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何幸与君同》尤红树

73、第七十三章

　　一夜功夫，全启宁城都在说罗城公主要下嫁藏月城的事！
　　不过身为正主的殷长离尚未知情。

　　殷长离与高微回到湖畔别院已是七月初八午后，萧北洛等候他多时。

　　连日往返奔波，殷长离一身疲惫。
　　萧北洛却似一点未察觉，反是带着极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你这一天一夜一定都没有好好休息吧？”

　　殷长离点头，径自便往内室去盥洗，打算一会儿好好休息。

　　萧北洛追进来问道：“昨日是七夕，沃河沿岸一定很热闹吧？听说你们还一起放了河灯？”

　　“什么？”殷长离听得糊里糊涂。

　　萧北洛有些激动：“城中都传遍了！七夕之夜，你与罗城公主邂逅于沃水之滨虹桥之上，然后一见钟情，携手夜游沃水——”

　　“什么！”殷长离惊愕不已，然后很快又冷静下来，他直直望向萧北洛：“不是我。”

　　萧北洛满面不可置信：“不是你？这城中难道还能找出第二个如你这般的藏月城七公子？昨夜满城百姓皆已看见，不是你又能是谁？”

　　殷长离错开目光，轻声道：“北洛，你不信我？”

　　“若不是你，那你昨夜在哪里？”萧北洛也是一阵混乱，不过马上就像是想明白其中关窍，他关切道，“你是不是不喜欢罗城公主？你这人脸皮最薄，昨夜定是她缠着你对不对？你要不喜欢，不搭理就是！”
　　殷长离心中一暖，苦笑道：“若皇帝当真降下旨意，我又该如何？”

　　萧北洛刚刚才舒了一口气，顿时心又提到嗓子眼了：“不、不会吧——这位罗城公主我以前都没听安华说起过，想必是个不受宠的，难道她还真能求得圣旨？”

　　“北洛，你真的不知道——”话到嘴边，殷长离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萧北洛一头雾水：“不知道什么？”

　　“没什么。我很累了，想要休息。”殷长离深深看了好友一眼，最终选择什么也不问。

　　送走萧北洛，殷长离却未能如愿休息。

　　他方沐浴完换好一身干净衣裳，高微却在外面等着他了。

　　见高微还是一道回来时的那身装束，殷长离诧异道：“你怎么还不去换衣裳？”

　　高微没有回答，只是恨恨道：“昨夜那人定是墨云！我这就去把那墨云抓起来，看看他们到底搞的什么鬼！”

　　“没什么大不了，不必打草惊蛇。只是我们身边恐怕有些不干净——你我是临时起意要去城外，又是偶然在城门口遇到孟绍多耽搁了一天。如果我昨日便回城，他们的计划就无法实施——难道这一路一直有人在暗中盯着我们？即便公主嫁入藏月城，于定国又有什么好处呢？”比起婚事，殷长离更担心定国的图谋。

　　“你还真能同意公主嫁给你？”高微一下子站起来，怒道，“不行！”

　　殷长离一愣，随即笑道：“只不过是传闻，我都不气，你生的哪门子气？”

　　高微坐下，殷长离又道：“你着人去打听打听，看看昨夜都还有些什么传闻。”

　　“我不去。”高微第一次违逆他的意思。

　　“也是，你也很累了。那行，好好休息去吧，我也先去睡了。”殷长离一怔，这样的阿微还真有些不习惯。

　　高微压下心中怒气，略提高了声音：“你还能睡得着？定国这是在逼你娶公主，你就不气吗？”

　　“……”殷长离实在想不明白高微如何这般生气。

　　高微愤恨不已：“他们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叫满城人都看到你与那公主在一起，然后再谈论婚嫁，若我们藏月城不同意，那定国肯定有话说！简直欺人太甚！”

　　殷长离拍着他的肩膀安抚道：“好了，既然知道是定国的阴谋，何必动气？好在你我早已察觉到一些端倪，不然乍一听这事，我们得一起跳脚。他们兵卒已动，那我们就见招拆招吧。”

　　刚打发完高微，边潇潇亦闻讯回来。
　　殷长离苦笑道：“连师姐都知道了？他们这回够狠。”

　　瞧他一脸官司，边潇潇顿时兴致缺缺：“我当你真开窍了！也是，定国公主能有什么好东西！沾上她们就是晦气。”

　　“尚不知定国意欲何为，师姐还有心情说这些。”殷长离头疼不已，“这样上赶着嫁个公主到藏月城，与定国能有什么好处？”

　　边潇潇皱眉道：“他们想嫁你还真就娶了不成？”

　　“啊？总不能两下里闹僵吧？”殷长离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料想此事定非偶然。

　　“你不愿意，便是天仙也别想嫁入藏月城！”边潇潇怒道，“定国一个小小公主，你怕什么？倒是这启宁城真是污糟，总没好事！”

　　“师姐，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做呢？”殷长离心中感动，但他却无暇想自身的事，“我们还是要做好与定国交恶的准备，能撤的先撤回藏月城。”

　　边潇潇显然不担心：“天门关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雄关，便是交恶也波及不到藏月城。定国爱做什么做什么，关我们何事！”

　　此事一出，殷长离与边潇潇再无心思淹留启宁城。
　　不过两人前脚回到藏月城，定国的求亲使者紧跟着便到了。

　　正使乃是定国皇帝的亲弟弟永王，为表隆重，永王以天子仪仗出使藏月城。

　　定国做到这份上，藏月城自然也不好太端着，城主颜贞率人亲迎。待永王休整好，便迎往云海楼议事。

　　永王与颜贞一同上座，两边是各自人马，殷长离自然不会缺席。

　　永王比颜贞还要年长几岁，瞧着甚是和善：“本王来此是想与你们结两姓之好，七公子既与罗城公主两情相悦，我们做长辈的自当促成美事。”

　　颜贞淡淡道：“公主出身显贵，岂是长离能够高攀的？况且长离从未见过公主，何来两情相悦一说？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永王道：“当日七夕，众人皆见七公子与罗城公主携手同游沃水，此事还能有假？本王亲来求亲，是为晚辈婚事，亦是想与藏月城结善缘。城主如此说，置我定国颜面于何地？”

　　颜贞不卑不亢道：“王爷何出此言？我们与定国相邻，素来交好，还是不要因为婚嫁这种小事生出龃龉才好。”

　　“正是如此。”永王一抬手，副使便呈上书册，“吾皇欲与藏月城修好，这是公主的陪嫁，亦是我们定国的诚心。”

　　颜贞看过，便递与殷长离等人传阅。

　　罗城公主的嫁妆十分丰厚，金银财宝、古玩珍馐倒是其次，最特别的当属最后那一项：如若完婚，公主封地罗城及所属八县之地尽归藏月城。

　　以如今的驰道来看，罗城与藏月城相隔甚远，但殷长离知道清都山脉背后便是罗城，只不过清都山脉险绝无比，飞鸟难渡，故而从未有人想过打通清都山脉出藏月城到罗城。

　　“看来公主是真喜欢长离。”颜贞意有所指，却依然没有松口许婚。

　　永王不以为意，附和道：“定国与藏月城本是同气连枝，年深日久彼此羁绊很深，别的不说，我们定国的商铺大半都与你们藏月城有关。待两个孩子成亲后，我们便是血缘至亲，如此甚好！”

　　颜贞道：“王爷这是在威胁我们吗？婚姻乃人生大事，岂能用来做利益交换！”

　　永王脸上笑意不减，目光却望向殷长离：“既是七公子的婚事，总要听听他的意思吧？七公子意下如何？”

　　殷长离平静地点头：“好。”

　　“长离！”颜贞一声轻斥，殷长离却早已拿定主意：“婚事议定，不知公主何日出降？”

　　永王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十分满意地送上婚书：九月初八乃黄道吉日，诸事皆宜，宜行婚嫁之事。

　　送走永王，颜贞、柯玄与边潇潇皆对殷长离怒目而视。

　　殷长离请罪道：“长离知师兄师姐爱护之心，但此事定国图谋已久，犹如脓疮，早发作早好。”

　　颜贞怒道：“婚姻之事，岂能儿戏！如若真是那公主倾慕与你，定国并无异动——就算如我们所料，那婚事已定，日后你要如何过？”

　　殷长离早已想清楚：“若一切太平，我自当与她相敬如宾；如若有变，那自是听天由命。”

　　柯玄沉声道：“前两日你还不是这么说的。长离，老实说，你是不是为了罗城之地？”

　　颜贞等人皆是一愣：罗城与藏月城并非毗邻，中间隔着几个定国城池，即便成婚难道这罗城之地还真能由藏月城掌控？

　　殷长离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藏月城受地势所限，三面皆是大山，我们不乏人才，不缺钱粮，唯一所缺的就是土地。如果能得罗城，确实是件好事。”

　　边潇潇亦怒道：“想要城池土地只管去夺，何必以婚姻之事交换？长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势利了？”

　　颜贞一眼瞪过去，边潇潇愤然离去。

　　颜贞与柯玄对视一眼，方道：“小七，我知道你是为的藏月城。定国是逼婚还是另有图谋，我们藏月城都不怕，你不要自作主张。”

　　殷长离道：“师兄当知道，前不久定国有公主和亲成国，那么短时间之内我们再想以成国牵制定国已是不能够。昭国甚远，桓国自顾不暇更没能力帮助我们。若与定国硬碰硬，我们藏月城虽然无惧，但亦很难寻求外援。定国如此造势，如若拒婚，我们藏月城定会落人口实。”

　　颜贞道：“你以为娶个定国公主便能保得藏月城太平了吗？”

　　殷长离摇头：“我没有这么天真。但定国戏台已经搭好，我一定要陪他们唱下去，看看到底有何阴谋！定国之事一日不明，我便觉得如鲠在喉、寝食难安。”

　　颜贞深深看他一眼，还是坚持道：“我不同意。小七，如果换做是长临或者潇潇那种性格，都是为了藏月城，我不会阻拦。可是唯有你，我不同意。”

　　殷长离不解：“为什么？”

　　柯玄补充道：“你生性宽厚，心思细腻又极重情谊，于感情上最好被人拿捏。我不是说你会对藏月城不忠，只是不忍看你日后为这桩并非出于自愿的婚事而自苦。”

　　颜贞亦道：“定国一计不成，自然会另换对策，此事推过便罢。”

　　殷长离道：“这些都不过是些阴谋诡计，总好过真刀实枪的血战。师兄，能周旋一时是一时，我不忍看到藏月城沾染半分血色。”

　　若真惹怒定国，引得定国大举来犯，藏月城又会怎样呢？
　　看来，这些年的太平日子过惯，人都变得懈怠了，往后还需从长计议。
　　颜贞无语。柯玄亦无言以对。
　　三人不欢而散。

　　相比起来，殷长离当是最心平气和的一个。
　　定国图谋总有一日会浮出水面，殷长离便不再为之烦忧，回到小院之后已暂且放下此事，满心想着今年秋收之事。
　　不过，高微的到来却打断了他的计划。

　　书房中，高微沉默了很久方问：“你真的要娶定国公主？”

　　“怎么了？”殷长离似是察觉到他的异常，放下手中书册。

　　“我不同意！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高微大声质问道，“你不要说是为了藏月城！我们没有一个人希望你为了藏月城而牺牲掉自己的终身幸福！”

　　“阿微——”殷长离心中震颤，深吸一口气方道：“我知道。”
　　“可是，你应当知道，这么做亦是我心中所愿。为了藏月城，便是牺牲性命亦是在所不辞。阿微，难道你心中不是这么想的吗？”

　　高微没有被说服：“可是，这是你的终身大事！藏月城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需要你做如此牺牲！”

　　殷长离安抚道：“阿微，这只是为了揭穿定国的阴谋，你不必担心。”

　　高微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阴谋阳谋都无所谓了！我只问你，若你真娶了公主，你会如何待她？”

　　此事殷长离也早已想清楚：“如果公主品行端庄好相处，她亦是真心相待，我自然视她为妻，以度余生；若不是好人，那就听天意吧。”

　　高微心中剧痛：“你不喜欢她！为什么要跟一个不喜欢的人绑在一起、牵绊一生！”

　　殷长离微微愣怔，心中难免也有遗憾，可是他素来不是一个求全责备的人。
　　片刻的心绪起伏还不足以令殷长离改变主意，他反而劝高微：“阿微，人生之事不如意的甚多。你知道的，在我心中再没有什么事能重得过藏月城。情爱之事乃一己私欲，若能称心如意，那是幸事；若不能，也不是多重要的事。”

　　“你真的没有喜欢的人……吗？”高微心中如巨浪咆哮，说出来的话却毫无力道，甚至是很轻，“等你真心喜欢上一个人，你会为你的草率而后悔吗？”

　　殷长离摇摇头，没有回答。

　　高微又道：“当你真心喜欢上一个人，就恨不得把这世间最好的都给他！包括最好的自己。你会满足他的所有心愿，关注他所有的喜怒哀乐，心里再也容不下旁人，便是逢场作戏也做不到的……那时候，但愿你不会后悔……”

　　高微默然离去。他心中亦知道，方才他口中所说的那个人不会是自己，虽然他多么盼望着那个人会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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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情节安排、这要命的人设估计又属于放毒了，但不虐，公主真的就是个工具人（很好的一个姑娘）。
总之，这本是彻底放飞自我了，只想写自己想写的剧情。
第二卷快完了，还有一卷，应该就能差不多写完。
故事确实不精彩，多谢各位看到此处的读者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