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与影子》顾见月

3、003

　　隔天，裴泽赴钟凯明和其他两个发小的约，去吃饭。
　　他在国外时，也跟三位好友度假聚会，见的次数比家里人还多一些，大家自然很亲近。

　　裴泽开了家里的超跑抵达名豪游艇俱乐部，按照指示牌将车开进VIP停车区，车子刚灭灯，就见对面一辆车上下来一道有些熟悉的人影。

　　原来是小叔裴知廉的大儿子，裴峰。

　　裴泽记得昨天吃饭时，小叔和阿姨还在说裴峰最近忙于公司的应酬，所以没时间来家里吃饭，没想到今天在俱乐部见到。

　　不仅如此，裴峰左右是两个身材靓丽的年轻小妹妹，看上去年纪也就比他亲妹妹裴雅大一点。
　　他另一侧也是一个男人，搂着一名衣着暴露的女人。

　　裴泽比裴峰小一岁，但他辈分高半截，因而裴峰从小喊他二哥。

　　裴峰刚一下车，身边的小妹妹便道：“哇哦，前面的那辆黑色的，是阿斯顿马丁吧？有钱又有品！”
　　另一人仔细看过去道：“看车里那个男的，长得好正啊，是不是什么新晋艺人来玩？裴总？你认识吗？”

　　裴峰的男性好友笑了：“在江城这个地界上，有什么人是我们裴总不认识的？就算现在不认识，不出半小时，裴总就准能认识了。哈哈哈。”

　　空旷的停车区是夸张古怪的笑声。

　　裴峰定睛一看，推开身边两人，先是冷冷一笑：“巧了，这帅哥哥是自家人。我去招呼一声，一会儿带你们认识认识大帅哥。”
　　他踏步往阿斯顿马丁车前走，嘴里啧啧有声。

　　这辆车化成灰裴峰都认识，是他大伯送给二哥裴泽的生日礼物，全球限量款，内饰全真皮定制，方向盘内侧还有六字大明咒保平安的。

　　裴泽也看到裴峰了，推开车门迈着长腿下来。

　　远处的小女生到抽一口冷气——
　　这位帅哥哥不只是脸长得好看，这腿长，这腰，这肩，身材好得叫人咋舌。

　　小女生连跑带蹦地往裴峰身后侧凑，笑着同帅哥招手眨眼打招呼。

　　裴泽视线扫过这几位，客气地颔首，“阿峰，你也跟朋友来玩？”

　　裴峰笑着介绍：“这是我二哥，裴家真正的珠宝太子爷，刚从欧洲回来的，高级珠宝设计师。”

　　他一边说话，裴泽就顺手将车门合上，锁了车，温润的眉目淡淡地看向几人：“你们好。”

　　裴峰身后侧的一个小姑娘打量这位身穿白体恤蓝色牛仔裤的清爽帅哥，大着胆子问：“裴总，那可以叫裴少吗？”

　　“可以。”裴峰笑了，打趣着看向裴泽，“裴少，赏光跟我们喝一杯？我今天有个朋友生日宴，会请一些小明星小模特来玩，一起？”

　　裴泽轻咳，婉言拒绝：“不了，我几个朋友给我接风，不去不合适。你们玩的开心点。”

　　裴峰一笑了之，他不是真的请裴泽。
　　对这位年纪小、辈分大的二堂哥，他一贯是看不上的，只会念书的书呆子，有什么用？就算如今拿了珠宝大奖，那还是一个做工匠的。

　　这种人，脑子木讷不好使，裴峰没当回事。

　　小女生还跃跃欲试想跟眼前的大帅哥聊两句，但被裴峰赶开。
　　他有其他事情想单独和裴泽聊聊。

　　只剩下两人时，裴峰摸出一包烟，动作熟练地晃出一根，先递到裴泽面前。

　　裴泽道：“不抽烟。”

　　裴峰笑了：“阿泽你现在越来越斯文了，烟酒都不碰？”

　　裴泽道：“嗯。”
　　他是做珠宝的，精细活，职业习惯导致生活上也很注意细节，烟酒都被他列为有害物质，尤其是烟。

　　裴峰自顾自点燃一根烟，往他的车门上一靠，抿出一口白雾才道：“昨天我有点事情所以没去你们那边，大伯和大伯母没生气吧？”

　　“没有，他们知道你很忙。”裴泽听母亲说过，裴峰现在负责集团旗下的原材料进出货，里里外外都要应酬见客户，事情不比几个长辈少。

　　裴峰比裴泽矮了三五公分，也就这样么点差距，他看裴泽的时候，更像是自下而上的斜睨。“哎，阿泽，其实我不去还有个别的原因，你刚回来可能不知道。”

　　“嗯？”裴泽微微侧过身，看似是为了听他说话转过来，其实是上半身有意避开他——和他的烟。
　　“出什么事情了？”

　　他们不是亲兄弟，这些年联系更少。
　　裴泽不相信裴峰会轻易将他的私事告诉他，这话听上去有些刻意，但他既然开了头，自己也不会拒绝听完。

　　裴峰抽着烟，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是因为你大嫂，我跟她闹了点不愉快，不想吃饭还要假笑做戏，做人嘛不想这么累。”

　　事情跟王楚凝有关，裴泽的耳朵微动，稍微留神：“是么？”
　　但是他不敢问得太着急，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表现得关心王楚凝，或者关心裴峰。

　　裴峰既然主动提，就算裴泽不问，他也一定会往下说。
　　他随意地点点烟灰，直白地将在公司里遇到的分歧说给裴泽听，将自己说得权力小、脾气小、耐心好，又将王楚凝说的权力大、脾气大、独断专行、只手遮天。

　　裴泽虽然没有进公司，但他知道王楚凝不是这样的人。
　　至少脾气大和独断专行不应该用来形容她。

　　在裴家，真正只手遮天的只有他父亲，裴知谦。
　　其他人，不过是为他打工而已。

　　但是裴峰不管，他就借着裴泽刚回国，没进公司，就是一顿诉苦，将自己说的好心为公司发展着想，却被王楚凝多加阻拦。

　　裴峰摇头叹气：“阿泽，我也搞不懂为什么大伯和大伯母这么信任这个外人。说到底，她已经不是我们裴家的人了，大哥没了之后，她自己搬出裴家跟裴家划清界限，在公司也只当裴家的人是同事，从来不讲家里的情面。更何况她迟早要嫁人，现在给她整个销售公司让她独当一面，大伯难不成是想把裴家一个分公司给她当嫁妆吗？”

　　裴泽面色毫无触动，只是道：“我不清楚爸爸的意思，你也知道我刚回来。”

　　裴峰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跟你聊聊。这女人，留不得了。”
　　他一甩手，将烟蒂丢在脚边，脚尖踩上去，狠狠碾灭，仿佛在碾死一只蚂蚁。“阿泽，劝劝你爸吧，别给这个女人太多权利，她知道裴家太多事情，哪天毁在她手里也不一定。”
　　他说完，一笑，拍了拍裴泽的上臂，“把她弄走，我们兄弟俩接上我们爸爸这一辈，往后裴家会发展得更好。”

　　裴泽手臂垂落，顺势避开他的触碰：“好，我会跟爸爸聊聊。谢谢你了。”

　　裴峰笑了，拍拍手，转身往前走：“不客气，这有什么好谢的？我们才是一家人。”

　　两人不同方向，裴泽慢悠悠地往另一边走去。

　　裴峰快走到拐弯的地方，扭头看了眼身姿笔挺、白衣蓝裤的裴泽，嘴里骂了一句：“装腔作势，傻逼玩意儿。”
　　他拽了拽衣领，神气活现地往一艘大游艇走去。

　　-

　　裴泽被钟凯明招呼上了游艇，见到其他两名发小——
　　顾家城和洛桢。

　　这艘游艇很特别，二层观光品酒，一层设置了一个麻将桌。

　　裴泽一到就被钟凯明推到麻将桌边：“我们四个人终于齐了，开局开局。”

　　顾家城和洛桢都端着红酒杯笑而不语。

　　裴泽哑然失笑：“这就是你们给我准备的盛大豪华接风宴？”

　　钟凯明搓手手：“好戏还在后头呢，你吃了没？没吃赶紧垫垫肚子，吃了我们就先开一把，让哥哥我解解馋，”

　　裴泽的确在家陪他母亲吃了点东西才出来的，他对着另一头的侍应生道：“有什么吃的？随便弄点就行。”
　　他摇着头坐下，看着三名发小，“我说你们惦记我回来，不会是准备隔三差五约我打麻将吧？”

　　顾家城将红酒放在一边，道：“聪明人就是好说话，不过不是我的问题，是老钟。老钟缺麻将搭子缺疯了。”

　　钟凯明一张巧嘴，笑呵呵地说：“我不缺麻将搭子，我缺的是好哥们一起玩。麻将搭子我随便找，再不行公司里大把人愿意陪我玩，但跟你们不一样，我们打麻将打的是情怀。”

　　另一边在喝酒的洛桢，直接把喝进去的一口酒吐回杯子，转过头对钟凯明：“你恶心不？”
　　他将酒杯递给侍应生去处理。

　　“yue……那也没你恶心，你还吐出来。”钟凯明笑着打趣，按了骰子，对裴泽道，“你怎么迟了五分钟？你可是从来不迟到的，说罢，路上出什么事情？”

　　裴泽的确是个很守时的人。
　　他简单说在停车场遇到了堂弟裴峰的事情。

　　“裴峰，呵呵。”顾家城手搭在麻将桌边，“阿泽，不是我说，你这位弟弟太会玩了。动不动就包小明星过夜，年纪轻轻没肾亏吧？”

　　裴泽对这类事情不清楚，也不感兴趣，只摇摇头：“不知道，我跟他不是很熟。他今天不主动找我说话，我也没话同他说。”
　　他心中划过裴峰说王楚凝的话，心里有些不快。

　　正好厨师做的龙虾送过来，裴泽接过放在桌上，看看他们，笑着说：“我先吃个龙虾？”

　　“吃！吃完我们大战三百回合！”钟凯明笑着道。

　　洛桢换了一杯酒，这次是白葡萄酒，问裴泽：“阿泽，来一杯配龙虾？”

　　“不了，我喝水就行。”裴泽端起柠檬水和洛桢碰了碰杯，还是跟朋友在一起舒服，想怎么来怎么来。

　　裴泽解决完一整只对半开的龙虾，喝了一杯柠檬水，正好开局打麻将。
　　游艇则慢慢地往外行驶，很平稳，一点不影响麻将桌。

　　大家聊起各自家里的生意，又问及裴泽的打算。

　　裴泽手里摸着一张三饼，看向几个朋友，笑着说：“别问了，我自有打算。”
　　他将一张三饼丢出去，结果三家都要。

　　钟凯明在他下家，三饼归他了。他笑着说：“你看看你，你啊就跟这张三饼一样，谁都想你，结果你就归我了。”

　　裴泽轻哼：“什么乱七八糟的。”

　　洛桢举着酒杯道：“老钟没数错。你家里肯定想你回去吧？你自己想单独干，肯定还有别的人在邀请你合伙，算上我们几个想投资你的，你啊，就是香饽饽。”

　　裴泽意又所动，笑了：“香饽饽？我没人要。”

　　大家笑着说感情的事情，他们三个都忙着事业，不急着谈恋爱，但是家里都着急。
　　钟凯明有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但订婚到现在才见过两次，大家谁也不爱搭理谁；洛桢跟大学前女友分开后，至今单身，他妈妈一天到晚张罗相亲；顾家城是家里的老大，父母更着急，早就帮他想好了打算，也不由得他自己做主。

　　顾家城出牌，笑说：“阿泽，我估计很快就要轮到你相亲了，你看着吧，你妈妈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裴泽想，顾家城没说错，他母亲今天中午还念叨过，要不是被他换了话题，估计今晚就已经被带着去相亲了。

　　这年头的父母都跟吃了火药一般易燃易爆，恨不得孩子一天之内事业有成、连生三胎。

　　可是裴泽没心思。

　　应该这样说，除了王楚凝之外，裴泽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起过心思。

　　但裴泽也知道，他可以对这世界上所有的年轻女人起心思，唯独王楚凝不能。

　　-

　　游艇已经不知道行驶到哪里，风浪稍微大了一些，麻将已经不合适再打。
　　钟凯明招呼大家出去看夜景。

　　四人刚站上二层的甲板，钟凯明和顾家城就推着裴泽往东面看。

　　瞬间，天空闪过一道绚丽的花火，随后夜幕之下是漫天炸开的烟花。

　　游艇上的侍应生都跑出来看烟花。

　　夜风中，烟花下，钟凯明大声问裴泽：“哥哥们对你好不好？这接风浪不浪漫？”

　　洛桢也大声道：“我们三个人想了好几天呢！不容易啊！哄女朋友都不带这么麻烦的！”

　　裴泽笑了，揽了揽三个发小，对这份有些夸张的好意心领神会。

　　另一边的游艇上，也有人温声出动，趴在甲板栏杆上看烟花。
　　裴峰身侧，有男人笑着说：“哪个老板花钱哄女朋友开心呢？”

　　小女生们尖叫不已，烟花虽然不花几个钱，可是心思比烟花重要多了。
　　富二代们各个喜欢花钱办事，可是没什么情趣，愿意深夜游艇放烟花的，可真是不多，她们越发嫉妒羡慕。

　　游艇上有一个知道此事的侍应生，解释道：“是一位姓钟的先生定的烟花秀，好像是给朋友接风洗尘用的，不是哄女孩子开心。”

　　大家听了，啧啧称奇：“哟？这么好玩呢？”

　　裴峰听见“接风洗尘”四个字，连忙问：“钟凯明啊？”

　　侍应生彬彬有礼地点头。

　　一个女孩子恭维：“裴总？你又认识？你也太绝了。江城还有谁你是不认识的？”

　　对此，裴峰嗤之以鼻。

　　钟凯明他自然熟悉，烟花秀给裴泽看，他也知道。
　　他想，裴泽和钟凯明这一圈人玩得这么好，回国后会不会一起干呢？
　　若是裴泽不回公司，好像更好了，不介入公司的核心业务层，对他更有帮助？

　　裴峰的念头就跟夜风一般，周旋来去，心思不定。
　　他仰头，将杯中红酒一饮而下，准备晚点回去跟他爸爸聊两句，看看他爸爸的打算。

　　-

　　裴泽和几个发小分开后，驱车往家里开，等到一个十字路口时，心念一动。
　　他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将车停下来，给母亲拨了个电话。

　　“妈？没睡吧？”

　　柳玉笑着说：“没有，还早呢，你妈妈又不是老年人，没这么早睡觉。跟凯明家城他们都见过了？准备通宵吗？”

　　“刚散场。”裴泽的左手在方向盘上滑了半圈，踌躇中问，“我有点工作上的事情想请教大嫂，妈，你给我发一个大嫂电话？”

　　“啊？你没有啊？”柳玉语气奇怪，“我还以你们肯定留电话了，你也是的，昨天看到你大嫂的时候你自己不问？算了，我发给你。”

　　方向盘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瞬间握紧。
　　“对了，她住哪里？其实我想把我的方案给她看下，请她给我一个意见。”

　　“那我一起发给你吧，你联系她。”柳玉对自己儿子自然不会多想，将手机号码与家庭住址一并发给他。

　　裴泽挂电话的时候，猛的心头一松，靠在椅背上，望着前方的路灯，失了魂。

　　手机屏幕闪烁，是联系方式和住址。

　　裴泽闭上眼，一只胳膊抵在车窗边，揉着眉心举棋不定。

　　要过去么？

　　或者，应该问自己，
　　想过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