正上,‘这是……什么意思……’薛横心中疑忖,木制的房舍不大,却清雅别致,登上两节台阶后房门在师尊面前自动就打开了,薛横见过他“飞”,又见过了不用说话就能传音,这个传说中上百岁的人还能容颜不老……对于这小小的门能自己打开,也就见怪不怪了,估计现在师尊突然变成个女的,他也应该能很快适应吧!
      进了屋子正对着的一面墙上挂着一柄短剑,一个棋盘,下面是一个长形香案,上置小铜香鼎一个,雕漆棋盒两个,各种药材若干,香案下一个三门抽屉柜,前面却独独放了一把椅子,斜斜的面对棋盘方向。墙的一侧有开门,想是通往后间的。屋子右手边一张硕大的画案,上面笔墨纸砚齐备,桌案后面是张竹榻,想是可做小憩所用。对面是茶桌药案,还有一些制药的工具零散的摆放着……
      “会煮茶吗?”师尊问话打断了薛横四处张望的眼睛,一进屋师尊就负手面对着棋盘站着一动不动,被突然问到薛横吓了一跳。
      “会!”薛横自是会的,当年在山上梁徇每日都给自己煮茶,看也看会了!
      “那就煮来,出门往右走就能看见泉眼。”师尊吩咐着,打开抽屉取出香篆香粉。
      “是!”虽然师尊从头至尾都没有回头,薛横还是毕恭毕敬的行了礼,转到茶案旁开始准备煮茶,发现所有器具都十分干净,却鲜少有用过的痕迹,而且所有的东西都只有一件!看起来师尊从来都是独居!出了门绕过右边的药圃,果然就看到不远处的山壁上有一处被水冲刷出的裂隙,顺着山壁下来地面上有细细的一条水道直接到药圃,薛横恍然大悟佩服师尊智慧!选的地方真是妙哉!这样就不用像自己在山上之时,所有田垄、花药圃都得由弟子门挑水灌溉!接了水回来,看见师尊正在对着棋盘上香,嘴里还念念叨叨的听不清说的什么,薛横也只好静静的煮茶……
      “师尊,茶煮好了,您现在喝吗?”薛横盛了盏茶恭敬地端来,谦顺的低着头,师尊转身接了茶在那把椅子上坐下。
      “跪下吧,”薛横也不知何故,但是面对师尊自是听话,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磕头。”闻声薛横又依言当当当磕了三个响头,“再倒一盏茶来。”薛横乖乖的又倒了一杯回来,刚要冲着师尊再跪,“那边!”师尊向着棋盘一指,“哦哦!是!”薛横连忙转身双手捧着茶盏恭敬的面对棋盘跪好,“再磕三个。”薛横将茶盏放在香案上,又磕了三个,心里想着这应该是祭奠师尊的师父吧!
      “行了,起来吧。”在一旁看的师尊冷冷的发话。
      “是,师尊还有什么吩咐!”薛横现在只想有没有能吃的东西,自打醒来之后水米未进,又折腾了这大半日现在已经是饿的两腿发软眼前发黑了!刚刚煮茶的时候四下瞧了瞧,好像并没发现炊具,想来师尊这等修为造诣应是辟谷多年,只吃丹药不吃饭吧!想到这里薛横暗自叫苦!‘师尊呀师尊!我是人!虽说死过一回了,也还是要吃饭的!跟您老人家不能比啊,你刚刚还说把我救活不容易,再这么下去估计就要辜负您老人家的嘱托了……’薛横攥着拳抿着嘴默默忍受着肚子里一阵阵的饥饿不敢言语……
      “头都磕了还不改口叫师父,庖厨在药圃外面,自己弄去吧。”
      “啊!?”薛横又蒙了!没有养分供给的大脑又陷入了瘫痪!刚刚是拜师啦!?额……师尊又是怎么知道我想吃饭的……难道是自己表情太痛苦了……
      “怎么!我教不了你啊!”师尊回头一个白眼直翻得薛横从头发稍麻到后脚跟!腿一软咣当一声就又跪下了,“弟子不敢!承蒙师尊不弃!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
      …………不知不觉就过了月余,薛横跟着师尊,学习医术认识药材,每日作息规律,子午睡觉,卯时前起来来练功化气,慢慢的身体好了许多,但是剑术均是找不回来了,这一点也已经得到了师尊的证实,“甭想了,这辈子就别想再拿剑了。”薛横每每想起此时便恨意横生……他恨那皇帝,恨这世道,更恨自己……
      “你这又做的什么啊!是给人吃的吗?!”正在做饭的薛横心里想着自己武功的事,不知道往锅里加了什么,味道甚是奇怪,终于把师尊熏得忍不了了,又过来骂他!“好好看着!”师尊说着抢过锅铲,三下五除二,就把饭做好了!
      二人吃了饭,薛横一边洗碗一边想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下来,发现师尊哪哪都好!会做饭,会画画,会种田,会炼丹,会舞剑,会打拳……就是嘴不好!三句话就开骂!好像一天不挖苦他就难受!关键是大部分还都不是从口中说出来的!就是那个夺命的声音直接在脑子里面响起!怪不得就是一个人生活呢!这脾气这嘴谁能受得了!想到这薛横连忙抬头张望,怕自己的想法又被师傅听见了!哎!我太难了!想都不能想!
      “槐楠!你这怎么挖的坑啊!这药能种活吗!狗埋骨头都比你挖的漂亮!”薛横正想着,那要命的声音就直穿太阳穴而来,薛横开口应着冲天翻了个白眼,有时候真觉得没准那时候死了干脆!
      …………
      “师父……”薛横抱着药典却无心研读,他非常不理解为什么这些日子师尊只教他医学药理,对武功修习只字不提,就算自己是武功全废也可以从新学啊!他不相信传说中这么厉害的师尊不能教!“我……是不是真的废了,再也学不了武功了……”薛横心有千万不甘,却总有一丝希望!
      “你学武想干什么?”师尊在面对棋盘盘坐在蒲团上闭目打坐,“想报仇?”师尊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我……难道不应该报仇吗……’薛横已知师尊得天地华宇神觉之法,所以才不用开口就能以神交流,薛横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却已经清晰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哎!”师尊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看着薛横“你想怎么报仇!像他对你一样,灭他全族?还是你想成为一国大将,征战讨伐?”薛横不语,因为他也不清楚!家中变故以来,他真的想杀了他李氏全族,但是因为自己再没武功,便一直自怨自怜,还真的没有什么具体计划!
      “就算你神功盖世无双,你做到了,然后呢!这国家你来管吗!?百姓民生你来救济吗?!”师尊站起来负手走到窗边,“你是无辜受连,在这乱世又有几个人能平静如水走完一生……”
      薛横被问住了,是啊,就算大仇得报!之后呢……他不认为自己有救世济民之能,更不想担如此重任,只希望能像从前那样,与敏儿于山上过得无忧无虑……“是我太自私了……”
      师尊并没有答话而是问到“你跟着我多久了?”
      “回师父,下个月就满一年了!”薛横以为师尊是要带他回惑明山了!之前问过,师尊却说还不到时候,那是他以为师尊是要等他武功恢复之后在做打算,结果一拖就是一年,他早就心里长草想回去找敏儿了!
      “也该看看你学的如何了!明日开始下山开诊。”说完师尊就不见了。只留下本来满心期待的薛横愣愣的杵在原地……“啊?……啥?……”
      果然第二日卯时刚过,薛横跟着师尊调息行气才结束,就被赶下了山,薛横背着师尊给的随意收拾的诊箱刚下到半山腰脑子里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好好看诊,挣了钱打壶酒回来!”薛横顺着师尊指的路,一路下的山来,只觉得十分亲切,像极了惑明山下的集市街巷,只不过从前自己身为皇亲国戚,每次下山基本上都是与敏儿这个王子同行,所以从来都是车接车送不曾下的车来逛逛,如今自由的行走与集市上近距离的聆听着百姓们的叫卖、交谈,许久不见人味的薛横心情甚好!找了个空地撂地等着有人来看病,结果等了半天也没有一人上前搭话,薛横决定主动出击!
      眼睛在街上快速浏览,看见一位大汉,眼底发黑面颊潮红,但头发稀疏,断定此人定是心火太旺,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开口“这位兄台,你有病啊!我给你治治吧!”说着就要上手搭脉,誰料想直接被对方掀开手拒绝“你说谁有病啊!是不是找打啊你”说完气呼呼的瞪了他两眼就走了,薛横很是不解还在后面喊到“您别走啊!我能治我能治,不收你钱还不行吗?”结果人家不但不领情还回头骂到“你才有病呢!脑子有病!你个疯子……”
      不一会又看见一对夫妻模样的走来,那女子看上去气血两虚,恐有不孕之忧,便又直接上前询问,“夫人,您看病吧!我能让您平安有孕呢!” “啪!”一个干净清脆的大嘴巴直煽的薛横眼冒金星!“流氓!人家还没出嫁呢!抓流氓啊……!”姑娘张口就喊!旁边的男子也开口到“你说我妹妹什么!想死吧你小子……”说着就要上手打,还好薛横溜得快!引得周围路人一通好笑……
      薛横捂着脸,换了条街又问了几人,结果皆是如此……眼看太阳慢慢爬上了顶端,该回去歇晌了,于是薛横满肚子委屈的往上山走,想着自己这一年来将医书看了个遍,针砭时弊也悉数记于心间,本想着此次下山要大显神通的,一定十里八乡的人都得排队来让自己看诊,怎料不但不被接受还挨了一巴掌!越想越气边走边念“这些人怎么回事啊!自己有病了也不治,我说能治还要打我!真是不可理喻,不可理喻!”说到气急败坏还踢了路边的草丛,哪知道直接踢到一块石头,疼的直接坐在地上喊哎呦。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么看病没被打死已是奇迹啦!”师尊的声音又好死不死的回荡开来!薛横瞬间觉得脸红!难不成刚刚自己的窘境都被师尊看在眼里啦?
      “师父!你是故意的对不对!”薛横本来就气,就发现是被师父耍了!可真是气的要爆炸了!‘我不要面子的呀!想我也是堂堂将门之后!一代世子哎!’薛横心里难受却也不敢明着叫板。只是赖在原地不肯上山,“行了,赶紧回来吧,睡醒了下午还要炼丹呢。”
      薛横不情不愿的回来山顶,歇了午觉,又被挑三挑四的做了饭,收拾完,开始准备炼丹。
      “师父,您不是可以辟谷吗!为什么还要吃饭!”薛横正研这要炼丹的药材,看似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实则心里想的是,‘要是师父不吃饭,自己就能少挨些数落呢!一会咸了一会淡了的,切的不漂亮也不行!烧的火候深了浅了都不行!哎!要是只有自己吃饭,那就好凑合了!哪像师父要求的这么高!’
      “不吃,是我能!吃,是我想!你管着吗?”师尊看着丹炉,掐算着时间十分没好气的回答。薛横也已经被师尊这种聊天方式怼习惯了,“哦~!我师父最厉害啦~!我去搬下一种药。”知道师尊也不是死板之人,薛横现在也敢说些玩笑的话了,走出丹房,穿过师傅的卧房,就来到了最外面的正厅,薛横拿起下一筐药材,转身往回走,看到右手的竹榻也就是现在他平日睡的地方,昨晚他梦见敏儿半夜惊醒画的丹青,虽不很像,确实薛横用心之作就那样毫无生气的瘫在枕边,不由得感慨,‘敏儿,分开已经快两年了,你过得好吗,还在等我吗?……’
      “干嘛呢!现种药啊!时间要过啦!”
      “来了来了!”薛横收回思绪拿着药筺小跑进了屋。窗口的风吹过掀起丹青的一角,画上之人表情也被折的忧伤……
      “师父,您这次炼的丹药多是活血散瘀消肿止痛的药,还有这是续断怀牛膝补骨脂,这……”晚间吃饭之时,薛横不解的问这么些治疗外伤的药是给谁的啊?师父接了那个镖局还是杂耍班子的订单吗?
      “带你去见见世面,不然以后养活自己都费劲,可别说是我教出来的!”想来是师尊还记得今天上午下山问诊的事!薛横心里一阵翻白眼……“别想了,东西都收拾好,明日一早就出发。”师尊说明就进后屋睡了。
      薛横仔细查点师尊交代的丹药,草药,针剂,石刀……还有火镰,灯笼,素白坯布……悉数齐备之后,也准备睡了。做到榻上又看见了被风吹翻的丹青,徒生伤感,拿起笔有重新画了一张,这张便又像了许多,面对画像,嗯!是记忆中的模样!满意的将手轻抚画上,翻身睡下了……
      一夜无言,翌日晨起
      “吃好了就去棋盘前上个香,准备出发了。”师尊端着碗绕有滋味的夹着小菜,喝着清粥。
      “嗯,师父慢吃。”先吃完的薛横本想安静的等师尊吃完,听到此话便站了起来,恭敬地到香案前给棋盘上了香,。
      “好,把家里都收拾干净,咱们走了。”
      第一次跟师尊出门,也不知道是去哪,但是看着正厅中间摆的这一地的东西,想来是不会太快回来,薛横看着那几盏灯笼还有些许小兴奋,就像小的时候和敏儿一起回宫过年一样……
      …………
      “表哥,你快来啊!看这个!”小小的敏儿穿着玉妃娘娘亲手做的蜀绣浮光锦夹裘,外披交织绫斗篷,均是白底绣淡紫色宝华玉兰纹样,这是蜀国所有吉服的基本制式,小小的梁徇被包得圆圆的像个小食铁兽(熊猫)。
      “敏儿等我!”薛横也很开心追着梁徇在后面,二人拿着刚点燃的兽型灯笼,跑来跑去玩着大将军战胜上古凶兽的故事,当然每次都是以扮演大将军的梁徇骑在薛横身上,大获全胜为剧终落幕。
      “表哥永远都要陪我玩!”趴在薛横身上的小梁徇赖皮的撒着娇。
      “那是当然,只要敏儿需要,我一定一直在你身边!”虽然每次都被按倒在地但是薛横从来没有觉得他的敏儿过分,反而更加宠溺。
      “哎呦!王子殿下,世子大人快起来了,地上凉!这大冬天的……”
      ………………
      “想什么呢!笑的怎么灿烂!想媳妇呢?”已经上完香的师尊调侃又是恰到好处的点醒了薛横,真是说的他脸直接就红成了猴屁股!还好师尊说完就转回了身,掏出一块牛皮包袱皮儿轻轻一挥,就将厅中一众物什全数收入其中。薛横还没从刚刚的尴尬中缓解过来,又惊的合不上嘴了!师尊一脸嘚瑟!“没见过吧!大惊小怪!这叫纳什革。”说着将包袱皮往后一扔,丢给了薛横,“好生收着要是丢了你小子可赔不起!”薛横接住慎重的掖进袖兜中。
      “这个穿上,防身。”说完又扔给薛横一件牛皮软甲。
      “准备好了?”师尊传音入耳,声音平静却好像有一些些沉重。
      “嗯!师父我们走吧。”说着薛横迈步向前朝房门方向。
      “上哪去!?你认识啊!?”师尊一薅脖领子,就把薛横拽了回来。
      还没来得及应答的薛横直觉眼前一黑,似有清风过耳,再次睁眼之时师徒二人已经站在一座荒芜的山丘之上,四下茫茫无际却满目疮痍,有折断的兵器横七竖八的或躺或插在已经没什么植被的土地上,有烧毁的战旗用仅存的部分在风中狰狞的挥舞着残缺的肢体,一些食腐的大鸟聒噪的争抢着盔甲中战死的血肉,飞沙在风的速度中扬起一片波澜,夹杂着血腥与绝望在旷野上唱着凄厉的悲歌……
      “师父……这是哪?”薛横当然看得出这里是战场,只是从来都是在保护下长大的他根本没见过真的死人啊!
      “这是人世间另外的那一面……”师尊张口说到,那悲怆阴沉的语气还是第一次听到……
      ………………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薛横却觉得度日如年,师尊带着他穿行了三个战场,救助伤员无数,可是亲眼看着离世的人却更多,刚开始的薛横看着自己满手的血吓得不敢动作,几次被师尊骂过“你现在不救,他就得死,杵在那里干嘛呢……”有些箭上生了锈又贯穿了肢体,不得不截肢,却根本没有足够的麻沸散,虽然师尊沿用华佗的《青囊经》的古法,却还是救不得每个人……有些就再也没有醒过来,而有些明明好不容易挺过了手术却在部队溃逃之时被无情抛弃……薛横的话越来越少,眉头却锁的越来越紧了……
      “爹!爹!娘还在家等您呢!我答应了娘要和您平安回家的!爹……”在杂乱的伤病营帐里面,这样的哭喊声丝毫没有任何影响……薛横从已死的士兵身上卸下满是鲜血的甲胄,听到旁边的哭喊,却也只是停顿了一下,便继续干活了,没办法,活的人还得管啊……
      难得的休战时间,薛横用没洗干净血污的手将已经干硬的馍饼送进嘴里,走到账外眼神空洞的看着远方,‘哪里原来应该是一座安乐的城镇吧!’ 一座破败的城楼在远方雾气中若隐若现,城头还没落下的战旗,宣告着他并没有被攻克的事实,可坍塌的城墙和还在蒸腾的黑烟好像在诉说着他的衰弱……
      薛横收回视线,一个瘦弱的侧影坐在夕阳下,被余辉染的血红,‘是刚刚哭喊的那个男子’薛横认了出来,走过去也许是想安慰一下吧,好像看见自己一样,失去父亲保护的人真的显得格外悲伤……
      “吃吗?”薛横站在此人身后,将自己手里的饼递了出去。
      “不了,谢谢。”男子回头看了一眼,微笑着礼貌的谢绝了,回过头继续看着夕阳嘴角虽然上扬却写满了悲伤。
      “还请……节哀……”薛横也觉得有些突兀了,但是这好像也是自己唯一能说出来的话,在他身侧不远处也坐下来,让自己的声音尽力显得平静一些,希望不要激起太大的涟漪。
      “无妨的,您也是好意,我还能不能活到明天夕阳落下还是未知呢,又有什么好哀伤的呢……”男子说的十分平静,言语中没有任何色彩,就像是在描述其他不相干人的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薛横本以为他会像自己当初一样痛哭不以,所以才觉得需要一个人陪在身边,却没料想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的男孩居然如此淡然,或者说是死寂,那些话语真的不像一个活着的人说出口的……
      “你……会活着回家的!”薛横安慰着却更像是说与自己的“家里还有人等你!”
      “呵……我与父亲被征兵离家之时,县丞已经弃城逃跑,家中只剩下老母亲一个人,面对那一波又一波的劫掠与战火……我不敢想……”男子依旧面对夕阳,身体像是断了线的皮影,软塌塌的落在一起,仿佛吹口气就会倒下,毫无生气,“大唐覆灭,如今后唐,南吴,吴越,契丹,南汉皆想问鼎中原,就算回去了,明年也可能再被抓走不是吗?”
      薛横无言以对,他一直以来只想着自己那些一人一家之事,却没想过现在已经天下大乱人命危浅被当权者视如草芥……“你不想报仇吗……”询问的声音非常微弱,他也不确定自己到底为什么问出这样的问题,又在期待什么答案……
      “报仇!?呵……我本以为自己会是最儒雅的文人,我父是我们县城最好的教书先生,家里也都盼着我可以考取功名,结果我出生不久便天下大乱,我的手上也经沾满鲜血……现在该向谁寻仇呢?我父亲为了保护我才抗下那一刀,那我才是最应该死的人吧……那要找敌军报仇吗,可我们才是攻城的一方呀!……还是要去找发动战争的始作俑者?那又是谁呢?……上了战场谁还是清白的……?,我要报仇,那被我杀掉的人是不是也该找我报仇!……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太多了!不是吗……?我现在只希望有人能结束这无休止的战争,我愿意就在家安心种田,娶个媳妇,养几只鸡一条狗……”说着男子终于流下了眼泪,晶莹的泪水划过干枯的皮肤,映照出夕阳的美好,却照不见明日的希望……
      薛横低下了头‘对……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太多了……这旷日持久的征战,又有谁是真的没有一己私念完全正义的呢?冤冤相报宁有穷期……’
      “槐楠……槐……”师尊走出帐内,本是要叫上他来喝汤,中军帐内为了感谢师尊这些日子的救治之功,在这难得的闲暇射到一只大雁,煮了些汤分他师徒二人一碗,以师尊对菜品的要求,这根本不能入口的,所以出门这些日子一直辟谷,可是薛横还没这个能耐,见到他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颓废样,心中了然,这也是此次带他出远门希望他能学到的。上前将还冒着热气的碗递了出去,“既然还活着,就得好好活下去啊,这才对得起死去的人。”师尊一手端着碗,一手扶在薛横肩上。
      当薛横满眼悲伤的抬头,他第一次看到师尊对他笑!那笑容如此温暖感人,那眼眸如此晶亮闪烁,让他一下想起为全家牺牲的父亲,突然想冲上去抱住师尊大哭一场!就好像要弥补从小对父亲的缺憾,薛横平静下来深吸口气,也报以微笑接过汤碗说到“师父,我想有人比我更需要。”说着转头看向残阳下的剪影。得到许可的他将肉汤转送给了那瘦弱的男子,“既然还活着,就得好好活下去啊,这才对得起死去的人。”薛横也微笑着将这句话传了下去……紫红色的霞光轻柔的铺撒在荒芜的沙场上,仿佛让一切找回来应有的温度,温暖了失落的人心,也温暖了这冰冷的岁月……
      又过了半月左右,师徒二人将带来的医药尽数散尽之后回到了山上,‘又是这熟悉的道路啊’薛横跟在师尊后面向上走着,还是师尊第一次带他来的那条路,这一次却没有觉得那么长那么累,反而又一种回家的欣喜与放松,想着要是师尊能带自己回惑明山那就更好了,想着就快走了两步追了上去“师父,您多久没回咱们上清派看看了,想吗?”
      “不想。”嗯!撅的干脆!是师尊的风格!“你现在这样有脸回去啊!现眼给谁看?”师尊白眼翻得干脆,薛横被这一盆凉水从头到尾浇了个透心凉,恹恹的闭嘴了。
      “孙思邈著《千金要方》大医精诚,凡大医治病,必先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师尊悠哉的念到。
      薛横知道自己之前心里总是浮躁,只想着报仇,根本做不到医家该有的救世济民,心怀善意,此次师尊带自己出门这三个月的沙场历练也真的让自己成长了许多许多,他李存勖确实与我有杀父之仇,但他若是能安富恤穷,以德配位顺天应人做好他的皇帝,我父也没有白白枉死!“师父的良苦用心徒儿铭记,定当潜心修习,虽救不得这乱世,却希望能救下更多人命吧!”薛横抱拳拱手真切的许诺。
      薛横终于放下心中仇恨,怀抱一颗救世之心,细心精研医术,师尊卧房中一面墙的道家医学典籍尽数背下,黄帝《黄帝内经》,华佗遗存的半部《青囊经》,张仲景《伤寒杂病论》,伊尹真人的《汤液经法》,葛洪的《肘后救卒方》……虽然这些经方典籍有很多都不得甚解,但是师尊说先背下来才好,这样以后随着经验经历丰富了,遇到问题脑子里有这一条,才能有灵犀一点那天。
      除了医学之外,回来后每周还要辟谷至少一天,与师尊在玄元洞内修习神觉之法,师尊总是告诉自己“扁鹊善用四诊合参,《素问·脉要精微论》说:“诊法何如?……切脉动静而视精明,察五色,观五脏有余不足,六腑强弱,形之盛衰,以此参伍,决死生之分”。若是要成为一个合格医家能洞晓天地万物之气,才能调神调气治得好病,也医得好心。”
      在洞中,师尊会让薛横去感觉每一个时辰,天地间气韵不同,所带来的一石一叶皆是不同,阴阳平衡周而复始……只是这次再回洞里,薛横发现那口老木的棺材不见了,独独留下地上一片土的颜色与周围不甚相同,想来这口棺应该是在此地放了许多年。
      随着时间推移,薛横可以辟谷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这一次已经与师尊在洞中半月有余,集天地之气也可将其炼化为自己的精血能量为己所用,‘槐楠,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师尊以神传之。
      ‘申时将过。’薛横也以神觉答之,诺大的山洞里,没有点灯,只有洞口处若隐若现的有丝丝缕缕的微光透过水波流转,静谧一片落针可闻。
      ‘好!镇星现在方位何处?’师尊轻轻睁开眼睛看着对面石床上盘坐的薛横又是一个问题。
      在这暗无天日的空间里,薛横略加思索,睁开眼睛伸手朝斜上一指,那灵动晶亮的眼眸,不但恢复了往日的光辉,仿佛还多了几分水晶般的透亮。
      “很好!”师尊露出一个千载难逢的笑!“哎呦!终于可以吃饭了!为教你我容易嘛!走走走,做饭去了!”说着师尊麻利的出了门。
      “啊?哦……”薛横还等着被表扬呢!结果……跟着回到了山顶。
      “师父啊,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跟着师父准备饭菜的薛横一边洗菜一边张口问道。
      “你想问我为什么爱吃饭对吧!”师尊笑的嘲讽,是在笑自己还是对薛横这个问题嗤之以鼻。
      “嗯!您明明辟谷的功力那么好,道学医学又这么厉害,完全可以只吃丹药净化肉身啊,不都说道家作古之时若是身体干净可多年不腐不朽吗?”薛横问的认真,这也是自小修习道家最常听到的理论。
      “东方青色,入通于肝往下背”师尊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来了个突击检查!
      “啊……,入通於肝,開竅於目,藏精於肝,其病發為驚駭,其味酸,其類草木,其畜雞,其穀為麥,其應四時,上為歲星,是以春氣在頭,其音角,其數八,是以之病在筋,其嗅臊。
      南方赤色,入通於心,開竅於舌,絡通於耳,藏精於心……”薛横自打回来就下定决心好好学医自是没有被难住,顺畅的背了下去,估计要是师尊不喊停,能把看的书都背一遍,那就明天早上见了!
      “好!停!这些都是食物可以达到的功效,我选在适当的时间吃适当的食物是不是可以达到适当于丹药的效果!”师尊嫌少很有耐心的解释。“再一个,你觉得我做的饭好吃吗?”师尊问了一个很普通的问题。
      “好吃!一点不必王府的差,也比得上玉妃姑妈的小私厨!”这是实话!
      “那是!我这厨艺可是精炼了几十年了……”说到这师尊的神色好像有了微妙的变化,黯然神伤的感觉由内透散而出,这可惊着薛横了!
      “师父您怎么了?”小心翼翼的问。
      “怀南,你真的觉得我做的饭好吃吗……?”师尊抬起头望向那不存在的远方,那语气里的深情,薛横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他知道,这一句“槐楠”叫的不是自己!
      吃过饭,师尊问他会不会下棋,薛横不敢言会,他那点棋艺根本就算不得“艺”,于是回答只能算的上会码,结果居然没被嫌弃,便陪着师尊下起了棋。战局自是不用说了,薛横处处遭到围剿,毫无生气可言!眼看败局已定,师尊却停下了手。
      “槐楠……你知道每天让你给这棋盘上香祭拜的是谁吗?”师尊捏着手指的棋子,看着棋盘,一往情深……
      “嗯……我一直以为是您的师父,至少是教过您剑道棋道的人。”薛横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想到每天陪师尊上香之时,他脸上的表情,那样凝重严肃,此人一定与师尊有重要意义!
      “教过我……”师尊慢慢的重复了这三个字,“呵!他确实教会了很多啊……很多,只是当时的我根本不懂!”师尊说着终于抬头看了对面的薛横“你知道你为什么赢不了吗?”
      “弟子不知,还请师父指教!”薛横恭敬的行礼请教。
      “谁先动心,谁就输了!”师尊将棋子放回盒里,指尖轻轻的抚摸着棋盘“你太想赢。从前我也一样,一直以为自己是赢家,回头看过往,才发现一败涂地……”薛横好像看见了泪光在摇曳的烛光中晶莹闪动。“他教会了我大医精诚,教会我生命无常,更教会了我情为何物……”
      薛横知道不对了!这肯定不是师爷,师祖!看来像是师娘!
      “那年,我也就比你大两岁,剑术初成,希望遍游天下,遍访大家以精尽自己的剑道,凑巧就遇见了也在游历博弈的他,他修习棋术,也是个中好手,虽然方法不同,但是我们两个对于大道的追求确实殊途同归,于是便结伴而行,我教他一些剑术防身,他教我棋术智雅,这一见,便是数年的光景……”师尊叹了口气喝了口茶继续道“直到有一天我与他再次对弈,我赢了!那是我第一次赢了他,当时的我只顾开心,却根本没有记的,下那盘棋时,他眼里看的从始至终都不是棋盘,而是……”
      ‘我!’薛横猜到师尊没有说出口那个字应该是什么。
      “结果当我眉飞色舞的欢呼雀跃的时候,他只是轻轻的笑笑说,‘心意动了,自是要输的’从哪以后任凭我软磨硬泡死缠烂打,甚至撒泼打滚他也没在跟我下过棋,呵……”师尊笑了,可是笑容里却满是苦涩。“我曾经一心一意只有剑道,和你说的一样,追求坐化不腐,直到他彻底离开了我的世界,我才知道反省,大道得成真的那么重要吗,千年不腐真的有必要吗?”
      薛横不知如何回答,也不知这故事如何继续“那后来呢……”
      “他遭人捉弄,结果却意外致命……当时的我若是有你现在这些医学知识他便不会死……”师尊以手掩面,难以抑制的痛苦流露无疑“听当地人说这世间有聚魂棺一口,只要死者身体尚存,便能强行从阴间夺回魂魄,只是极其难寻,我本已决心赴死,听到这话便脱人妥善安置了他的尸首,便去寻找,可是这一找就是十年,当我好不容易找到再回到哪里之时,当年繁华之城已烧为白地,再也没有机会唤回故人……”
      “聚魂棺?就是师父救我那口!?”薛横脱口而出的问到,才发现这个时候开口可真是不合时宜,下意识的抿紧了嘴巴。
      “是啊,就在你出事那天,他托梦给我,让我不要再做无谓的等待了!他现在过得很好,聚魂棺还是留给有用的人吧。”师尊浅浅一笑,将自己为什么突然出现救了他说明。
      “那我还要多谢师娘呢!”薛横听闻由衷感谢的点点头。
      “师娘!?呵”师尊惊讶的重复了一遍笑着说道“……哎……嗯!还真是师娘呢!只是在他在的时候,我没能真的和他在一起……哎……也正因为这样才会如此耿耿于怀吧……”
      屋中的暖色的烛火照出温暖的光晕,屋外茂盛的植被散发着悠悠清香……在这天下纷乱的时世中难寻的安详……
      随后的日子度过的平静却又充实,薛横学会了如何以神动慧,以慧感灵,生命皆有灵识,天地自有气韵,从一棵树的年岁,到一株药是否长成,慢慢的薛横都能感觉得到了,最实用的是预报天气!每周还都会下山一天免费帮百姓们看病,不是像第一次一样那么傻的到处问人了,没过几月,‘薛神医’的名气就传遍乡里。每晚临睡前薛横会画一副梁徇的丹青,将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全数画了个遍。师尊还教了他遁地,说“你这腿脚上天是没戏了,入地到还可以练上一练,这样以后逃命也方便!”但是最开心的事是,师尊开始重新教薛横练武功啦!
      “师父啊!我真的只能学棍吗?”薛横提着师父给的棍子站桩回来,有点别扭的问。
      “怎么啦?!看不上耍棍的人呢?”师尊端坐在香案前的椅子上,只睁开一只眼睛,斜斜的瞟了他一眼。“你想学什么啊!换个说法,你能耍的动什么呀?”赤裸裸的轻视!
      “剑,我是拿不动了,箭矢的箭也不行吗?”薛横确实是觉得用棍不是那么潇洒神气!重兵刃是可能拿不动了,射箭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右手两指,把那个茶鼎拎过来。”这次师尊眼皮都没抬,伸出两个指头吩咐道。
      薛横好像看见了希望的曙光,屁颠屁颠的去拎,两指勾住了茶鼎的铁环,勉强拉了起来,可是只走了两步,就脱力了,不得不将其放下,一脸哀伤。
      “哼!别瞧不上我这七星震银棍,你拿着它是很轻,里面可是有两条七星银线交替缠绕,非碰上盖世坚铁刃,不然其他的兵刃可奈他不何。遇水不沉,遇火不燃,千年不朽,还不知足!”师尊看得出薛横得失望,以一贯作风怼了回去。
      听师尊这么一说,薛横再拿起手中的棍子仔细观瞧,果然见得木纹中好似有若隐若现的金属光泽,两端各有一圈银色星点,只是木色浅白不甚明显。心里暗念这在手里耍了几个月的棍子这么厉害!都怪自己瞧不上它,所以从来没有好好研究一下不禁感叹道‘这可真是神棍啊!’
      “你才神棍呢!你全家都神棍!全村都神棍!滚出去再站一个时辰!”谁知这句话怎么就招惹了师尊!薛横灰溜溜的到屋外领罚,恭敬的将七星棍立于身后,用脊梁贴好,双手于丹田结印,然后与胸前环抱虚空,静立半蹲闭目调息,只不过,知道了这根棍子的厉害现在再站桩也不觉得无聊了。
      三年时光匆匆一眼,这一天薛横正常的晨起修炼,师尊好像是随口抽查问了几个问题,一切好像都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除了师尊已经辟谷三个月了,薛横知道今天是‘师娘’的祭日,过去两年临近祭日师尊也会不吃不喝,只是这次长了些而已就也没问。午觉过后,薛横醒来,却发现师尊一直站在棋盘前,只是静静的看着……
      “醒了,随我进来。”师尊不用回头,神识传了过来。
      薛横赶紧整装,漱了口跟师尊进了后面卧房,“师父,您今天没睡午觉?有不适吗?”
      “这些都给你。”师尊没有答话,而是坐在床沿,大袖一挥在薛横面前铺了一地的……额……货,“这个你见过的。”说着一指一块包袱皮,薛横想起来这是师尊带自己去战场上时那块好像能包得进所有东西的牛皮,“跟这个是一起的,”说着又指向另一件牛皮的水囊,“这两件都是五色神牛的皮做的,那么大个牛就出了这三件宝贝。”
      “三件?这不是两件吗?”薛横看着地上这琳琅满目的物什。
      “还有你身上一直穿那件啊!今天这些都传给你!不用讹我!”师尊习惯性的挖苦薛横。接着又开始介绍其他所有东西,什么拳头大的夜明珠,能把水变成酒的月光樽,不用蘸墨一直能写的毛笔,还有本来一直挂在棋盘旁边那把剑……每一样看着不怎么新奇的东西都有着神奇的功能,薛横顿时有一种感觉,觉得师尊就像街上买大力丸的--神棍!待师尊将自己的宝贝们都介绍完说“这些都是我这些年再外面随便溜达找到的,以后都归你了,别给了居心不良之人就行。”
      “师父!您这是……”薛横顿时感觉不好!师父是要轰我走吗?扑通一声跪下了“师父,您要赶我走吗?是弟子哪里做的不好吗?”薛横有些着急了,虽然自己一直以来都盼着有一天学成下山,能回惑明山找他的敏儿,可是这突然就……他还是很不舍的!
      “不是要你走!该走的是我啊。”师尊笑的格外温柔,“你问过我为什么不求作古不腐,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你留下的必要了,那尸身不腐又有什么意义呢?”师尊遥望着远方,眼神空灵却释然,也许这就是佛教所描述的‘心无挂碍’吧!
      “师尊,您!……我们回上清派好不好!”薛横感觉到师尊是在交代后事!心中十分混乱,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师尊回心转意。
      “我活的已经够久了!之所以留恋于世只是为了一个“不甘”!我开宗立派,给这山取名‘惑明’却从来没有真正明白!偶尔午夜梦回见到他也还是执念,直到他让我救了你,我知道我该放下了!也许他在那边已经等我很久了呢!”在傍晚清净的卧室里,太阳余晖温暖着万物,就像此刻师尊和缓柔软的言语,“怀南,你说……先动心的人就输了……可是后知后觉的人才输的最多最彻底吧……”伴随着一滴泪水师尊留下一个灿烂的微笑,周身被白金色的微光笼罩,那光影中,薛横好像看到了一位瘦骨嶙峋仙风道骨的老者,雪白的长髯与雪白的头发讲述着百年的过往,星星点点的化作晶莹的齑粉,在这和煦的午后,随风而逝……
      薛横目睹了一切,已是潸然泪下,久久的跪在地上,呆呆的望着面前一地的宝贝,和空荡荡的床榻……不知所措……虽然师尊对自己很严苛,说话还不留情面,但是这三年多的朝夕侍奉却给了薛横父爱一般的呵护,以及细心的教导,感念于心所以也更加悲痛,‘所以师尊最近才愈发督促自己,所以师尊才辟谷这么久,所以师尊才将他那些内力都化为丹药喂了我……师尊是早已决定在师娘祭日这天随他而去啊……’!只是……想到这是师尊自己的选择,也是师尊对于多年执念的放下,薛横又真心的为师尊高兴……复杂痛苦的感情交织在一起,就这样一分一秒的占据了薛横所有的心绪,从天明跪到了天黑,薛横擦干眼泪收拾好情绪,准备带着师尊传下来的宝贝们先回惑明山找敏儿和熠仁师父,也要将师尊选择仙逝的事情告诉各位师父们,东西们交于师父们保管,决定好的薛横,点起来灯,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收拾起来,看着满墙的古书,想着,下次再来搬吧!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薛横习惯性的早起准备练功,习惯性的去请师尊……
      “哎!……我也该离开了”将一切收拾干净,背着师尊的剑,将宝贝们用包袱装好,关好门,下了结界护好师尊的花草药圃,最后看了一眼‘奕困太清’,薛横叹了口气,‘终于明白这四个字是个什么意思了’!
      掐决念咒,心里想着‘回惑明山’,再睁眼……‘额,为什么还在这!’薛横又试了几次发现还是站在原地。‘不能啊!遁地也用过不是一两次了!每次下山问诊都没问题啊!因为太远了?’薛横有些着急了,皱着眉纳闷,脸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水,绕着药圃又试了几次突然想起昨天师尊临走的时候说的话‘给这山取名为惑明……’难道我一直就在惑明山……得到这个想法薛横顿时感觉自己蠢得像头被门挤了的驴!对啊!以前在山上的时候就听说师尊的太清宫就是在山顶!怎么就没想到呢!真是被自己蠢哭了!平时自己下山都是走的这一边,于是薛横绕道屋后,凭感觉往下走,果然没走多远穿过一片小小的林子就看见了他在熟悉不过的那片建筑!“呵!”薛横又好气又好笑的摇摇头,向上清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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