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何幸与君同》尤红树

70、第七十章

　　大比正式开始之后，藏月城更是热闹非凡。
　　商贾们自去看百艺比，想要招揽贤才的自然是要看藏月书院上院大比，尤其是武试赛场简直人满为患。

　　傅辰安这次来藏月城，一则是看望殷长离，更重要的是他亦想招揽藏月书院的人才。相比这几日遇到的各国显贵，傅辰安确实没有优势，不过他也不着急，总要投缘才好。

　　一轮武试结束，傅辰安随着人群往外走。忽然，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想要确认，那人却已走远。
　　仿佛是陈怀英。

　　陈怀英在此，那么他的主上想必亦会在藏月城，不知道他们又在谋划着些什么。
　　一想到这里，傅辰安心中纷乱，已无心观赛，只想寻到那人，看看是不是陈怀英。

　　此时陈怀英与丹骊已自比武场离开。
　　两人均是第一次来藏月城，丹骊显然对藏月城很有兴趣：“只是一座城池，也能办如此盛会，藏月城当真不可估量。”

　　陈怀英望着满目繁华亦叹道：“传闻藏月城富甲天下，看来确实不可小觑。”

　　丹骊道：“这座城池比定、桓两国国都都毫不逊色，若非地处偏僻，想来——”

　　陈怀英道：“也是藏月城北有天险，东边桓国一向不在意这些边鄙之地，不然——不过谁若能得到藏月城，确实是好助力，只可惜我们离的太远。”

　　“哦？你敢肖想藏月城？”丹骊拍拍陈怀英的肩膀笑道，“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便罢，若被旁人听去定会笑你。”

　　“我不信天下没人想过。”陈怀英不以为意。

　　“你太小看藏月城了。他们能固守到如今，绝非你所说的仅凭天险。”丹骊正色道，“一会儿见到七公子可不能如此轻慢，我们此行成败全在他身上。”

　　陈怀英道：“怀英省得。”

　　二人至酒楼没多久，殷长离便如约而至。
　　今日是正式会客，殷长离装扮颇为严整。他头戴白玉冠，月白色的里衣外面搭了一件天水碧的外裳，腰身被白玉带一收束更显纤细飘然。

　　他一进来，不必细看容色陈怀英便知此人姿容气韵不凡。

　　丹骊显然认识他：“数年未见，七公子风采依旧。”
　　二人见礼落座，丹骊又道：“听闻去年冬天七公子曾到访过王都，可惜那时我不在草原上。听国师念叨藏月城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这次终于能一睹真容！”

　　殷长离淡然一笑：“澹台先生近来可好？他老人家去岁腿疾严重，不知如今可有好转？”

　　“好了不少。国师说都是藏月城的药好，叫他少受罪！”

　　“药合用就好。”殷长离一边打量着丹骊，一边思考他所为何来——藏月城素与昭国交好，但从不曾有昭国皇族踏访藏月城，此次丹骊王子亲自造访会是为的什么呢？

　　二人寒暄还未结束，门外却传来护卫的呵斥：“你是谁？不许进去！”
　　话音未落，便传来了打斗声。很快，丹骊王子的侍卫已被打倒，门被推开。

　　傅辰安一身寒气立在门口，屋内三人皆是一阵错愕。殷长离是单纯受了点小惊吓；陈怀英面色一寒，手已经下意识去握腰间宝剑；丹骊亦认得他，想起前事惊愕中竟打翻了案上酒盏。

　　“辰安，你要做什么？”率先发话的是陈怀英，他已站起身来挡在了丹骊面前。

　　“还真是你们。”傅辰安死死盯着他们，忽然却一笑，收了周身杀气径自走过去坐在殷长离身边。
　　见陈怀英还一脸防备，便笑道：“故人他乡偶遇，怎么，请我喝杯酒都不行？”

　　陈怀英毫不松懈：“筵席已备，受邀者是客，我们这里不欢迎不请自来的人。”

　　“若我不走呢？”傅辰安就着殷长离案上的酒杯灌下一杯酒，赞道，“好酒！这趟没白来！”

　　“你！”陈怀英气急，恨不得能亲自动手将这位故友赶出去，“你若愿意和我喝酒，改日我请你。”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傅辰安又自顾自饮下一杯酒，目光却落在丹骊身上，“我的少时好友突然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我总得看看是谁蛊惑的他吧？你说呢，这位——殿下？”

　　丹骊自然不会搭理他。
　　他这般无赖，陈怀英无计可施，便道：“你要如何？别忘了，这里是藏月城！”

　　陈怀英的话是对傅辰安说的，目光却在殷长离身上。
　　殷长离知其意，便正色道：“殿下放心，在藏月城没人敢行不轨之事。”

　　陈怀英便道：“这人无缘无故打伤我们的随从，依藏月城令法该当如何？”

　　殷长离还未说话，傅辰安却嗤笑道：“陈怀英，你跟着他怎么变得这般胆小了？若我要寻你们麻烦，你以为藏月城的令法真能约束住我？”

　　“好了，闭嘴。”殷长离轻斥道，“酒喝够了吗？我们这里还有事。”

　　傅辰安立刻闭嘴，不过却不打算走：“你们有什么秘密不能给旁人听？放心，我绝不捣乱！你今天没带人出来，我给你当侍从！”

　　“傅辰安，你有完没完！”眼见得一场宴请要被他给搅黄，陈怀英怒从心起，“滚出去！”

　　丹骊却道：“既是七公子的侍从，便留下吧。”
　　傅辰安果然安静下来，似乎真的成了殷长离的侍从，添茶布菜忙活个不停。

　　过了初时的惊吓，丹骊就好像屋内没傅辰安这个人一般，淡然自若道：“七公子，听闻你们神威局新造出了一种厉害火器？不知我们有没有机会一观？”

　　当日河源城之事知晓的不在少数，殷长离毫无诧异：“那东西尚在试炼中，若真有功成之日再看也不迟。”

　　这等威力巨大的火器，丹骊自然知晓藏月城绝不会轻易松口，便道：“到时候七公子一定记得今日之诺。”

　　丹骊不再多言，看了一眼陈怀英。
　　陈怀英便道：“听闻藏月城神威局的冶炼司技艺超群，自藏月城售出的铠甲、刀剑等皆是出自他们之手。我家殿下欲买一些冶炼师傅回去，不知七公子可能帮忙参详？”

　　殷长离淡淡道：“我们藏月城没有家奴，所有人皆是自由身，我们从不做买卖人口的事。”

　　“是在下失言。”陈怀英心中一顿，告罪毕又道，“既然如此，若出于自愿他们想要随我们离开，藏月城也不会阻拦吧？”

　　殷长离点点头：“这是自然。”

　　陈怀英不放心：“任何人都行？七公子此话当真？”

　　傅辰安瞧不得旁人质疑殷长离，忍不住送他个大白眼：“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言而无信、背信弃义——”

　　“辰安，不得无礼。”殷长离轻声斥责，又看向丹骊，“殿下不远万里来到藏月城，为的就是这种小事？”

　　丹骊道：“我想要你们神威局的冶炼师父。七公子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

　　殷长离没有马上表态：“多罗草原矿产丰富，你们草原上的能工巧匠也很多，何必舍近求远？”

　　丹骊道：“藏月城出产的金银铁器必属精品，我也不瞒你：我想要的东西，只有你们藏月城神威局的工匠能做到。”

　　“殿下的请求我本不该拒绝，但我们藏月城培养出一位合格的大匠师亦是耗费心血无数。”殷长离略一思忖，便道，“寻常工匠殿下未必看得上，若殿下真想有自己的大匠师不若遣人来学。”

　　丹骊正与殷长离商量细节，那头傅辰安却一下子站起来，不可思议地瞪着陈怀英：“你们该不会是想要对桓国用兵了吧？陈怀英，你怎能如此！”

　　傅辰安思虑之快、言语之快，令其余三人都吃了一惊。
　　陈怀英怒道：“你胡说什么！”

　　傅辰安痛心不已：“陈怀英，你是桓国人！你怎能助昭狗为虐！你怎忍心看桓国百姓血染山河！”

　　“住口！”陈怀英怒不可遏，“桓国昏君当国，奸佞当道，桓国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不会不知道！这样的桓国覆灭乃是迟早之事，傅辰安，你就眼睁睁看着吧！”

　　傅辰安沉声道：“桓国即便要灭亡，也不该由你陈怀英来动手！”

　　“话已至此，索性今天便与你说个明白！”
　　陈怀英压下怒气，只剩满腔豪情壮志：“你口口声声骂我背信弃义，忘记了当初我们的誓言，那你可还记得我们为何会有那样的誓言？我们不为功名利禄，为的是让桓国的百姓过上好日子！是桓国的百姓，不是桓国的朝廷！不是桓国那些权贵、那些国之蠹虫！”

　　傅辰安茫然问道：“若国都没有了，还有桓国百姓的容身之处吗？”

　　“你眼中只有桓国！今春沙洲大旱，庄稼都长不出芽来，只是春旱便闹饥荒饿死了数万人！可是你去看丰乐城，那里的人依旧歌舞升平，国君甚至连沙洲在哪里都不知道！这就是你要守护的桓国吗？”陈怀英一字一句道：“这不是我理想中的桓国，我要结束这一切。”

　　“你疯了。你这个疯子——”傅辰安脑海中一片混沌，只有一个声音一直不停地告诉他：要阻止，一定要阻止他！

　　“辰安，你要做什么！”殷长离抓住他的臂膀，用力拽住，“快坐下！”

　　陈怀英丝毫不为所动，傲然道：“即便今日你杀了我，也改变不了桓国的命运！不是我，也会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