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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

  •   回到江州船上,已是正午。

      柯玄担心了一夜,要不是知道高微定是与他一起,差点就亲自去找人了。

      殷长离平安回来,他本想训诫几句,但见他那副风一吹就倒的样子,也就“哼!”了一声便作罢。

      忙活了一日一夜,殷长离身上的衣裳都酸了,沐浴更衣之后人倒是觉得好一点。
      高微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碗荷叶粥,稀稀的入口即化,殷长离这才勉强喝了一碗。

      吃完粥他不敢闲着,赶紧寻了一本前人游记来看。
      可是一夜未合眼,眼睛异常酸涩,瞅着书上的字愣是一个也看不进去。

      他又摆出笔墨来准备抄书,但浑身乏力写了几个字就觉得吃力。

      越是折腾,越是告诫自己不要想昨夜之事,但心中却忍不住总想。
      到后来,殷长离整个人都变得心浮气躁了,缺觉又扰得他头疼欲裂,更是雪上加霜。

      殷长离简直恨不得有个人来把他打晕!

      “还不睡?”却是柯玄板着脸来了,将手中的药“咚”的一声搁在桌子上:“喝了。”

      殷长离有些讪讪的,端起药碗喝了一口,顿时又开始呕吐,连先前好不容易喝下的稀粥都吐了。

      柯玄吓了一跳:这些年殷长离很好养活,就是小时候生了病也不怕吃药,倒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

      好容易止住了呕吐,殷长离白着脸道:“师兄,这药我一会儿喝吧。”

      “还喝什么药!”柯玄气得想打他。

      柯玄已问了高微始末,只是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这屋子是待不得了,柯玄将人带到自己房间,又吩咐人重新去熬粥。

      殷长离斜靠在竹椅上,见柯玄看过来,又赶紧挺起脊背坐端正。

      柯玄怒了:“我又没骂你,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殷长离很是内疚:“师兄,我真的不是要去逞能。我昨天就是想过江去探探消息,看看傅家人可有人处理后事……我真没想过去乱葬岗翻死人堆……”

      “算了算了,我不骂你。”柯玄话到嘴边忍住了。

      殷长离又可怜巴巴道:“师兄骂我吧,您骂我几句我心里还好受些。”

      柯玄叹道:“小七,你就是太重情义,心里想的太多。”

      “你若想为傅家人处理后事,难道我会拦着你?若你来与我说,我们这么多人手哪里用得着你半夜去刨坟?”

      “我知道你为何不说。你定是觉得此事不该云海楼出头,怕惹得昭国不快,给我们带来麻烦。小七,我们云海楼的人想做的事,何必在意他人看法?”

      “你身为楼中的七公子,若连这等小事都不能随心所欲,那我们这些师兄岂不是无用?你记住,你想做什么都可以,都不用怕,我们就是你的靠山。”

      柯玄一席话,惹得殷长离热泪盈眶:“师兄,谢谢。”

      柯玄佯怒道:“现在知道我为何生气、不愿意搭理你了吗?”

      殷长离吸了吸鼻子:“知道了。”

      柯玄眼睛一瞪:“真知道了?”

      殷长离不知何处又做错了,心中顿时七上八下的不敢吱声。

      “知道了你就给我好好去那边躺着!”

      殷长离努力挺起来的脊背一下子塌下去,然后乖乖听话去临窗放着的躺椅上卧着。

      呀,这寒玉垫子冰冰爽爽真是太舒服了!

      清爽的荷叶粥又送来了,殷长离这会儿心里正受用,一连喝了两碗,还吃了半个白面馒头。

      师兄不但没有怪他还要给他当靠山,肚子也填饱了,殷长离真是一本满足,躺在椅子上又开始犯困。

      起初他真的睡着了,一点都没有想起昨夜之事,但没过一会儿,昨夜那些尸体竟化身地狱鬼魅,青面獠牙朝他扑来……

      他一直在逃命,好不容易逃出去,梦境又是一变!
      这次追他的人换成了高大的黑影,那黑影如跗骨之蛆,怎么都甩不掉!
      不但如此,他还被那黑影一口给吃了……

      梦境不断变换,殷长离一直在逃命,越逃越害怕。

      “醒醒!”
      柯玄见他睡着了,怕他着风,便想将那窗户掩上一些,不想才走近就见他浑身都是汗,脸色惨白,人只在椅子上发颤。

      他赶紧叫他,又是拍脸又是掐人中的,好一会儿功夫才将殷长离唤醒。

      殷长离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人都醒了身上还在下意识地抽搐。

      “你梦到什么了?”柯玄握住他的手,给他擦汗。

      “没——”殷长离努力回想,方才还十分真实的梦境就这么一瞬他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忘了,就是觉得很害怕。”

      柯玄想了想道:“你别睡了,洗把脸,我带你出去走走。”

      将一身汗透了的衣裳换下,殷长离便随柯玄下了船。

      此时早已过了正午,江边又有风,倒不算热。

      殷长离身上发虚,走得很慢。柯玄也不急,慢慢随着他的步子。

      离开码头,随意捡了一条乡间小道走去,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小小的村落。
      江州多水,随处都可以见到小河小湖,那些村落便是零零散散地依傍在水边。

      原野上是青青的一片,那整整齐齐的是农人们的稻田,此时正是稻花飘香的时候。
      小河边水草丰茂,家养的黄牛、水牛都悠闲自得地在树荫下吃草,觉得热的还可以下水泡个澡。

      一边走,一边看,殷长离渐渐觉得心中渐渐变得平静、舒畅。

      “师兄,你说我们能赶回去吃到梅亭的稻花鱼吗?”
      “能。要是来不及我们送信回去,叫大师兄给我们留着。”

      “你敢为一口稻花鱼麻烦大师兄?小心挨骂。”
      “也对,大师兄最是古板,我们写信给师父,他老人家保准会给我们留最肥美的!”

      “哈哈,我要告诉大师兄你背后说他古板。”
      “好啊。大师兄现在都还不知道他那个玛瑙烟斗是谁给摔坏了的,是时候给大师兄解惑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哈哈!你道大师兄的宝贝烟斗怎么那么巧就出现在你的书册里?”

      “三师兄,枉我以前一直把你当好人……”
      “师兄不好?你那些作画的石头颜料都是谁给你磨的?”

      想起藏月城的人和事,殷长离突然归心似箭。
      “师兄,我以后再也不想离开藏月城了!”

      “嗯,师父他老人家肯定高兴,他最喜欢你陪着。”

      “藏月湖西边的那些荷花该开了吧!我想画一卷《四时藏月图》,夏天就画那里的荷花好不好?”

      “荷花有什么稀罕的。”

      “呀,那里有一片荷塘!”
      才想起藏月湖的荷花,殷长离就看见前面一处水塘开满了荷花。

      那当是江州人的藕田,荷叶高大无比,就像一把撑开的大雨伞;荷花也开的有碗口那么大,白的粉的随风摇曳,送来缕缕清香。

      殷长离沿着荷塘走,很想攀折几枝荷花回去,但近处的都已结成了莲蓬。
      “师兄,我们偷一把荷花回去吧!”

      柯玄笑道:“好,你去偷,一会儿被人喊打时我带你跑!”

      殷长离也不是真要做贼,就是想起前世小时候不懂事摘了人家藕田的荷花,挨了一顿好打。
      哎,要是在藏月城就好了,满湖的荷花随意摘!

      柯玄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好吧,别苦着脸,师兄这就去给你偷荷花!”

      话音未散,柯玄脚尖一点,已飞身进了荷田,高大的荷叶很快就遮住了他的身影。

      没过一会儿,柯玄抱着一大把半人高的荷花回来:“喏,给你。”

      “我们快跑吧!”殷长离拉起柯玄就跑。

      跑了没几步,殷长离就喘不上气来,柯玄也停下来笑岔了气。
      “呆子!你没看那荷花都是整整齐齐用刀割断的吗?”

      殷长离这才去看那荷梗,果然齐刷刷是刀割的。

      柯玄笑够了方道:“慢点走,没人追。我一块碎银子买那老叟几枝荷花,他高兴得很。”

      殷长离与柯玄又漫步回去,步子竟比来时轻快了不少。

      快走到码头了,忽然听到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那声音很是稚嫩,倒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柯玄过去拨开半人高的野草,便露出里面躲着偷偷抹眼泪的小孩。

      “怎么是你?你一个人在这里哭什么?”殷长离一愣:是傅家的孩子,大的那个。

      傅澈被人看见呆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却向殷长离奔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
      “大哥哥,我爹我娘、爷爷还有太爷爷,我们一家人是不是都死了?”

      殷长离蹲下,单手搂着孩子:“谁跟你说的?他胡说八道。”

      傅澈眼睛里燃起一丝希望:“我小叔叔说的。他定是骗人,对不对?”

      这个挨千刀的傅辰安!

      殷长离心中把傅辰安骂了几千遍,一边给孩子擦眼泪一边安慰道:“你爹你娘,还有你爷爷他们为了守护云阳城去了很远的地方……”

      傅澈早已明白实事,方才不过是说出了心中隐隐的那一丝奢望罢了。
      他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叫殷长离编不下去任何谎话,小孩子的悲伤已经定格,只剩眼泪一颗颗不断滚下来。

      殷长离看得心酸:“你的家人都是守护云阳城的英雄,有些事是他们必须去做的……”

      过了一会儿,傅澈自己擦干了眼泪:“大哥哥,我知道,你不用想出什么话安慰我。那天晚上我爹给我说了很多,我会听他的话,我会照顾好弟弟。”

      殷长离真是搞不懂傅家人的想法,愣愣地看着傅澈。

      傅澈又道:“云阳城死了很多人,我知道我们傅家人都会死。可我就是难过,就是想哭……”

      话没说完,傅澈就扑到殷长离怀里嚎啕大哭。

      好一会儿,傅澈才哭完,自己抽抽鼻子擦干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殷长离:“我把你的花压扁了……”

      “啊,没事没事——”殷长离看见怀里满是折痕的荷花,满面菜色地缓缓站起来:“那我们回去吧?对了,你叫——”

      傅澈道:“我是澈儿,澄澈的澈。寒光澈,万境澄;四海清,风月明。”

      七岁的小孩子口齿这般清楚。殷长离下意识问道:“谁教你的?”

      “我的名字是太爷爷给取的,这也是太爷爷说的。”

      傅澈刚刚在人家怀里大哭了一场,这会儿想起家人的嘱咐,又有些忐忑不安:“大哥哥,我不会再哭了,我不会再闹脾气惹人烦……”

      殷长离牵起他的小手,认真道:“不烦的。你以后想他们了,想家了,都可以哭。”

      傅澈低下了头:“小叔叔知道了要骂人。方才弟弟哭就被他骂了一顿,还差点挨打。”

      冤孽!有他这么当人小叔叔的吗!

      要不是没力气怕跌了他,殷长离真想把他抱起来好好疼惜抚慰。

      殷长离抽了一枝荷花递给傅澈:“没事,咱们偷偷哭,不叫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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