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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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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绍调养几日,身上的伤势已经稳住,只是腿伤未愈,尚不能行走。
殷长离到时,他正坐在软椅上,身旁是一队定国侍卫,像是即刻要启程的样子。
等他走近,孟绍皱眉道:“你今日才醒,却上哪里沾惹这一身酒气?”
殷长离笑而不答:“六殿下要返国了?恭送殿下。”
孟绍道:“你送我至天门关吧。”
“啊?”殷长离一愣,随即应道,“好吧,殿下请。”
孟绍一抬手,身旁的侍卫便抬起软椅出发,殷长离带着阿戎起身相送。
由醒泉至天门关,缓步而行一炷香的功夫便能到。如今正当秋日,天门关上满山红叶欲燃,端的是秋色无边。
阳光下秋风缓缓吹拂,孟绍赞道:“此处甚好。”
殷长离附和道:“是啊,层峦叠嶂,漫山尽染,这么好的红叶秋山我还从未在别处见过。”
孟绍一愣:“我说的是这座关隘。此地四面都是险峻大山,只此一道可通行,天门关真当得上是一座雄关。”
殷长离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说的就是这等雄关。正因有天门关在,才保住了藏月城数百年的平安。”
孟绍知道他此言不假,近百年间外面风云变幻,天下五十城原本皆是桓国的,如今几经战乱成了眼下这般格局,倒是藏月城凭此险关安安稳稳躲过了外面的战乱。
孟绍突然问道:“若我定国想要南下,藏月城可愿相助?”
“定国即日就要发兵灭了桓国?”殷长离淡淡一笑,“这等大事我可做不了主。”
孟绍直直望着他:“那你呢?你可愿助我?”
殷长离正色道:“殿下,我文不能运筹帷幄,武不能上阵杀敌,如何助你?”
孟绍一叹:“可惜。”
不知他在可惜什么,殷长离没有再答话。
天门关外还有一队甲士等着接孟绍,殷长离站在关上目送着孟绍的队伍离去,心中却有些不舒服:难道他真的是一个扰乱天下的祸患?
阿戎忧心道:“公子,定国是不是要与桓国开战了?”
殷长离道:“这如何说得准?若真合两国之力攻打桓国,只怕桓国真的要不存了。”
若桓国不存,天下又将如何呢?殷长离默默想着,心中又暗自思忖起秋训的事,决定过两日还是要去寒亭亲自查看一番。
秋光醉人,殷长离便也不再多想,闲步登山返回醒泉。
正厅外,正有云海楼的人寻百里骏,殷长离便道:“何事?”
那人恭恭敬敬奉上手中文书:“七公子,这是叠金山栈道修建的月报。”
“给我吧。”殷长离打开来,看完月报却是脸色一白。
“怎么了?”阿戎急道。
殷长离缓缓道:“有两个人从山崖上跌下来,丢了性命。”
阿戎想了好一会儿,不知如何安慰,却见殷长离已恢复正常吩咐道:“按例发放丧葬费,安置好家属吧。”
殷长离知道,要做成一件极其艰难的事,必定要做出极大牺牲,或是自己,或是他人。
两日后,殷长离去到寒亭,与寒亭城主一道去各地查看秋训情况。
秋训乃是藏月城的惯例,秋收后各家都不太忙,天气又正好不冷不热,各地便要组织青壮年进行士兵训练。藏月城虽说已太平了几百年,但这个传统却一直未改。
寒亭辖下约有十万人口,除去妇孺老弱,可参加秋训的青壮年约是三万。殷长离与寒亭城主一道挨个村镇去查看,一直忙活了七八天才算完。
等他返回醒泉时正是中秋。
姚庄主摆好了丰盛的酒宴,邀了老友一道饮酒赏月。
这一回景弗图不管小徒弟了,拉着百里骏伴坐身侧——无他,今晚陪着姚老头的正是他那寡居的女儿。
景弗图兴致特别高:“长临,快给庄主斟酒!给阿月也满上。阿月坐着别起身,让他忙活。”
百里骏第三次给姚庄主父女斟满酒,面无表情地坐下。
景弗图瞪了徒弟一眼,又对姚大娘子道:“阿月,过几日随我去藏月城玩吧,我让长临陪你好好逛逛。”
姚大娘子面不改色:“好呀!不知二公子可愿意作陪?”
百里骏继续面无表情:“大娘子见谅,我不日要出一趟远门,恐怕没时间。”
景弗图气得吹胡子瞪眼:“出什么门!有时间,我说有时间就是有时间,阿月你放心地来。”
姚大娘子笑道:“您老就别撮合我们了,二公子没看上我。再说了,庄上正是忙的时候,我哪有闲工夫去玩。”
“胡说!阿月这么好的姑娘,他又不是眼瞎,怎么看不上!”景弗图瞪徒弟。
百里骏不为所动:“嗯,我眼瞎。”
殷长离眼见得师父他老人家要翻脸了,赶紧去解救二师兄:“师父,我们要去琼台赏月,您去不去?”
“不去不去,我与长临有事,你自去玩吧。”景弗图摆手。
殷长离道:“那我们去了啊!二师兄,走呀!”
百里骏与姚庄主行过礼,不顾景弗图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跟着殷长离走了。
“二师兄,你傻呀!干嘛故意和师父作对?你看那姚大娘子多精明,人家也不喜欢你,可任谁都挑不出错!”殷长离喋喋不休开导这位不开窍的二师兄。
“她是女子。”百里骏不为所动。
“行吧,您高风亮节、光明磊落……”殷长离落后一步,方补充道,“活该被师父骂。”
百里骏却不气:“以后师父叫你娶谁,你都愿意娶?”
殷长离坦然道:“是啊!师父他老人家眼光好,他看中的人怎会有错?师父又不会害我。”
百里骏又道:“若那人你不喜欢呢?”
“嗨,这有什么!师父喜欢的人,我肯定会喜欢的。就算起初不喜欢,一起慢慢过日子,有什么打紧。”殷长离个万年单身狗回答的毫无压力。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喜欢过一个人。”百里骏有些怅然。
“咦?二师兄莫不是已有心上人?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呢?不管是谁,你一说师父肯定高兴。”殷长离来劲了。
“没有。已经死了。”
“啊?怎、怎么死的……”殷长离觉得不该问,可嘴太快话已出口。
“被我亲手杀了。”
殷长离错愕不已:“为、为什么?”
“一个背叛藏月城的叛徒。我执掌刑堂,清理门户。”百里骏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
“天哪!”殷长离不敢再多言,默默脑补出一场惨绝人寰的爱情狗血剧,又想到二师兄这么多年一直不娶亲,看向他的目光既悲悯又崇敬:二师兄原来是个大情圣啊!
二师兄这些年一定很痛苦吧,哎,以后一定拦着师父,不给二师兄介绍对象了……
百里骏将他的心思都收入眼底,又带几分怅然道:“这段往事我一直埋在心底,谁都没说过,谁也不知道我曾经有这么一段,你可得替我保密。”
“嗯嗯!我谁都不会说的!”殷长离点头如捣蒜。
想了想,殷长离又关切道:“二师兄,以后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我说,别一直憋着,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
“那我不想去琼台赏月了,心情不好,想回房睡觉。”百里骏继续怅然道。
“行行行!我送二师兄回去!”殷长离一愣,本想问想起这等伤心往事您老还睡得着吗,但想想又忍住,更加觉得这位一直刚强高大的二师兄太可怜了。
“不用你送。他们是不是要和你一道去琼台赏月的?你快去玩吧。”百里骏拒绝。
“啊,好吧。”却是阿戎已带着殷长离、王凝并酒庄中的一群年轻子弟,拎着酒肉说说笑笑过来了。
一晚上殷长离都是闷闷不乐的。
傅辰安见他已默默喝完一壶酒,便道:“你这是怎么了?”
殷长离却道:“还有酒吗?”
傅辰安给他续上一壶。殷长离继续默默喝酒。
过了一会儿,殷长离又喝完一壶,没有再要新的,却撑着下巴眯着眼望向傅辰安:“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少年人被人问到这种事,难免面红心跳,傅辰安错开了眼神。
“你家给你定亲了吗?”
“没有。”
“哦,原来你也是个单身狗。”殷长离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的又道,“那倘若你喜欢上了一个人,这个人却跟你不是一条心,你会怎么做?”
傅辰安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遇到了再说。”
“你会杀了他吗?”殷长离仿佛不需要他回答,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杀了他你会后悔吗?后悔了一定很难过很痛苦吧……哎,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折腾人家有情人嘛……”
“这是几?”傅辰安在他眼前竖起了食指。
殷长离轻飘飘地将他的手打下去:“别晃,我眼花。呀,今天晚上的月亮可真圆!”
“你要不要喝点醒酒汤?”傅辰安又问。
“我没醉喝什么醒酒汤?”殷长离望着天上圆圆的月亮,嘴里模模糊糊地哼着一首小调,很奇怪的旋律,也听不清他在哼什么。
“看来真是醉了。”傅辰安倒是有些好奇,不知是谁有这等好本事,令这位宛如谪仙一般的殷公子受了如此重的情伤,“你被人甩了?”
“我人见人爱,怎会被甩!”
大言不惭!傅辰安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又望过去时却见月色下那人唇色红润,面白如玉,又略带醉色红晕,眼波流转间亦带着纯澈的醉人风情——好吧,这等颜色,自然会被人珍视垂怜。
傅辰安心中一跳,霍然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