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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58章 ...

  •   天父教派的成立最初只是纯粹的信仰。
      这份通过画作传播的信仰本就单薄,欲望让信仰变质。

      只要能实现愿望,谁在乎天父的“使者”对天父是什么态度呢?

      ……

      为了实验这份新能力,阿提斯玛创造了许多“许愿瓶”。
      他不在意是谁拿走了许愿瓶,也不在意对方想要实现的是什么愿望,空瓶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来者不拒。

      人类的欲壑难填,阿提斯玛看了很长一段时间。
      转折点是在一个男人向他提问。
      常人珍而重之的许愿瓶在男人手中被抛起又落下,不甚在意地说着自己的诉求。
      “我想要您的一幅画,也要向它许愿吗?”

      这个愿望涉及了阿提斯玛本身,是许愿瓶无法实现的范畴。
      至此,阿提斯玛想要了解的东西已经全部明了。

      “你可以向我许愿。”

      男人等的就是这个答案。
      他看向少年熠熠生辉的金眸,想要看见光鲜亮丽的伪装下深藏的恐怖。
      男人曾幻想过,阳光下的大海波光粼粼,水波漾开一派安宁,向下到光无法触及的地方,汹涌暗潮裹挟冰冷席卷而来,未知的危险生物在光线无法弥留的海渊张开血盆大口。
      无法探明的黑暗等同于未知,未知则让人心生恐惧。
      “我想要一幅画,只存在您眼中的一幅画。”

      “我不是创造者。”阿提斯玛提醒道。
      所画即所见,阿提斯玛并没有世人所言的艺术细胞。只是经过他的手落下的笔触,照本宣科也多了诡异的吸引力。

      “我想要看到的就是那样的世界。”

      “……”

      阿提斯玛提出了要求,和朱祝骁记忆中相差无几。
      一百对活人艺术家的眼球很快送到了阿提斯玛面前,各色的眼珠无神地注视着金眸少年。

      画笔是普通的画笔,颜料是普通的颜料。
      阿提斯玛在画纸落下第一笔时,男人的身体随之一颤。

      他被打开了。
      错乱的、无序的,难以言明的无形之物涌入他的身体,扎根在深处不断膨胀,强烈的痛楚让无法逃离的身体倒在地上蜷缩着不停颤抖,缺陷被填补的红潮浮现在苍白英俊的脸上,热汗不断滴落在地毯,将那一块地方洇湿成更深的颜色。

      阿提斯玛停笔时,大汗淋漓浑身湿透的男人终于从臆想的高空中落下,瞳孔涣散,他用尽全部的自制力强迫自己坐起身,喘气的声音又快又急。

      阿提斯玛将画纸从画架上取下,递给了男人。

      男人理了理因为一番动作而凌乱的衣襟,接过纸张看了一眼,动手撕碎了那张画。
      “还不够。”男人说,这种程度无法满足他。

      “……”
      “那就许愿吧。”

      第二个条件不难,但很麻烦。
      男人匆匆离去准备。

      隐匿在阴影中静默的微生踱步而出,拾起被撕得细碎的纸屑,试图在脑海中拼凑出完整的画面。
      可惜他失败了,只能从不连贯的线条和色块中勉强看出一双……眼睛?
      微生问道:“他想要什么?”

      【他们都评价这个孩子的画作,有一种真实的、仿佛随时就要活过来的恶心感。】
      【当然,这是一种褒义的夸赞。】

      “唯有真实才能铸就真实。”
      阿提斯玛的指尖落在微生手中捧着的纸屑,碎纸被时间回溯还原成被撕碎前的模样,“我是记录者,描绘着我看到的世界。他想看的是我眼中的真实。”

      微生看到了完整的画作,两颗独立的星球,明明毫无关系却让人联想到一双凝视着前方的眼睛。
      他挑了一下眉梢,唇边的弧度似笑非笑,“那他看到了吗?”

      阿提斯玛答非所问,“人类是很弱小的。”
      又似乎说出了答案。

      ……

      第二个条件花费了男人不少时间。
      寻找树龄两千年的树木并不是难事,麻烦的地方在于描绘出这棵树的轮廓。男人并不擅长作画,因此找了一名擅长临摹的画家。
      他在天父教派的下一次集会带着成品上门拜访。

      还是在上次那间画室。
      阿提斯玛拿起画笔开始作画。

      男人再次感受到灵魂被冲撞撕裂的痛苦,疼痛的深处缓缓渗出某种被完整的满足,他在狂涛怒浪中抓住那艘船。
      安定感、和无边的快乐。

      上一次他置身于混沌无状的黑暗,在巨大的星球前渺小如尘埃,深知自身卑微而产生的源源不断的快感扼住了喉咙,阿提斯玛停笔之前,他几乎以为自己会在甜美的窒息中迎来死亡。
      这一次他抬头仰望没有界限的巨树,葱郁的树冠就是青绿天空,扎根地底的粗壮根部有些暴露在泥土之外,男人想到了人类的皮肉包裹着凸起的青色脉络,禁锢了喷涌的自由。

      极致的愉悦如潮水退去,飘飘然的灵魂重归空虚的□□。
      男人恍惚失神地睁开眼,下意识抬头对上了始终淡漠冷静的金色眼眸,他大脑清醒了一些。男人无力地躺在地上半天无法动弹,疼痛抽走了他所有力气。
      尽管如此,他仍说道:“远远不够。”

      “……”
      “人类是很弱小的。”

      阿提斯玛放下画笔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俯视着狼狈不堪的男人。
      “脆弱的□□、薄弱的精神,这些都是你的阻碍。”

      轻缓的风从窗外吹进来,没固定好的画纸飘了下来落在男人的眼前,遮天蔽日的虹色大树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和他出神时看见的巨树相似……又截然不同。

      “你没有跨越界限的意志。”
      阿提斯玛判下死刑。

      “好好考虑,你真的想要第三幅画吗?”

      ……

      没过几天,阿提斯玛就得到了回复。

      “我是空虚的。”
      风拂过画室洁白的窗帘。

      “我不想追求人生的意义、精神的认同,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建造空中阁楼。但是现在,一条获得圆满的捷径就在我的面前,我确定那是我想要的,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没有人能拒绝这种诱惑。”男人侃侃而谈,发表自己观念的同时不忘获得他人的见解,“卡菈·珊佩,你说对吗?”

      “……”

      “当然,我知道您是阿提斯玛,但是毕竟您使用着卡菈·珊佩的身体,在亚兰斯特看见帝国的香槟玫瑰让我感觉非常亲切。不过除了这头香槟色的头发,您的长相和珊佩家没有一点相似之处,是因为受到您这个现任主人的影响吗?”
      男人对阿提斯玛行礼,是暴风帝国普遍下位者对上位者的仪式,“好像一直没有自我介绍,我是隶属四公之一梅花派系的兰基伯爵,和红心派系的珊佩家族关系不错。”

      “……”

      “哎呀,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嘛。”男人弯起了眼,看不出里面是否有真切的笑意。
      “所有人都说我缺乏对神的敬畏,但是我看您也不需要这种东西?”

      “我觉得旧区有一句话很适合您现在的处境,虎落平阳被犬欺。”
      “太不幸了,您就是那只虎。”

      阿提斯玛的内心毫无波动,只觉得兰基伯爵吵闹。
      阿提斯玛的身份在暴风帝国上层中并不算秘密,毕竟上一位神降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以致于贵族们的眼睛不曾从艾伦茨家族移开。
      只是他们大多秘而不宣,兰基伯爵大约是不属于、也摸不着上层的行列,才会如此无知地嘲弄。

      阿提斯玛出声打断了对方的滔滔不绝:“珊佩家族应该不觉得和你关系不错。”
      “你不是受欢迎的人。”

      男人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他哈了一声,“您在展示神的全知?”
      话音未落,男人便感觉颈间一凉。

      男人眼珠一动,余光瞥见一缕黑发和寒芒。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压抑着怒意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好吧,你总得谅解我一下,旧区的刺客。”兰基伯爵拗口地说出刺客两个字,试探着伸手推开抵着皮肉的锋利匕首,“我向您道歉,无上的阿提斯玛。即将得偿所愿让我有点亢奋、语无伦次。”

      阿提斯玛没有理会兰基伯爵不走心的道歉,蘸取了浓艳的红色抹在白纸上。

      身体的某些部分瞬息之间被剥离的感觉并不强烈,男人还没来得及询问代价,陡然漆黑的意识就被某种东西占据——
      无边无际的黑暗,能看见的只有一朵散发着淡淡微光的花。

      脑做花、心是叶、骨为茎,一朵污秽盛开的血肉之花。
      感官回归,脚踩在粘稠温热的红色溪流,鼻尖充斥腥甜的花香,令人沉醉迷离。

      不似前两次先被冰冷痛苦之潮淹没后,才在深处缓缓涌出的暖流。
      这一次,如同回归母亲亲切的怀抱,某处空洞被彻底补完。
      男人心满意足,投身于血口大张的血肉与骨之花。

      身体在蠕动着融化,灵魂在安逸中消解。
      他恍然听到了冰冷的话语。

      “得偿所愿?愚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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