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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六章 ...

  •   二月十七日午后,傅辰安来辞行。
      殷长离却不在家,说是到藏书楼找书去了。傅辰安问明方位,径自寻去。

      孟春时节,山道上花木扶疏,暖风熏人醉。
      这座藏书楼看着并不起眼,只是一座两层的旧石楼。不过一走到楼前,傅辰安还是察觉到了不寻常——这一路走来铺路的石子儿竟都是玛瑙!

      藏书楼很旧,沿着石阶进去,顿时有寒气涌来。楼中采光却不错,并不显得昏暗。

      殷长离正坐在靠窗的乌木桌旁,翻着古籍。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那如白玉凝脂一般的手指上,傅辰安此时竟有些嫉妒他手中那本书了。

      不知过了多久,殷长离才似有所觉:“呀,你什么时候来的?”

      “什么书看的这么入迷?”傅辰安走过去。

      “一本讲画材颜料的书。你来找什么书吗?”殷长离合上了书卷,抬眸看他。

      “不,我来找你。”傅辰安站在案前,低垂着眉眼,“我就要回去了。”

      “啊——”殷长离想客套说那你再玩几天,但总觉不合适,便住口。

      傅辰安头垂得更低了,站在案旁不说话,也不看殷长离,只是一只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案上划来划去。

      殷长离从未见他这样沮丧过,心中一惊:“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事?”

      好一会儿傅辰安方缓缓抬头,眼中似乎满是忐忑与犹疑,欲言又止道:“没什么——就是、就是有点难过——”

      殷长离站起来,轻声道:“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我是不是很没用?”傅辰安眼眶似乎有点红,湿漉漉地眼睛看过来,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物,“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有时候真是觉得活着没意思……”

      “怎么能这么想!”殷长离不知如何安慰他,想起他所经受的种种变故,心中一阵怜惜,“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小小年纪就做出了多少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不必妄自菲薄。”

      “真的吗?”傅辰安似乎不敢相信,眼睛里的小火苗一闪一闪的。

      “真的。”殷长离回答得十分坚定,转而又道,“想必我们藏月城程、游二公的事迹你也有所耳闻吧?你看,当年程公被朝廷贬谪到这等偏远荒芜之地,那时候程公手中无一兵一卒,游公也不过有一支商队而已,他们创业之艰难简直无人敢想。但你看现在的藏月城,放眼天下也是一等一的大城!你的出身、你的底气比他们二位可要强上太多,遇到点挫折怕什么,走下去就好了。”

      “你真的这样想?”傅辰安满含期待地看着他,似乎他的回答便是那梦寐以求的定心丸。

      殷长离笑了:“你何时这般没了心气?好了,自己心中想做的事便去做,管旁人怎么想怎么议论做什么。”

      傅辰安又有些沮丧:“年少轻狂才会骄傲自大,失败得太多,就难免自我怀疑。”

      “这都不是你的错,也算不得失败。”殷长离劝解道,“云阳之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桓国朝政混乱,容不得你们这等实心用事的人。不要气馁,总有‘大鹏一日同风起’的时候。”

      “真的吗?”傅辰安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脸上是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仿佛殷长离所说的他从未想过。

      殷长离瞥了他一眼:“难道你自己就甘心在眠坞过一辈子?”

      “要是我一辈子就在眠坞,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出息?”傅辰安问的很认真,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殷长离有些头疼:“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我要说你没出息,你就真没出息了?”

      傅辰安闷闷道:“你嫌我烦?”

      不是,你这话叫我怎么答?殷长离深吸一口气,觉得心累。
      傅辰安见好就收,又眼巴巴地问:“以后有什么我不懂的事,能写信问你吗?”

      “好。”殷长离瞧着这个别扭的少年,觉得自己敢说一个“不”字,对方搞不好马上就能红眼圈。

      傅辰安又满含期待道:“那你会给我回信的吧?”

      殷长离觉得今日的傅辰安简直是变了一个人,变得他都不敢认了——从前骄傲果敢的傅辰安,何时变得婆婆妈妈起来?

      “你还有什么要我答应你的,一并说来。”殷长离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快要耗尽了。

      果然,傅辰安神色又是一变,有些晦暗不明:“你是真的不喜欢我啊,一点耐性都没有……”

      殷长离眉间微蹙,简直快要吐血了:要是旁人敢这般磨磨唧唧,早被一顿老拳打出去了!

      再次深呼吸,殷长离保持住了自己的优雅:“走吧,我送送你。”

      “好,那你能送我出城吗?”傅辰安再次打蛇上棍,见他似乎愣住,又低声念叨,“以前我每次出门,家里都有人送我,可是——”

      哎,到底是少年人!殷长离心中不忍,便道:“嗯,我送你。”

      傅辰安目的达到,唇角露出一对笑涡,这才转移话题:“听说游、程二公结伴为侣,相伴一生,历来便被传为佳话。藏月城后来还有这样男子结而为侣的事吗?”

      一想起这两个人,殷长离心中便变得柔软,压根儿没有思量他话里的意思,便道:“我们藏月城中素来不缺这等传世佳话。”

      走出石楼,又走上那条玛瑙铺就的石子路,傅辰安道:“你们还真是奢华,竟拿这么好的玛瑙铺路。”

      殷长离笑道:“这不是奢侈,这是游公的一片深情。你看这座藏书楼是不是很旧?这里原是程公的书斋,程公最喜欢这样色泽的玛瑙,院子里的这些便是游公历年带回来的。刚下过雨的时候最好看。”

      “满谷的星花木莲,满院子的玛瑙铺地,这云海楼中不知还藏了多少故事——游公当真是浪漫。”一花一石,一草一木,看似寻常,谁又能知道其间到底藏了多少爱恨情痴呢?

      傅辰安望着清都山上错落有致的云海楼建筑群,再俯瞰山下的藏月湖并绿树掩映中的参差人家,心道:最极致动人的情话,也比不上这一座美丽又温柔的城池吧!

      殷长离亦感叹道:“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羡鸳鸯不羡仙,确实羡煞旁人。”

      傅辰安闻言一笑:“你以后也定有两心相悦之人,何必羡慕他们?”

      “我?”殷长离摇头浅笑,“做人不能太贪心,我已经得到太多太多,这种事还是不要奢望的好。”

      傅辰安一愣:“以你的品貌才华,若肯俯首垂青,想要什么样的人会得不到呢?”

      殷长离笑道:“哈哈,你从哪里学来的痴话?我在你眼中莫不是神人,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再者,感情的事情哪里是样貌才学便能定得失的?”

      傅辰安正色道:“嗯,你想要什么自然都能得到。”

      殷长离摇摇头:“说的轻巧,你给我呀?世上有这等称心如意之事就好了!”

      望着眼前这座繁华的城池,傅辰安知道,自己还没有资格许诺。

      二月二十四,殷长离已离开藏月城到了天门关——萧北洛连番书信催促,要他快去启宁城。再者,殷长离自己也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出席:阿戎要成亲了。

      两年前,阿戎隐姓埋名驻守黄鹂镇的叠金山密道,殷长离为避人耳目,再没见过这位少年伴当。
      阿戎亦兄亦友照顾他多年,成亲这样的人生大事,殷长离不想缺席。

      春日的天门关很美,漫山遍野开满了红杜鹃。
      殷长离已在天门关停留了三日,他日日带着高微与林寒洲漫山寻访,不过却不是为的看杜鹃。

      累了半日,三人在林间歇息,殷长离忍不住感叹道:“要是二师兄在就好了,他选的地方准没错!”

      林寒洲不服气:“怎么,我们选的地方就不成?”

      高微对着地图又去观看山形地势,知道此事干系重大,便道:“不若等二先生回来再说,这毕竟是凶险之事,若有差池可无法弥补。”

      殷长离道:“二师兄这一趟可是去的异域!等他回来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都怪大师兄,天天催婚,逼得二师兄直接远走他乡见不着人影。”

      林寒洲来了兴致:“啥?二先生还会被逼婚?楼主厉害!”

      殷长离却道:“二师兄这一走,丢下一大摊子事,我看大师兄这回要后悔。”

      林寒洲一想起传说中的异域,便心痒难耐:“异域啊,传说中的神秘之地啊!哎,早知道我当初应该拜入二先生门下,说不定这一趟还能跟他出去开开眼!”

      高微送他个白眼:“我看你最想拜入公子门下,公子院子的门槛都快被你踩平了!”

      “哼,要你管!”林寒洲眉毛一竖,“你都能赖在那住着不走,我去去怎么了?”

      “好了,一天尽斗嘴,你吃的亏还嫌不够?”殷长离数落完林寒洲,又说起正事,“阿微,我知道这些年二师兄没少带你,你拿主意吧,反正就是个有备无患的事,兴许永远都派不是用场。”

      高微思量一阵,方道:“那就这几处吧,大军若想在天门关外驻扎,只能选这几处。”

      殷长离点点头,又去看林寒洲:“现在就看你的了,若在这几处埋上火雷,需得多少才能堪用?”

      林寒洲正色道:“这不是多少才能管用的问题,这根本就是引爆了还有没有活路的问题!到时候谁去引爆,谁就得送命!”

      殷长离一声叹息,却也下定了决心:“不过是以防万一。若真是到了绝境,到了非引爆不可的那一天,一己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呢?你大胆去安排就是。”

      林寒洲道:“我定亲手安排,也定会竭尽所能为引爆之人留出一线生机。”

      望着漫山如火春花,殷长离唯有叹息:“但愿这东西永生永世都派不是用场。”

      林寒洲与梅无咎他们新制出的火药威力巨大,并不需埋太多。林寒洲果然不假他人之手,只令人远远在外面守着,内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他亲手布置。

      用了整整三天时间,这三处皆已布置妥当。再三确定无虞之后,林寒洲方带着殷长离、高微及天门关守将赵凌去一一查看,并交代引线都藏在哪些地方,日常该如何维护。

      巡视完毕,殷长离交代赵凌:“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回去后遴选出一队心腹,每隔半月需得乔装来这些地方检视。再有,这些人需得是不畏生死的,若有凶险之日,他们就要用血肉之躯来保卫天门关……”

      赵凌凛然应诺:“公子不必多言,我等是驻守天门关的将士,这些皆是职责所在!”

      林寒洲又道:“赵将军平日要多训练他们熟悉地形,还有,要多练习逃跑,跑的越快生机越大!”

      殷长离也附和道:“对!选那武比出身的,功夫好,跑得快!”

      赵凌年过四十,镇守天门关已整整六年,他不信这些埋伏能派上用场:“公子放心!便是前朝兵乱,也没有人能攻破我们藏月城镇守的天门关!我们天门关的将士也定会誓死守卫藏月城!”

      殷长离肃然道:“这是万不得已的隐招,还请赵将军务必要小心看顾,任何时候都要确保万无一失!”
      “是!”赵凌领命。
      高微道:“眼下定国自己都一堆麻烦,想来这两年断不会来寻晦气,公子倒不必过于忧心。”

      殷长离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真等到火烧眉毛那一天,可就追悔莫及了。管他外面情势如何,我们定要守住藏月城的太平安宁!”

      “是!”
      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若能换得藏月城太平安宁,牺牲性命亦是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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