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活命就高考》圆子吧唧

2、第二章

　　所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推销。
　　同学们一边吐槽校方鸡贼，一边抱着反正也不贵说不定能捞到独门秘籍的心态，纷纷解囊，掏出两块钱交给班长任佳怡。
　　任佳怡挨个组收钱，到第二大组的最后一排时，她手里已攥了厚厚一沓纸币。

　　“你二位，买书吗？”任佳怡招呼道。
　　周俊赶忙从裤兜里掏出一叠零钱，抽出两张一块递过去，唯唯诺诺笑道：“班长大人辛苦。”班长大人甩甩马尾辫，表示这样的称呼颇为受用。
　　另外一位同学则始终低头玩手机，对外界的喧嚣充耳不闻。
　　任佳怡瞅瞅那头卷毛，对周俊道：“你同桌呢？不买？”

　　周俊刚做出一个比嘘的手势，就听到旁边那人朗声道：“我买，我当然买。”卷毛拿出一张十块，对任佳怡眯眼笑道：“班长姐姐，刷脸可以打八折吗？”

　　这张脸说真的，如果有刷脸服务，谁都没法儿不给免费。单是那双大眼睛都让许多女孩自愧不如，更何况这双眼睛处于一张精致小巧的脸上。最妙的是，这张脸的皮肤白皙紧致，却能在不经意间看到一点儿奶呼呼的婴儿肥。

　　“妹妹，不可以哦。”任佳怡无情地把那十块钱从叶谎指缝抽出来，扔下八张一块转身离开。
　　“操！”叶谎骂了一声，他刷的站起来，指着任佳怡的背影：“老子最恨被人叫妹妹。”
　　周俊及时压下他那只嚣张的手，好言好语地哄道：“谎爷，您是爷，不是妹妹，快请坐吧，小心待会老李来了。”
　　叶谎觉得有理，勉强坐下后意犹未尽道：“老子下次非要揍她一顿。”

　　一直在周俊前桌默默无闻的那位同学，听到这句话，忽然回头，大义凌然道：“这位谎同学，你打女生的行为是非常不对的。要我说，简直是败坏人伦丧尽天良与禽兽无异......”

　　叶谎有点懵：“我还没打啊？”

　　右前桌叹一口气，完全把身体转到与叶谎面对面的角度：“看来，你还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用英语来解释，你刚刚那句话中的‘下次’即为将来时态，‘非要’则是强调语气。你不惜用强调语气来修饰自己想要殴打女生的意愿，试问最终到底打没打这个结果，它还重要吗？”

　　叶谎：“重要...啊不对...不重要......”

　　周俊见说的差不多了，一边推前桌一边道：“你扯这些没用，他中考英语20分。”

　　“周同学，你这就不对了。重点在英语多少分吗？重点在我话中传达的思想情感，我们现在的第一要务是建设谐稳定富强民主的社会，而你的同桌......”这句话到一半就没声儿了，并非正义卫士放弃维持正义，实在是他猛然瞥见窗外闪过某个熟悉的身影。

　　片刻，老李出现在前门。
　　他皱着眉头在教室转了三圈，清清嗓子消失在后门。老李前脚走，任佳怡后脚进门，她手里拿着一厚沓书，没错，是“拿”。

　　原来这本贱卖的独门秘籍，除去封皮，只有5页。
　　一时间，叫喊声，咒骂声，哀嚎声，百千齐作，又夹没买者大笑声，路人甲啧啧声，受害者击桌声，虽人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鸣其一处；人有百手，手有百指，不能指其一端，蔚为大观矣。

　　高一三班入学的第二天，以一场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收尾。
　　叶谎永远是最晚离开教室的那一个，从初中便是。那会他喜欢和别班的混混约架，而他所在的班级后面有一大块空地，这块空地便成了少年们一决胜负的沙场。

　　黑灯瞎火的教室里，三十个穿着怪异发色醒目的人，光是杵在那儿就让人觉得危险。叶谎翘腿坐在最后一排玩手机，显得超凡脱俗。
　　沉默对峙像是在酝酿大战的氛围，双方都在等对面率先破功。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位染紫头发的大哥终于不耐烦了，他心里骂一声见鬼，粗声粗气对叶谎吼道：“姓叶的，你他妈的今天还打不打了？”
　　叶谎专注地盯着游戏界面：“马上马上，别急啊，等我把这一关打完。”
　　“......”

　　紫发被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激怒，抡起板凳腿砸过去，叶谎轻轻一闪，完美躲开。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手机：“我说了马上啊，就快完了，急什么。”

　　其他兄弟见大哥受辱，也不顾什么打架规则，纷纷冲向叶谎，眼看几个人就要擒住他时，叶谎敏捷地把身子一低，从桌底溜到前排，头也不回地朝教室门外跑去。边跑边喊道：“来追爷爷呀，葫芦娃们。”
　　红橙黄绿青蓝紫的葫芦兄弟被气炸了，谁他妈自己提出约架还先溜的？神经病啊！

　　三十个人浩浩荡荡追了出去，只见一个卷毛若隐若现地在厕所边挥手。紧接着，那个人影便消失在楼梯口了。
　　“追！”紫发一声令下，兄弟们开满码数奔向楼梯。

　　不知是谁用透明胶带缠出一道障碍，冲在前面的几个哥们碰到障碍后重心不稳跌了下去，后面的人被前面的相继绊倒，由于强大的惯性，最终一个不留地七倒八歪在楼梯上。
　　叶谎捂着肚子从厕所走出来，几乎笑出眼泪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走路...不看脚下的吗...”

　　楼梯只有十阶，并不会致残，但每个人还是或多或少挂了彩。第二天别人问起，他们并不太愿意承认是自己摔的，于是叶谎一夜成名——那个卷毛是轻轻松松1v30的大佬诶！

　　后来，这件事越传越神，叶谎两个字成了凶残恶霸的代名词，方圆百里闻风丧胆。从没有人质疑1v30的真实性，毕竟年级倒一会打架，太正常不过了。

　　公交车突然猛烈地颠簸两下，把叶谎从回忆里揪了出来。
　　他习惯性掏出手机，翻到某个号码。不同的是这次没有直接拨出去，他的拇指在拨打与退出两个键上反反复复。

　　“乘客们，友谊路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注意先下后上......”
　　友谊路，距家还有三站。车窗外的霓虹灯早已闪烁在每个角落，街道上人来人往，叶谎不由地轻叹一口气，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很傻气的想法：如果这辆车永远不停，他也就不用下车回家了。

　　忽然，一个白色的身影在他旁边坐下，看身形是个同龄的男孩子，只是戴着连衣帽和口罩，长相完完全全被遮住了。

　　叶谎环视一圈空车，有点害怕地试探道：“那个，兄弟，你也喜欢最后一排啊。”
　　无人应答。
　　“hello，聋哑人士吗？”
　　依旧无人应答。那位兄弟的眉眼隐藏在黑暗里，白色的口罩却因反光十分耀眼。

　　叶谎扶额，有些怜悯地看着他，心道如今聋哑人都得单独出行了。
　　奇怪的是这位兄弟穿着干净利落，运动服是某名牌最新款，脚上那双球鞋更白得一尘不染。害，谁说聋哑人就不会收拾自己呢，叶谎拍拍头，为自己的偏见感到好笑。
　　又一站到了，聋哑人没有下车的意思。

　　司机师傅回头望了望，全车只有最后一排坐了俩人，便随口搭话：“你们放学回家吗？”
　　叶谎：“是的师傅，我家就在两站后的民主街。您跑完这趟也就回家了吧？”
　　司机师傅觉得这小伙子还蛮乖巧，就跟他聊了起来：“回家喽回家喽，我女儿还在等我呢。她今年二年级，可爱学习了，回回考试都能拿100......小伙子你高中了吧？”
　　叶谎笑道：“我高一，不过是个学渣。”
　　司机师傅摆摆手：“小伙子别灰心，学渣也没啥。现在这个社会能饿死谁？只要有一双手，就不愁没饭吃......”

　　说话间，民主街已经到了，聋哑人先叶谎一步站起身，看来也要下车。
　　叶谎想了想，还是拉住那人的胳膊，诚恳道：“聋哑人兄弟，我扶你吧，下车后还要过马路呢。”
　　他拽衣服的力道猛了些，那人的一截手腕露了出来，骨骼分明，肤色和衣料对比竟不输半分。

　　聋哑人愣了几秒，回过头，疑惑地看向身后某个神经病。叶谎以为他听不见，刚想比划比划，就对上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睛——那眼睛生得十分好看，漆黑的瞳孔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表面结着一层不知薄厚的冰霜。
　　叶谎被这个眼神盯得心里发毛，放开手讪讪道：“大哥，您下。”

　　白色的背影迅速穿过马路，成为视野边缘的一个小白点，看来是没有任何身体上的功能障碍了，叶谎骂自己一句傻逼，也慢悠悠地往家走去。

　　如果可以，他真想随便找个网吧呆一晚也行，但每晚十点钟的那个座机电话，他必须接。
　　这通电话，算是某个中年男人对儿子仅剩的关心。作为商业大亨，在名利场里周旋一天后惯例播出的电话，往往变成压力的宣泄口，而面对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他永远有说不完的理由恶语相向。

　　叶谎气头上也会想到拒接，但等消气之后，就觉得每天准时到来的电话至少表明他在那个男人心里是有位置的。

　　——“说吧，今天闯祸没。”
　　——“没有。”
　　——“新高中怎么样？”
　　——“还行吧。”
　　——“你要是不想跟我讲话，我看这个电话也就不必再打了，让你一个人在家自生自灭，也挺好。”

　　电话这头沉默住，那头却越说越气。
　　——“老子有你这个儿子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你看看你弟弟，小小年纪就拿了几十本证书，你呢？几十张处分单倒是没跑。我老叶也算商界头号人物，逢人都不敢提起有你这么个儿子，要不是有鹏鹏，家业早晚败你手里。也不知道老叶祖上造了什么孽，娶了你妈这种人，又生了你......”
　　听到最后这句，叶谎猛地一下抓紧话筒，手关节微微泛白。

　　他一字一顿道：“你没有资格，提起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