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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 71 章 ...

  •   这二位不是旁人,都是慕容家的王爷,瑞亲王和沈简王。

      因着婉仪的身形被金龙抱柱给挡住了,一开始两位王爷并没有注意到她,只听得沈简王唉的一声长叹:“老十三,依我看你这脾气真得改改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婉宁,她心眼只有针鼻那么大,你非招惹她干甚么。”

      瑞亲王原先还压着嗓子说话,这下忍不住了,登时拔高了调门:“姥姥的,虽说不是一个妈养的,到底也是同一个爹。若不是我顾念这点子亲情,绝不会让婉宁那窝囊男人当我职下的差。这婆娘心肝黑的没边了,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想让她男人管银钱捞油水,我呸!”

      婉宁也就是行十的昌吉公主,看来上回坑了她一千两的胭脂犹嫌不足,这回又跟瑞亲王结下梁子了。

      婉仪听了一耳朵,从梁柱后头绕出来,给他俩行了见礼,稀奇地问:“婉宁她没休了徐驸马?”

      两人见她陡然蹦出来,俱吃了一惊。

      只见瑞亲王幞头歪在脑门子上,原本就白净的肉皮愈发剔透,一副饱受疾风暴雨摧残的模样,显然挨了皇帝的训斥。

      沈简王呢,没有寻常王孙贵胄的骄矜,反而更倾于江南公子的儒雅,一看就是极易相处的人。他生母敬贵太妃曾担心他性子太过温吞,特地将以才貌见长的开国侯府嫡长女许配给他,据说婚后小夫妻俩琴瑟和鸣,连带着沈简王性子也疏阔了不少。他个头略比瑞亲王高些,穿着绣金团龙纹银朱圆袍,却不显张扬,见了她很高兴似的,微微一笑打趣道:“小十四,同你哥子还行这么正经的大礼,真是稀奇。”

      她那略显尴尬的身份,似乎并没有给这二位王爷带来任何的困扰,他们见了她,依然像兄长一般的亲厚。瑞亲王面上郁色一扫而光,嘴角的笑纹荡开来,悠着声气儿道:“哟,我还当谁呢,原来是咱们柔贵妃娘娘呀,了不得!老十四,你说万岁爷给你这么个封号,是不是成心磕碜你呢,你说你跟娇柔二字哪里沾得上半点儿边!”

      话音才落,胳膊肉就挨了一记老拳,瑞亲王龇牙咧嘴地受了她的白眼,大呼她没良心。

      沈简王在一旁抱臂站着,说打得好:“好利落的拳脚,看来小十四功夫不减当年。这小子也该受点皮肉之苦醒醒神了,万岁跟前还犟脖子,没挨一顿板子算他运道高。”

      转而正色,接着她的话说:“婉宁要是有脑子的人,哪里会惹出这么多事端?上回捉了徐驸马的奸,喊打喊杀的闹得满京城笑话。万岁爷替她出头撤了徐驸马的职,结果不过受了几句软和话,又回心转意替他到十三跟前谋差事了。我当时还劝十三来着,这等浑水趁早别插手,他心软,纵得人家蹬鼻子上脸,王老娘娘的日常事宜非得让徐驸马管。王老娘娘那等骄奢的人,恨不得日食万钱才顺她的心意,这是明着想让徐驸马往里捞油水啊。十三没搭理她,她转头指派人弹劾十三,都是骨肉血亲,闹成这样真叫人心寒。”

      婉仪转眼瞧向瑞亲王,见他虽面色如常,甚至言笑晏晏,到底眼眸深邃,泛出寒凉的光来。心知这下他跟昌吉公主的梁子是结大了,瑞亲王这霸王脾性,哪里容得旁人骑到他头上拉屎,回头定下劲儿使手段回敬,不把那公母俩当空竹抖搂死不算完。

      横竖她对这昌吉公主也没什么好印象,自打她成了贵妃,上回夹道里两人碰上,婉宁全当眼里没她这个人似的走了过去,连声招呼都没打,把人情凉薄体现了个淋漓尽致。

      她再没闲心当那说客,点了点头,又问:“言官弹劾十三哥什么了?”

      沈简王刚要答,却猛地遭瑞亲王扽了一把。

      婉仪奇怪地看他一眼,却见他面上飞了薄红一片,狠狠回瞪了过来,急赤白脸道:“姑娘家家的,少打听爷们的事!”

      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将他们撂在身后,索性连沈简王也不等了。

      婉仪傻了眼,“这什么臭德行?我哪句话得罪他了?”

      沈简王捺眉一笑,往前踱了几步,和她并立着看瑞亲王火花带闪电似的背影,“不用理他,小儿脾性,只是恼羞成怒,不想让你知道罢了。他既阻拦,我也不好违逆,不然让他知晓回头又得跟我斗秧子,我可招架不住,到时你问万岁便知。”

      婉仪挑了挑眉毛,“那帮糟老头子成日里操不完的闲心,万岁爷骂十三哥了?”

      沈简王摇头说:“虽说咱们生在帝王家,可到如今不过剩下兄弟四个,哪个不是兢兢业业地办差,勤勤恳恳地替万岁分忧?这等亲厚,岂是旁人挑唆得了的。不过训诫了他几句,催他早日娶个媳妇,别整日弄得跟个光棍条儿似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话不入他耳,还顶撞了万岁几句,也没跟他计较。”

      婉仪笑了起来,“十三哥是该娶个媳妇治治他这急性子了。我记得年初嫂嫂传了遇喜的喜讯,是有重身子的人了,算算日子,应当也近临盆的日子了吧?”

      沈简王颔首说是,神情愈发柔和下来:“宫里的高太医是妇科圣手,请他来看了,不出差错应当就在这个月二十前后。从前我只道怀胎十月,瓜熟蒂落,直到你嫂嫂有了,才知道女人生育是何等的不易。青容前程子脾胃失调,见什么都泛恶心,好不容易跟我提,说想吃不落夹(1)粘槐蜜。我跑遍整个顺天府的铺子也没找到苇叶,幸好有个铺主是两广来的富商,也好吃这个,钻研出了储存苇叶的秘法,这才便宜了我。谁料带回去她尝了两口便觉得腻得慌,又不舍得浪费,指派我将剩下的全吃了,结果吃得我积食又烧心,连泛了两天的酸水。”

      婉仪打量了一下沈简王,说起爱妻,他笑容里透着的幸福几乎满溢出来,令她也不由得有些神往这种举案齐眉的日子了。

      “九哥和嫂嫂真是恩爱逾常,好生令人羡慕。我就提前恭贺九哥喜得麟儿了,听说生孩子就是过一道鬼门关,遭的罪甭提有多大了。我那儿有不少药材,虽称不上什么灵丹圣药,但品质也算上等了,回头差人送到九哥府上,权当我对嫂嫂的一份心意。”

      沈简王说:“多谢你费心,你嫂嫂知道了定开心的不知怎样呢。这是我和青容的头一个孩子,是男是女我都喜欢,到时洗三,抱进宫给你瞧瞧。”

      婉仪道好,沈简王偏头看了下她的神色,犹豫了下,还是说:“外头有些流言蜚语,我也听了一耳朵,仗着我是成了家的,托大说几句。你是万岁身旁顶亲近的人,他对你最有包涵的雅量。若平常得闲,多去他跟前转转,全当是替你哥几个多尽一点孝心了。我们兄妹几个同心同德,便什么也不怕了。”

      婉仪面容一肃,沈简王这话外的意思她知道,自个儿怕是已经被那些言官戳了不少窟窿眼了。她点点头:“九哥放心,您的提点我都记在心里了,往后定不会把话柄落在旁人嘴里。”

      沈简王复又平视前方,淡淡道:“主子太过勤政,倒成全了底下一帮蠹虫玩世不恭。朝廷三令五申禁止官吏宿娼,结果呢,个个照旧退了朝就往花楼钻。言官看不见这德风沦丧,两眼只管盯着咱们慕容的家事。前阵子还有人谏言,道皇帝久不幸后宫,六宫形如虚设,如今储君之位尚且空悬,若不能早立太子,当多翻膳牌,绵延子嗣。”

      婉仪先是愣了下,有些鄙夷。心说这帮老头子真是不知羞啊,胡子都花白了也好意思腆个老脸掺和皇帝的房/事,怎么不见他们弹劾那个七十了还纳十六岁小妾的鸿胪寺主簿。

      再细想好像确实如此,自打她进了宫,就没听过有谁承过恩幸,搞得后宫阴阳失调,这火气是愈发的燥了,一帮女人见天儿的吵嘴骂架,简直比进了鸭子窝还热闹。

      不过皇帝是怎么回事儿?男人嘛,正是血气方刚、春秋鼎盛的时候,皇帝瞧那身板不是挺龙精虎猛一爷们儿?不敢说夜夜笙歌、欲海难填,至少也不该像现在这样,活成个清心寡欲的和尚。

      想到这儿,婉仪一惊,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脑海里浮现——

      莫不是……难不成……该不会……

      皇帝他……有些力不从心了?

      她咽了口唾沫,再联想起他昨日火急火燎地要抬她做皇后,除了不愿谢家权柄过重之外,八成是想借她当个挡箭牌使,替他掩盖这难言之隐?而今九哥又提点她多去皇帝跟前转悠,这是知道她跟皇帝不会有什么牵搭,暗示她帮忙扯个假幌子,装作万千宠爱集一身,是皇帝心尖上的唯一?这样就算皇帝不翻别人的牌子,那帮老不修的言官也无话可说。

      婉仪越想越是这么回事,恨不得当场为自己的机警敏锐拍大腿。九哥说话真是太委婉了,若不是她玲珑心肝,谁能琢磨出这个意思来?也不怪,到底事关男人的尊严,毕竟真男人谁乐意承认自个儿不行,她就说呢,怎么瑞亲王被弹劾,连带着沈简王也一同被召见,皇帝怕是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儿跟兄弟倾吐了一下内心的痛苦吧!

      内心是一片惊涛骇浪啊,好像有了不得的秘密被她知道了。婉仪一颗心快从胸腔子蹦跶出来了,愣是强抑着,缓缓吐了口气,故作平静道:“皇帝宅心仁厚,大概是不忍心叫后妃失望才不翻膳牌吧,万岁爷是真男人啊。”

      真男人,勇于承认自己的不行!

      沈简王不知他几句话导致婉仪思想大劈叉,已经拐了九曲十八弯,朝无药可救的方向一路驰骋,所以虽然她这话听着怪怪的,总归是在夸奖皇帝的,点了点头附和道:“是这道理,妹妹倒是看得透彻。这种事儿,万岁爷自有他的考量,由不得作臣子的置喙。”

      这就是说话太委婉的坏处了,两个人鸡同鸭讲,谁也不明白对方到底说的是个什么。

      婉仪已然把皇帝归为了不行的男人,立时有些后悔先前把他想的太过老奸巨猾,心底居然对他多了几分怜爱——后宫如此多娇花近在眼前却摘不得,这日子过得该是何等的水深火热啊!

      她决定好好疼一回皇帝了,神神秘秘地对沈简王使了个眼色,“九哥,请附耳过来。”

      沈简王很乖觉的低了头,“妹妹请讲。”

      婉仪小声说:“万岁的生辰要到了,九哥打算送什么礼?可知万岁素日有什么喜好?也好让我投其所好。”

      沈简王不藏私,大大方方地告诉她,“咱们当皇子那阵子,君子六艺八雅无所不学,万岁爷呢,大概是咱们哥几个里头最擅丹青和书法的了。前阵子也是巧了,叫我踅摸到了赵孟頫的真迹,就打算拿这个当寿礼了。”

      这下书法大拿的作品是没法子送了,剩下这短短几天也难寻,婉仪接着问:“那十三哥呢?他别是送的丹青吧?”

      见沈简王一副你猜对了表情,婉仪心想要糟,这下可选的余地真叫不多了,沈简王何等聪明人,见她表情不对,压低了嗓子说:“莫不是妹妹挑到了今日,还没有能入你法眼的寿礼?”

      婉仪尴尬一笑,九哥真叫给她留面子,怕是已经猜到她到今日还没备好寿礼了。

      沈简王继续为她周全,“不碍事,今年万寿节挪到汤泉行宫庆贺,这你知道吧?我们几个王爷都得跟着随扈,实在挑不着中意的,哥几个替你办咯。我那儿还有一方澄泥海兽池方砚,保管你能拿得出手,再不行,十三那儿还有块太湖奇石,端的是鬼斧神工,届时我让他抬了一块儿上行宫去。”

      砚台和太湖石,既体面又雅趣,乍一听确实够得上做寿礼,怎怪她当初脑子发热一通胡诌,搞得这些司空见惯之物也够不上惊喜二字了。

      婉仪摆了摆手,说算了:“还是不劳驾哥哥们,由我自个儿想辙儿吧。”

      沈简王又接着嘱咐她几句,便直起身告辞。

      婉仪怏怏目送他走远了,心里还在琢磨直接送补肾壮阳的药剂会不会让皇帝下不来台这样的深度问题。

      结果转头唬了一跳,皇帝阴着脸站在她身后五步外,表情晦暗难辨,黑沉沉的眼珠森寒,像是要生吞了她似的。

  • 作者有话要说:  (1)不落夹:以苇叶包糯米或桐叶摊卷白面蒸煮而成的食品。四月初八日用以供佛,朝廷亦以赐百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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