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的华尔兹》破茧的蛹

17、库丘林外传—塌陷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所罗门北首先成立了已知历史中，第一个民主国家——阿拉斯托耳共和国，由琐罗亚斯德教教宗阿胡拉·马兹达担任国家总统兼国务卿，对国家进行全方面改革，所罗门南也随之建立了乌拉诺斯合众国。时局逐渐稳定后，阿胡拉·马兹达退去了所有职务，全身心置于琐罗亚斯德教。
　　虽说是宗教，阿胡拉·马兹达对于宗教成员不多约束，也禁止宗教与政治相结合，这是和南方阿佛洛狄忒教所不同的一点。在他的带领下，人们生活得很幸福，可对他的辞职很不解，阿胡拉·马兹达只是以“完成使命”为理由，对国事再无插手。
　　阿胡拉·马兹达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很高，是他让曾经的奴隶与猎物建立国家，是他唤醒了人们对于平等与生活的渴望。不仅如此，琐罗亚斯德教的规模虽不如阿佛洛狄忒教，但其每一位成员都是相当虔诚的，听说，是阿胡拉·马兹达拥有特殊的手段，一种天下人皆不能及的手段。

　　“那…我该怎么做？”
　　瑟坦达慌了神，一时要拢手，一时又要下跪，短路在窗前。
　　“不用刻意做什么，与刚才一样就好。”
　　琐罗亚斯德教对待外人很友好。他们认为，世间万物都有各自的道理，不必去强加，世界是属于个人的，解释也是属于个人的，只要不去破坏他人的道理与世界。
　　“你想称王。”
　　“啊？怎么可能…”
　　“的确不可能，在你的国度里，是不允许有王存在的，你只是一个管理者。”
　　赤潮流落进茶杯，瑟坦达顺着香味过来。根本不及反应，阿胡拉·马兹达扣住他的肩膀，鹰爪钉进骨间里。
　　“看着我的眼睛。”
　　瑟坦达的眼神被生生抠过来，两丝银针扎进眼球里，再一点一点地陷进去。腹部像是挨上一巴掌，魂从□□里抽到大河来。
　　波浪把他推向起源，那是卡俄斯的城邦，连天的石器凿出黑铁，融化于岩浆。死神的果冻尘封尘埃，活埋了流浪的黑皮。所见所感疾驰而去。眼前是义人，手持法律，鞭打着安哥拉曼纽，地上横着一坨废肉。天旋地转，瑟坦达被拧成麻绳，拍打进瓦砾中。他撑起被戳烂的身子，半遮掩着残缺血腹，眼里硬塞进一幕幕印象，紧接便迸溅出鲜血来，挥洒一地。
　　那一地猩红凝固成苍劲的手，捏进蹦跳的心脏，把瑟坦达的眼睛挤成鼓状，诡谲之景悄然布局，又如尘埃般落定。
　　他披上战袍，举起圣剑宣誓着，人们砸烂废弃的弹片，沐浴着新世界的荣光。
　　他带来昏茫的疾潮，枯黄的骨架上裂出横肉，长进千丈之下。
　　人马由杀戮中赶来，他的盟友击落了漫天星煞，却在璀璨中隐进长夜。
　　极北之地的铁剑，挂上冰锥，劈开腐朽的城门，掀起冰冷的火海，众人淹没于枪火声中。他站在城楼之上，满眼尽是悲哀，他被至高之师削去最后的翎羽。人马献出心脏，往铁剑的刀刃上涂上锈，南归的寒气吞噬了极北之冰。
　　他轰轰烈烈地开始，又狼狈不堪地结束。
　　他依偎在她的怀里，踏上赎罪的征程。

　　心中仅剩震惊了。灵魂虽已飘回□□，仍如波纹般激荡。那绝不是一时的走神，眼前的阿胡拉·马兹达，真的有一些强劲的手段。
　　“拜托了！”
　　瑟坦达扣在地上，
　　“拜托什么？”
　　“这不仅是为我一己之私，您是大人物，这片土地是您拯救下来的。现在另一片土地已陷入危机，还请…”
　　“你别不爱听，与我何干？”
　　与阿胡拉·马兹达无关，他身上的包袱唯有阿拉斯托耳羽琐罗亚斯德，大不必去帮助那群压迫者。第一次世界大战里，所罗门南就已如晚年的暴君，连所罗门城邦都不容纳南部的难民。
　　他们似是过惯了高高在上的生活，就的一批奴隶跑了，就在筛出一批新的奴隶使唤。
　　“斯考德，送客。”
　　“得令。”
　　白衣的侍从微微鞠躬，一手示意瑟坦达。
　　“先生，请。”
　　“不，先生，请您一定要帮我，我回不去了，您一定…”
　　瑟坦达被连抗带托地扔出门外，凝固在黑石板上。他连忙爬起来猛敲门，见没有回应也放弃了。
　　没有地方可去。许伯里翁会在军营里拿镰刀伺候他，瑟坦达只能如看门狗一般，守在硕大的黑箱子外。
　　流云一点点冻住，天空如履薄冰，瑟坦达见不到一点阳光。等来的，是一排排冰刀刀，簌簌钉在地上，割进瑟坦达的肉里。昏茫的白笼住双眼，看不见其他颜色，雪之女纷扬于天地之间，房梁上、街道边，冰尖一片包裹起来，沿着瑟坦达的四肢窜。
　　能怎么样？只能在原地刮成冰柜了。时间是凝冻的小溪，几宿不见水流。他蜷缩在溪边，紧握着破冰斧，多想在浑风中擎起身子，把该死的冰凿开。

　　“他走了么？”
　　“没有。”
　　“让玛查把他带进来。”
　　雪停了，门被缓缓打开。绯红的火焰亮出光来，她搀扶起冻疮的瑟坦达。
　　“他为什么这样对我？”
　　“别说话，你烧得厉害。”
　　名为玛查的女人扛起瑟坦达，安置在一间卧室里。当他进门的一锁瞬，每处显露在灯光下的冰都消融了，化为灰烬，飘飞到屋外。
　　不知多久，瑟坦达站了起来，与玛查迎面相撞。她端着一些热乎的东西，貌似是给瑟坦达暖身子的。
　　“带我去见阿胡拉·马兹达。”
　　“先生不在。”
　　“去哪儿了？”
　　“我哪知道。”
　　瑟坦达接着往门外走，被玛查一把拦住了。她嘟着小嘴，绯红的长发蓬松着，两臂一张，把路堵得死死的。
　　“喂，什么态度呀？知道你刚才烧得多严重吗？再晚一秒就没命了哎！要不是…要不是我好好照顾，你能这么生龙活虎吗？”
　　说着，瑟坦达感受到身上的温度，冷冽的刀子被温暖抚去，一套无形的棉袄披在身上。他望着玛查，那脸上忽一下子红起来，小脑袋像拨浪鼓似的晃着。她红润的手很湿，脑门上也趴着汗珠。
　　“你别误会！我…我第一次碰男性的身体…所以才这样的…”
　　玛查见眼神不时交汇着，赶忙放下水盆，小步一挫一挫地拉开距离。嘴里嘟嘟囔囔的，声音越来越小。
　　“幸好你长得还不错，身材也可以。要不然我就吃亏了…”
　　“谢谢。”
　　玛查的念叨被一声“谢谢”打断了，两人的眼光又交集起来。她又下意识地缩到角落里。
　　“我说，谢谢。”
　　“不用重复！我可不稀罕你的感谢。”
　　玛查的脸颊红透了，与她的长发连成一片，宛若一颗火龙果，果皮上还冒腾着热气。小巧的身子缩成一团，不敢看瑟坦达一眼。
　　瑟坦达见没有阿胡拉·马兹达的消息，就不打算为难姑娘了。倒是她很有趣，便想多聊几句。
　　“你叫什么名字？”
　　瑟坦达把玛查从小角落里拉出来，让她坐在床上，自己靠着旁边的椅子。
　　“我叫瑟坦达。”
　　“玛…玛查。”
　　“你也是琐罗亚斯德教的信徒么？”
　　瑟坦达倒上两杯热水，好像他才是主人。
　　“对啊。”
　　“哦——我以为信教的，要不是阿胡拉·马兹达那样的，就是十分拘谨、不苟言笑的白衣鬼。没想到还有你这种的。”
　　“我这种？我这种是哪样呀？”
　　玛查往瑟坦达的方向凑，眼睛瞪得溜圆，水珠在瞳孔里打转。
　　“嗯…可爱。“
　　玛查脑子里的水开了，热起直往上窜。她喜欢帅哥，更喜欢帅哥的夸赞。
　　“噗…多不好意思！”
　　“呃！”
　　瑟坦达整个身子嵌在墙里，四周尽是挤皱的裂纹。他只见玛查轻轻一拍，自己便如捏在手间的老鼠一般了。
　　“对不起！一时激动就…”
　　瑟坦达连着碎石砾拔了出来，玛查小心抹下他身上的尘土。
　　“玛查，把他带进来吧。”
　　白衣男招呼一声，许是阿胡拉回来了。
　　“先生回来了，我带你去看他。”
　　玛查掺起瑟坦达，向走中堂去。
　　“我以为你会走。”
　　中堂，四周环绕着白岩翎羽，从中央的塑像上纷落下来。白纱披在那神明的身，他高擎火炬，凌光滞留于半空，牵引起陨坠的玲珑灯。神双手抚起的，是衣着相仿的男人，灵光乍过，他似这神，而他似那人。
　　“无路可走，先生。您让我干什么都行，只要您能教我…”
　　“教你什么？”
　　瑟坦达不打算藏着掩着了，事实即是如此。他只能坚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请教我，怎样去解放。”
　　“解放？真是个高尚的词汇。”
　　阿胡拉踏着白岩，临近瑟坦达的身边，又将他禁锢在了原地。
　　“你不可能解放所有人。”
　　“我会尽全力，把压迫他们的东西赶走。”
　　“有人会死，有很多人会死。提坦族也是生命，不仅是他们，依傍在这大树下生存的人，也会死。即使它多么的残暴，但在那群人眼里，烈日之下仅此一棵为树，其余之地皆是荒漠。你只是让他们换一个死法。”
　　“那就让我当这棵树。”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根已埋覆在土中，又一棵参天大树便是时间问题了。而阿胡拉是那护树人，他虽不会乘凉，但于远处欣赏，就是他最真实的愉悦。
　　“我不教政客，你只能成为我的信徒，可以将你从官籍暂时抹去。”
　　话音一落，瑟坦达已满面荣光了。未来正向他招手，路途的指向标清晰可辨，无论前放有何风雨，他再不会是任人摆布与压榨的傀儡。玛查亦是喜悦，她心里的小船也正翻涌着。
　　“万分感谢！今后我必竭尽精力，细心听取您的每一句教导，不负您的众望！”
　　见他作礼，阿胡拉的嘴角敷出一丝诡谲，同黑的绷带正缠绕在身，毒蛇一般，憋着劲儿向瑟坦达迸去。
　　“不用感谢我。只要别忘记你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