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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

  •   殷长离梳洗一番换了干净衣衫出来,饭食已在桌上摆好了。
      是清爽的荷叶粥,配了一篮子芝麻面饼,并一大盘卤牛肉及几样素净的时令小菜。

      殷长离吃了一碗荷叶粥、半个面饼,便停下了筷子。
      “胃口不好?”傅辰安倒是饱餐了一顿,一盘卤牛肉几乎都被他吃光了。

      “嗯。”殷长离轻轻应了一声,其实自去年夏天云阳城乱葬岗那一夜过后,他的胃口一直不佳,几乎沾不得荤腥,在藏月城将息了快一年、吃了不少调理的药,也不见好转。

      傅辰安没再多劝,吃完饭出去了一趟,却带了一篮子时令瓜果回来。有甜瓜有桃子,还有一碗红艳艳的树莓。

      殷长离道过谢,却问道:“你大伯他们不在此处吗?”

      “嗯,他们住在五十里外的落溪镇,那里有一座翡翠矿。”傅辰安略带嘲讽地笑笑,“毕竟他们是罪人,总不能叫地方长官作难。”

      殷长离一默,便道:“无辜蒙难总会有沉冤得雪之日。”

      傅辰安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说这个。休息一阵,我带你在这眠坞看看如何?”

      “好啊,王是说你将山匪当新军训练,治下颇有章法。”殷长离其实更好奇他是如何在这里聚集起来这么多人的。

      日头偏西了,傅辰安便带着殷长离前往校场。
      说是校场,其实就是一大块平整的空地,地面早已夯实,想必他们时常训练。
      远处设有靶场,一侧草屋下亦有刀剑长枪等兵器,虽不如正规军队里面的规整,但搁在此处边城恐怕比地方府衙的还整齐些。

      “看着眼熟吧?我是仿照书院的练武场布置的。”傅辰安带他粗粗看过去,便将人引到草厅,又叫场上几个正在比武的:“季大哥、薛二哥,你们快来见过殷公子。”

      两个精壮汉子闻声便一身是汗地跑过来,傅辰安皱眉道:“你们去穿戴好了再来吧。”

      季鸿宾最为乖觉,看了一眼老大旁边那斯斯文文的年轻人,再观自己兄弟两个赤着上身确实失礼,忙去洗了把脸换了衣裳。

      不一会儿季鸿宾两人便回来,傅辰安介绍道:“你可还记得那年我们劫了雷门郡守的家财?便是和他们一道做下的。季鸿宾、薛修文。这位便是藏月城的殷公子。”

      “拜见公子!”一听闻殷长离的身份,季鸿宾与薛修文立刻毕恭毕敬,行礼参拜。

      “你们无须多礼。”殷长离还礼,却被傅辰安按住。

      他狐疑地看过去,就听傅辰安一旁解释道:“雷门郡百姓多承公子大恩,公子受得起他们这一拜。”

      季鸿宾道:“久仰殷公子大名,我们兄弟倾慕已久,今日一见实乃三生有幸。”

      傅辰安见只有他们二人,便问道:“薛三哥与张豹怎么不见?”

      季鸿宾道:“他们去追邹家那叛徒去了,想必一会儿就能回来。”

      傅辰安心中有数,又略问过庄上之事,便带着殷长离去看四处的田庄。

      薛修文主管庄上农耕之事,便道:“我们这是按照藏月城春日派人来传的法子种的,殷公子觉得如何?”

      殷长离笑道:“甚好甚好,不过种庄稼我却不在行,你们听城中那些老把式的准没错。”

      薛修文一愣:“几位老人家皆说是七公子想出的法子,您怎会不知?”

      殷长离摸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偶然从古书上看到过前人的记载,怎样操作却全靠他们那些真正的庄稼人,我只是纸上谈兵罢了。”

      薛修文与季鸿宾对视一眼,心中也就释怀了:这殷公子瞧着一副富家公子娇养的样子,若他都比我们懂农事,那自己真当羞愤而死了!

      四人闲闲散散地在田庄上转悠,此地却并未受虫灾影响,稻米菜蔬皆长势良好,望过去满眼的郁郁青青,十分令人舒心。

      除了农田,远处还有桑林,麻田,一阵微风吹过,便吹得麻叶翻过背面闪现银色的光泽,如鱼鳞一般煞是好看。

      再去看那小小的湖泊,岸边水草丰茂,有黄牛在树荫下吃草休憩,又有牧童叽叽喳喳地吹着柳笛,与不远处庄上农家鸡鸣犬吠之声相应和,倒真是好一派静美田园。

      殷长离由衷赞道:“好地方。”

      季鸿宾也道:“古人书中说有世外桃源,我们这里可不就是世外桃源?”

      薛修文道:“嗯,桃源!那我们秋天多种些桃树吧,若能映水而开一定很美!”

      “哈哈哈——”殷长离一笑,便指着湖边一带起伏的小山道,“不若就种在那些山上?若长得几座山漫山遍野都是,定能倒影在湖水里。”

      薛修文顺势看过去,却是一叹:“哎,这么大的山,若等到漫山桃花映水而红,不知要等到什么年月去。”

      殷长离笑道:“玩笑话,你们莫不是当真了?那肯结桃子的桃树最难打理,若真种了满山你们也吃不完啊!”

      季鸿宾却道:“那种桃树如何能观花?还是要山上野生的山桃最好,白的粉的自开自落,又繁硕又不要人费工夫。”

      一直不参言的傅辰安也附和道:“嗯,山桃花好。”

      “山桃花哪里——”薛修文正待驳一驳,却被季鸿宾眼疾手快地拉住,忙截住话头。
      待殷长离与傅辰安走到前面去了,季鸿宾才低声道:“你何时见老大笑过?”

      沿着田庄略略转了一圈,殷长离知道这里远近住着千余户人家,除了这些寻常农家之外,还有傅辰安管束的四百余壮勇。
      看到这里的一切与桓国别处不同,殷长离不禁有些佩服傅辰安:突逢大难尚有如此作为,想必他日后必定不会止步于此。

      回到家中,傅辰安等殷长离歇过一阵方道:“我请公子前来是想向公子请教,这庄上庶民该如何管束?”

      殷长离一愣:“你这里一切井井有条,可有何不妥之处?”

      傅辰安一眼看去,薛修文便道:“这些庶民十分愚昧,又不肯听教化,若非我等强压着,只怕早生了动乱。”

      说着,薛修文与季鸿宾便讲了庄上庶民的状况:原来这些庶民皆是一崔姓大户的佃户,崔家逞强凌弱、鱼肉乡里,俨然一霸。被傅辰安他们带人给收拾了,那些佃户依例分得土地,初时也十分感激他们。不想这群人舒坦日子还没过多久,竟听了人挑唆起了异心,一些人竟挑头闹事不肯服傅辰安他们的管束。

      殷长离又细问了两人他们初时是如何处置的,心中有了计较,便道:“这些人一辈子就见过两种生活,一种是他们曾经过过的,一种是那崔大户的。如今一朝翻身,不过是一时迷茫想学那崔大户罢了。你们做的很好,恩威并施、宽严相济,先压住了日后再慢慢教导,假以时日定能有所改观。”

      想起此事薛修文就心中愤懑:“这些人怎地这般不知好歹?真恨不得叫他们再过过从前的日子,看他们还知不知福。”

      殷长离道:“俗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化百姓哪是轻易可成的,你们得有耐心,慢慢移风易俗,积年累月方可功成。”

      傅辰安此时倒想起这人为藏月城百姓所做之事,越想越心惊:从前只觉得藏月城的文比、武比、百艺比只是寻常,尤其那涉及庶民的百艺比更是外面闻所未闻的,如今回想起来却明白殷长离原来是在用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按照自己的意愿在潜移默化地引导百姓。

      殷长离他们用从上到下的书院教育选拔各类人才,大肆鼓励农事生产,积极发展商业,使得百姓富足,使得人人皆有可用之处,皆能明白自己的价值与意义。

      傅辰安暗自叹息:还是小瞧藏月城了,当时应该再多学多看的。

      “不知公子可愿意教教季大哥他们?”傅辰安心中已有了主意,“不说送他们入书院求学,若能得公子手下大管事指点一番,定是受益不浅。”

      季鸿宾与薛修文皆激动万分,眼巴巴地望着殷长离。

      殷长离道:“你们既有此心,我定当倾力相助。”

      当下便约定了日后季、薛二人入藏月城学习一事,季、薛二人待殷长离更是敬重。

      四人正说着闲话,却见薛修义、张豹带人提溜着一串人进了院子。
      “老大,这几个反贼已抓获了,如何处置?”

      院中跪着五人,皆是青壮男子,双方显然是经过一番苦斗,薛修义、张豹两人身上有伤,那五人却伤得更重,浑身是血,脸上也没一块好颜色。

      为首那人见着傅辰安有些发抖,不过还是不死心地哀求道:“傅老大,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他一起头,其余四人皆是一起哀求。

      傅辰安不等他们苦求,便道:“先带下去。”

      “老大,这些狼心狗肺的活剥了他们都算轻的,决不能轻饶!”张豹是个急脾气,若非要等傅辰安发话,早就处置了这些人。

      薛修义也道:“就是他们几个带头挑事!还敢卷了家私逃跑?定要杀一儆百!”

      “带下去。”傅辰安瞪了他二人一眼,声音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冷冽。

      薛修义与张豹略有些不解,但也听话地带人预备离开,又听傅辰安补充道:“去换了衣裳来。”

      如此一打岔,四人便没有再继续方才的话题。
      暮色渐起,殷长离忽然看到天上有两只雄鹰俯冲下来,直愣愣落到院子里。

      他先是一惊,忽又喜道:“你这两只鹰还带着呢?”

      “嗯。”傅辰安也出去看,见小金与阿云回是回来了,不过却都抓着猎物,此时正将还在淌血的兔子叼着等主人检阅,顿觉有些兴趣缺缺。

      那只小金雕阿云似乎很不满主人的态度,委屈巴巴 “啾——啾——”地叫着。

      殷长离不敢靠近,便道:“它是不是饿了?你快去投喂吧。”

      “嗯。”傅辰安看了殷长离一眼,便将猎物并两只鹰带走。

      天色渐晚,已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屋外廊下凉爽,又有皓月当空,傅辰安便掌了灯把宴席安排在外面。

      晚宴比较丰盛,荤菜素菜摆了满满一桌,虽说是当地寻常菜色,倒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季鸿宾等人作陪,殷长离为人随和,众人聊得十分尽兴,一直到月亮都升得老高了,才在傅辰安的催促下散了宴席。

      傅辰安等季鸿宾等人走了,越看越觉得殷长离有些不对劲。
      “你哪里不舒服吗?”

      殷长离脸色有些白:“没事,有些头晕。”

      “你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傅辰安扶他在榻上靠着,数落道:“一晚上不见你动筷子,别人劝酒也不知推辞,空腹喝多了酒岂不是要头晕。”

      殷长离蹙着眉不说话,傅辰安又问:“午间吃的荷叶粥行不行?”

      “这么晚了哪里还能这般麻烦。我们路上喝的那茶可还有?若有,泡了茶来泡饭就好。”殷长离见他立刻便翻了茶叶出来,又补充道:“麻烦了。”

      茶泡饭很快便好,殷长离吃了半碗心中觉得好受了些。
      傅辰安一旁等着将碗盏收拾下去,回来见他脸色还是不好,终是忍不住问道:“你是因为去年的事变成这样的?”

      殷长离一愣,看他脸色忽然就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事,便道:“不是。只是天气热,胃口不好。”

      “那你早些睡吧。”傅辰安也不知怎生劝解。

      殷长离梳洗一番,便昏昏沉沉地睡了,倒真像是吃醉了酒。

      夜风凉凉,殷长离很快就睡着了,不过没过多久却做起梦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去年夏天云阳城之事了,今夜许是傅辰安提起的缘故,他竟又想起所见的那些惨事来。不止如此,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云阳城惨死的将士,一会儿又是白日里所见的那几个叛徒被凌迟了一身血淋淋鬼一般吓人……

      殷长离知道自己又陷入了噩梦,在梦中他清楚地知道那些追赶他的鬼魂都是假的,可是那场景太过真实,他深陷梦境无法逃脱。

      “殷长离,你怎么了?醒来!”
      一个焦急的声音在呼唤他,他感觉自己被一团火包住,那些死不瞑目的凶魂追上来,立刻便被烈火焚烧。

      良久,殷长离才从噩梦中醒来。
      原本黑暗的屋子里燃起了灯火,他正靠在傅辰安身上,额头上还有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替他舒缓着神经。

      殷长离彻底清醒了。
      他支棱着坐起来,歉然道:“吵到你了?没事了,你快去睡吧。”

      傅辰安没有离去,坐在床沿上直直看着他:“听说去年的时候你曾数夜无法入眠?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这一问,倒叫清醒过来的殷长离立刻想起一些支离破碎的梦境,并那些记忆模糊的往事,脸上顿时又是失了血色。

      “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告诉我。”傅辰安心中一痛,却依然直直看着他。

      殷长离闭上了眼睛,缓缓道:“没什么。你不必多心,是我自己的问题。”

      傅辰安拂袖而去。

      殷长离却再无睡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都睡不着。
      听得外面蛙声虫鸣,他索性起来,轻轻开门出去。

      今夜不是十五,但月亮却要圆了,这会儿尚挂在高空。
      月色下,远山近水皆模糊不见,但殷长离知道这是一方清宁世界。
      有好风过耳,皓月盈怀,清净水声山色。

      心绪渐渐宁静,又是一阵微风吹过,他凝神细嗅,竟闻到缕缕酒香。

      举目望去,却见自己旁边的屋舍黑灯瞎火但开着窗,傅辰安正当窗饮酒。

      殷长离知道是自己扰了他安宁,便走到窗下隔窗问道:“还有酒吗?”

      傅辰安将手中的半坛酒递给他。

      殷长离也不讲究,十分豪迈地抱着酒坛子狂饮。

      狂饮一阵,殷长离觉得心中甚是快意,高声吟诵道: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
      “会须一饮三百杯,但愿长醉不复醒!”

      吟诵着些颠三倒四的诗句下酒,殷长离喝的十分畅快,等傅辰安见势不妙夺过酒坛来时发现酒坛已经空了。

      殷长离倚靠在窗前,身子有些站不住了,直呆呆地望着天上的皓月。
      傅辰安翻身跳出窗子揽住他,见他醉眼迷离、满脸红润倒比方才神色好,不过却是浑身酒气。

      “你喝醉了?”怀中人软绵绵的,稍一松手就要往地上出溜。

      殷长离没有应声,傅辰安也不着急,却学他去看那天上明月。
      “你这人,明明胆小得要死,却总是做些胆大妄为之事。”
      “嗝儿~”

      “那些事你都忘了吧,他们与你又有什么相干?”
      “嗝儿~”

      臂弯里的人一双妙目微微闭着,似乎藏起了所有心事,又似乎纯澈得毫无半点城府。

      月色下,傅辰安鬼使神差地附在他耳畔低声叮嘱:“殷长离,若我此行有去无回,澈儿、澹儿两个可就永远托付给你了。”

      怀中人没有半点反应,渐渐地竟听他呼吸变得平稳绵长——竟是醉死了不算,还睡着了。

      傅辰安心中觉得好笑,便将他拦腰抱起,送回房中。
      白日里他便觉得怀中人身上瘦得只剩骨头了,此时趁他睡着用力一揽,隔着衣衫竟真是摸到了骨头。

      殷长离似乎有些不舒服,皱着眉动了动。
      这一动却叫傅辰安差点失手跌了他:殷长离的头正抵在他颈侧,这一动他的双唇却不小心碰到了傅辰安凸起的喉结。

      傅辰安如触电了一般,愣了好一会儿才将殷长离放下。
      屋中灯火尚未熄灭,傅辰安凝视着他的面容看了许久,忽地俯身下去,堪堪就要触碰到他。忽听得灯芯“哔啵”一声轻响,傅辰安倒像是吓了一大跳,猛然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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