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玫瑰》叶七三

4、重逢

　　*

　　梦幻的、温柔的、脆弱的樱花。

　　六道骸的办公室沢田纲吉来过的次数不多，刚继承彭格列那会儿，多半是守护者往他办公室里跑，他很少会去打搅他们工作。

　　不同于他本人，六道骸的办公室被设计成了温馨又小巧的日式风格——当初六道骸曾一脸自信地把自己设计的办公室图纸给沢田纲吉看过，而后者只是看了一脸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废话，这办公室整的跟鬼屋似的，以后谁还敢进去？

　　沢田纲吉不在的这几年，六道骸又对办公室做了一些改变，玻璃窗被改成了棕色的木窗，从办公桌的角度看去，正好能望见外面绿茵茵的草坪和开得繁盛的樱花。

　　说起来，这个时节也会有樱花吗？

　　沢田纲吉嘀咕了一句，将手中的文件夹放在了六道骸的桌子上。

　　“这些文件是骸大人下次任务需要的，你送过去——他的办公室就在右边第二个。”领他熟悉环境的B级干部如此说道。

　　柔软的办公椅上还有着坐下去的凹痕，或许是主人还未曾离去多久。办公桌很干净，左上角放了一盆鲜艳欲滴的火花兰，几点绿色映衬其上，不点而红；几张整整齐齐的白纸叠在桌前，一只漆黑如墨的钢笔安静地放在那里，高雅而不失品味。

　　沢田纲吉并没有打探他人隐私的癖好，只是稍微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但那一瞬间余光中忽然出现的东西让他不自觉地顿住了。

　　那东西放得很隐秘，几乎是背着一摞书本而放。框架崭新得像是刚买过来的，一尘不染，看的出来物品的主人十分喜爱，天天擦拭；阳光从窗框下柔和得传过来，斑驳的光点在物品上游走。

　　——那是一个相框。

　　沢田纲吉犹豫地、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拿起了它。镶嵌于其中的照片，不是其他，正是刚继承彭格列那一年reborn提出的彭格列家族成员合照：不止是六个守护者和reborn，巴吉尔、风太、一平和碧洋琪也在其中。他站在中央，左边和右边分别站着笑容灿烂的狱寺和山本——当时他们几个人还为谁站在沢田纲吉旁边而打了一次架，半个餐厅差点毁于云雀恭弥可怕的增殖匣兵器下。

　　照片上的每个人或多或少的都带着笑意，虽然云雀恭弥口中说着死活不群聚，拍照片的时候却站在了沢田纲吉身后，也是一样面无表情的，但谁都能看出嘴角淡淡的笑意；唯有六道骸，他一开始就非常不屑，那会儿几乎每天都抓着沢田纲吉嘲讽，拍照片的时候故意不看镜头，只露出半边侧脸——但他还是微微笑着，其实不能看出他在笑，只是那种不同寻常的眼神小心地告知这一点，真实、温暖，又像是初春而至天边化开的冰霜。

　　骸这家伙...嘴上说着要把这张照片丢掉，还是好好保存了嘛。

　　沢田纲吉哭笑不得地放下相框，那种和狱寺隼人对战时内心萌生出的愧疚感又一次浮上，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牢牢束缚住——他忽然有种冲动，想什么也不管，像七年前一样回到彭格列，继续以沢田纲吉的身份活着。

　　天真无忧地活着。

　　即使他知道，这种可能性非常小。

　　“你在干什么？”

　　冷到极致的声音。几乎听不出一点感情波动。

　　一股自上而下强大的气压扑面而来，整个空间像是被一汪巨大的海所包围，沉闷得令人呼吸不过；沉湎于其下的还有若有若无的黑色幻影，张牙舞爪、群魔乱舞；黑红交替，最后停留在了一双红蓝相间的眼眸上。

　　形状怪异的枭巴拉着爪子站在异眸男人肩头，见沢田纲吉转身，扑腾着翅膀径直飞向他——沢田纲吉莫名觉得有种老乡来认亲的错觉。

　　但骸枭飞到一半便被六道骸用三叉戟勾回来了，他虽然在笑，但比不要笑显得更为危险，像是一位提着镰刀的死神，残忍而温柔地吐出几个字，“我可以杀死你吗？”

　　狂风从窗边刮过，树叶稀稀拉拉地掉落一地，樱花早已消失殆尽，连花瓣也不见踪影；一点喘气的机会都不给沢田纲吉，六道骸便倾身向前，将他逼到办公室的角落里，那姿态温柔极了，“哦呀，似乎所有人都知道，这间办公室谁都不能进呢，那么你是有着怎样的狂妄自大进来的呢？”

　　六道骸锋利的三叉戟抵在少年脆弱的脖颈，尖头染着丝丝血珠。

　　沢田纲吉只感到心惊肉跳。这具身体不听使唤地从脚至头升起一股颤栗感，后背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血统里固有的超直感疯了似的在脑海里响起警铃声，经久不息。

　　六道骸是真的对他动了杀心。

　　虽然六道骸并非是好惹的人物，里世界也早已有过关于他无数可怕的传闻，但沢田纲吉知道，只要不是触碰到对方的那根底线，这人的内心还是非常柔软；但他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对无关人员、一个陌生人动手。

　　他不在的这七年，六道骸到底经历了什么？

　　“刚到彭格列第一天，先是用你的大空火焰救下了彭格列的岚守狱寺隼人；再是赢得白兰的好感同彭格列上层人物见了面，现在你到我的办公室里来——我完全可以怀疑你是某个家族派来的间谍。在这里把你杀死顶多也就是被那个阿克多巴雷诺说几句的吧？”六道骸用很平常的语气说着，心情很“愉悦”。

　　“请您冷静下来，我并无意冒犯。”沢田纲吉从他的口中立马得知自己被骗——难怪reborn总是说他蠢，他发现自己就算过了多少年，在人际关系这方面蠢得可以，或者说，天真得可以。

　　“谁知道呢？”六道骸并无动摇。

　　“如果我真的是间谍，正如您所说，不必要如此光明正大而又高调。您看到有哪个间谍是这样行动的呢。”沢田纲吉用尽reborn教给他的各种手段同六道骸谈判。

　　“我和那群人不同，每个人在打什么算盘我都一清二楚。”六道骸微笑，“刚才白兰看似在让你陷入危险的境地，其实是在保护你——他把所有人的注意力转到你是否是，”他突兀地顿了一下，“...彭格列十代目；而那个阿克多巴雷诺也因此证明了你的身份，打消了所有人的疑心，即保护了你，又将你不知不觉地提升了一个高度，你说他这样，是不是非常可疑？”

　　“我可从来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不求回报的善意。”

　　——除了他。

　　异眸男人一瞬间眼神变得非常柔软，但几秒钟过后他又恢复了原样。依旧不近人情。

　　白兰在保护他？
　　沢田纲吉心下微起波澜。

　　“好了，和你说了这么多，时间也到了呢。有什么遗言吗？”六道骸将三叉戟往上戳，身后的地板猛地出现几株缠绕相拥的荷花，配合着灼热滚烫的炎柱，“后悔吧，然后轮回。”

　　“啪嗒。”

　　他的动作生硬地停下了。

　　六道骸像是木头一般，怔怔地脱下黑手套，伸出手，犹豫地、轻缓地摸了摸自己微红的眼角。

　　是湿润的。

　　他竟然流了眼泪。

　　好温暖...

　　在这个时刻，他竟然感觉到了同沢田纲吉所带给他的温暖。

　　非常轻和；那是所有人都给不了的温暖，就那么忽然蹦地一下包围了他。

　　六道骸有些呆呆地看向一旁的少年，明明与沢田纲吉不尽相同，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却有着同样颜色的温暖。就好像是沢田纲吉。是那个把他从黑暗中拉回来的那个、他很喜欢、很深爱的彭格列。

　　“雾守大人，请您冷静，”少年微微惊讶，却还是一副并无半分害怕的模样，“请您相信我，我并不是一个想要对彭格列不利的人。”

　　六道骸有些狼狈地收回三叉戟，在他快要刺中少年的那一刻，他的心中竟然升起了一股非常后悔、惋惜的情感。

　　六道骸没有搭理沢田纲吉的话。

　　“滚出去。”他说，声音冷极了。

　　沢田纲吉虽然摸不透自家雾守的想法，奈何性命堪忧，便乖乖地出去了。

　　房门被轻轻地关上。六道骸心里那道从七年前起闭着的门好像又非常小非常小幅度地打开了。

　　“沢、田、纲、吉。”

　　他艰难地从唇齿间挤出这四个字。

　　七年从未喊过他，一出口，却连带着风都是温柔的。

　　他深深呼吸一口，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从办公桌里抽出一个毛绒绒的布偶娃娃，额头上燃烧着橙色火焰的小人栩栩如生，嘴角时刻扬着的笑容仿若一根刺扎在六道骸残碎不堪的心房，骸枭咕吱咕吱地叫了几句，脑袋轻轻地碰了一下六道骸。

　　“骸，”那个在里世界随便一根手指就能掀起巨浪的无冕之王不好意思地向他笑，害羞得像是刚入学校的初中生，“我实在想不出来要送些什么给你...小春她们说娃娃最容易保存，也最能表达心意。我手比较笨，这两个布偶比较丑，希望你不要介意！两个娃娃在一起会带来很多好运哦！”

　　“丑死了。”当时六道骸如此评价，谁也不知道他其实从未有过哪天那般快乐，“我果然不能相信你的品味。”

　　“骸。”男孩的表情变得很无奈，六道骸最喜欢看他这样。他太高兴了。

　　“算了。”彭格列十代目最后妥协了，“难得大家都在，一起去吃饭吧。京子她们为你准备超丰盛的午饭！海鲜、有西餐、有日料，还有一平做的中国料理，你肯定很喜欢。”

　　他喋喋不休地牵着六道骸的手，温润如琥珀的眼睛里闪着一道又一道无法掩饰而耀眼的光。

　　“彭格列。”

　　六道骸停住了，然后忽然一把抱住了沢田纲吉，仿佛那是个永恒的火炉，双手紧紧地勒住沢田纲吉的后腰，脑袋在他的颈脖处徘徊片刻，深深地、仿佛再也不松手的吸了一口。

　　香香的、软软的、甜甜的。

　　很好闻。

　　“...骸？”

　　而后触目即血。

　　在一颗大树下，六道骸从人群的远处看见了枕在云雀恭弥大腿边，像是睡着了的彭格列。

　　长长的睫毛闪着，只是再也睁不开。

　　他上前，保住了沢田纲吉，在他脖颈处徘徊片刻，仿佛再也不放手似的吸了一口。

　　血腥的、甜腻的、再也醒不过来了的。

　　“骸，外面正在放烟花呢，你要和我们去看吗？”

　　沢田纲吉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骸，我自己做的饭团，你要尝尝吗？”

　　沢田纲吉再也不睁眼看他了。

　　“骸、骸、骸——”

　　两种画面交替在六道骸里回转，一种是黑，一种是白。

　　六道骸痛苦地捂住眼，每天都会重复的噩梦缠绕着他，让他永不解脱。

　　“骸，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哦。”

　　永远在一起。

　　沢田纲吉不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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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X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