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人格》墨浅daray

2、第 2 章

　　“请你详细地描述一下当时发生的场景。”

　　“他们的火力比我们的预计还要充足，所以上校他，他让我先去拷贝文件，他去拖延时间。当我听到爆炸声的时候，他已经不在我的视野里了。”

　　“这么说，你并没有目睹钟上校遇难的过程。”

　　“是的。”

　　“那么你是怎么确定他已经遭遇袭击了呢。”

　　“我不确定，我只是完成任务，然后抽离意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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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位穿制服的人，看到门口的纪修言后冷淡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朝着电梯方向走去，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门内是当时在二号舱的女性，郭常婧，作为钟恕的搭档，也是这次事故的另一位参与者，从事故发生到现在，仅仅过去不到一天，她的这间临时休息室已经有很多人进进出出，那些人或是来自军方，或是偷偷溜进来的媒体，反反复复向她提问，令她烦躁不已。

　　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郭常婧背对着门口坐在床边。

　　令人惊讶的是，这位女兵看上去并不强壮，她纤细得甚至有几分瘦弱，像个刚离开青春期没多久的少女。她单薄的身体在统一配发的灰色长袖下微微发抖，就连窗外漏进来的阳光都没能落在她身上，只在她身侧的地面上留下一小块被窗户切割后的光斑。

　　纪修言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会，没有选择进去，转身去了另一个房间。

　　两个房间之间隔了一段路，纪修言没有刻意压着自己的脚步声，所以他一点都不惊讶当他刚到房间门口时就对上了钟恕的视线，仿佛他已等候多时。

　　“我可以进来么？”

　　钟恕没有理会这多此一举的问题，他微微抬起下巴，示意自己找地方站着。

　　试验区的装修风格过于极简主义，就连休息室里都没有一张多余的椅子，空荡荡的像个牢房。

　　纪修言站在床尾，和钟恕不尴不尬地对视了一会，说道：“你应该还记得我吧？”

　　“你当时在一号舱外面。”钟恕说，“我听说是你救了我。谢谢。”

　　他语气寡淡，一句道谢说得像是照本宣科，几个字就说完了话题，仿佛下一句就要脱口而出慢走不送。

　　纪修言不置可否。他瞥了一眼房间角落的监控，慢吞吞地走到床前，向钟恕伸手：“我们重新认识一下，钟上校，我是纪修言，浮空岛实验区研究员。”

　　钟恕审视般打量着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研究员，谨慎地握住了向他伸过来的手：“你好。”

　　像是完全感受不到钟恕的冷淡态度，纪修言笑了笑，眼尾和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让他看上去温和无害：“我差不多也算是个医生，请问你从意识恢复后，有感觉到身体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

　　“请不要逞强，你昨天差点死了。”

　　“那只是一台被我操控的机器，我没有受伤，我在休眠舱里。”钟恕有着类似于鹰隼一般的眼神，通常他的强势总是很内敛，但是现在他有点烦躁。

　　“这是一个很好的心理暗示，也许能为你的康复带来百分之一左右的帮助。”纪修言面不改色地挖苦道，“钟上校，并不是所有人都不了解思维浸入，你只是在自我欺骗，假装那只是一场沉浸式的战争游戏，而不是真正的战场。”

　　即使钟恕倚靠在床头，但是他强壮而高大的身形仍十分具有威慑力，他表情阴郁：“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纪修言轻声说，“你应该站不起来了吧。”

　　钟恕试图在他脸上寻找一丝同情或是怜悯的神色，可是他只是平淡地注视着自己，而这种平淡恰好安抚了自己，好像情况还不是太糟糕。

　　他沉默了一会，绷紧的肌肉才松懈下来，这样的事实被别人看穿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这是迟早的事情。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明明没有受到伤害，而我的大脑却欺骗了我。”钟恕承认道，“我感觉不到我的双腿，哪怕让它们挪动分毫都不行。”

　　他本以为这种状态只是暂时的，但显然事实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严重一些。

　　“因为断裂的钢筋砸断了你的脊柱。”纪修言说，“爆炸产生的高温灼伤了你的皮肤，弹片扎进你的腹部。那些伤害都是真实的，那些疼痛也都是真实的。”

　　钟恕有一瞬间短暂的惊讶，他很意外这个人竟然知道当时发生的所有细节。

　　“你并没有立刻失去意识，而是留在那具身体里直到最后一刻。虽然仿生义体没有体/液，否则我愿意用我不多的文采称之为，你为了任务流尽最后一滴血。”纪修言微微蹙眉，“所以我不明白你在自责什么，我也更好奇，你现在所能感觉到的，不仅仅只是双腿不能行动而已吧。”

　　钟恕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在完好地皮肤上却跳动着烈火灼烧般的刺痛，别人兴许不能理解，连他自己都无法容忍自己屈服于这种错觉一般的折磨。

　　见他情绪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纪修言又道：“在我看来你已经很了不起了，郭常婧才是逃兵，她没有给你发讯号自己召回了意识，她把你一个人……”

　　“她怎么样？”钟恕打断了他的话，他刚进来时颇有点令人摸不着底的高深莫测，但是刚才说得话又有点像小孩子在背后告状，带着股青涩的天真。

　　“她……”想到那个单薄的背影，和扑倒在睡眠舱外时惊慌失措的模样，纪修言也再说不出口什么刻薄话，“她可能也有挺大压力的，被谈话好多次了。”

　　钟恕没有为她辩解，也没去抱怨或是指责什么。

　　“如果你当初愿意让玛丽辅助你的意识，兴许你能在受到伤害之前脱离义体回到你自己的身体里。她的反应力比你更敏捷。”

　　“那样的话，没有我拖延时间吸引火力，也许任务就会失败，因为郭常婧没有足够的时间了。”钟恕说，“我不喜欢人工智能在我的脑子里替我思考和做决定。”

　　“你的意思是，你的牺牲是自愿的？”

　　“牺牲？也许吧。”钟恕讽刺地笑了一下，他不觉得这算得上什么牺牲，即使纪修言用崇敬的语气告诉他那些伤害都是真实存在的，在他内心深处仍固执地认为这些仅仅是因为他的精神不够强大，是软弱让他的身体仍处于那个幻境的应激状态中。

　　长长的走廊里十分冷清，寂静中只有皮鞋踩在地面上的回音。

　　纪修言没有猜错，钟恕是个过于强势的人，而且不知为何十分抗拒人工智能的思维干预，想让他示弱很困难，这给他的恢复工作带来了不小的阻力。

　　但是他必须恢复。他应是山巅盘旋的雄鹰，不应被困在轮椅上踟蹰。

　　纪修言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向不远处的监控，黝黑的摄像头像无处不在的眼睛，一点细小的红光在那只眼睛的瞳孔深处闪烁。

　　“玛丽。”他呼唤道。

　　一个散发着白光的全息投影在他面前出现，那是一位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睡衣一般的长裙，赤脚踩在地面上。

　　她嗓音清脆，笑盈盈说道：“你好，纪博士。”

　　“你怎么穿这么少。”纪修言随口说道。

　　像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问，玛丽愣了一会，但是她的表情没有变，所以看上去有些诡异，像是卡顿了一样，她很快反应过来回答道：“这只是我的虚拟形象，我是感觉不到冷的，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切换成其他外观。”

　　“你感觉不到么？”他挑高了一侧的眉毛道，“告诉我现在的室温。”

　　“二十一点五摄氏度。”

　　“所以你能感觉温度，却不知道什么温度穿什么衣服。”纪修言喃喃自语道，“真不敢相信你是一个主机有几层楼那么高的人工智能。”

　　玛丽终于无话可说了。

　　“我想要调取昨天钟恕上校和郭常婧中尉的行动记录。”纪修言言归正传道，他顿了一下，又说，“不，只要郭常婧中尉意识召回前五分钟的记录。”

　　“抱歉，权限不足。”玛丽礼貌地说道。

　　纪修言注视着玛丽的虚拟形象没有动，在人类肉眼无法察觉之处，网络的海洋里掀起了一阵波澜，在无声中进行着一场数据的博弈。

　　五秒钟后全息投影出现了瞬间的扭曲，有一股力量修改了部分数据，很快全息投影恢复了正常。

　　玛丽说：“权限通过。”她停顿了一下，“记录不存在。”

　　纪修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玛丽从外表上看和一个活生生的少女几乎没有区别，但是此刻她的眼睛望向虚空中的某个点，脸上仿佛带着冰冷而僵硬的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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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人工智能何苦为难人工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