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何幸与君同》尤红树

25、第二十五章

　　殷长离一整夜都没睡着，前半夜是孟绍迷迷糊糊被伤痛折磨得呻口今，再后来是饿的。天快亮时实在困倦，殷长离才略打了个盹。

　　早上天光微亮，殷长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悄悄出去找东西吃——那两个居然都睡着了，佩服！

　　走出岩穴，这才看清崖底状况。此处四面都是陡峭的山崖，那山崖少说也有七八丈高，昨天他们没摔死真是万幸。

　　殷长离四处张望，好容易在山崖上发现了一棵野梨树。那梨树上梨子虽小，但地上已有被鸟吃残的，想必是熟了。梨树颇有些年岁，殷长离没有趁手的工具，只得爬上树去，费了老大劲才摘了一兜。

　　回去时又路过他们昨天跌下来的地方，居然还捡到一张完好的弓。殷长离也很宝贝地带回去。

　　洞穴中此时已是大亮，一进去殷长离却吓了一跳：傅辰安正拿着匕首对着孟绍。

　　殷长离正要出声，却看见傅辰安手边已有两枚带血的箭头，才反应过来傅辰安是在帮孟绍清理伤口。

　　怀里的梨不小心掉了几个，殷长离默默捡起来，等傅辰安彻底处理好了才道：“他怎么样？是不是发烧了？”

　　“还好。腿断了，麻烦。” 傅辰安去水边清洗匕首，头也不回地说。

　　殷长离也过去洗梨，顺手递给傅辰安两个：“你怎么样？伤口没流血了吧？”

　　“嗯。”傅辰安“咔嚓”咬下野梨，咀嚼后很快咽下。

　　殷长离洗好梨先去看伤员。孟绍已经疼得无力呻唤，脸色惨白地用他那唯一没有伤的左肩靠在石壁上，看起来凄惨无比。

　　“有野梨，你吃吗？”殷长离将手中的梨递过去。

　　孟绍睁开眼睛，用左手接过，啃了一口，然后很嫌弃地吐出梨皮——野梨皮太厚，他一口刚啃掉皮还没吃到果肉。

　　殷长离叹息一声，从他手中拿回梨，又向傅辰安道：“借你匕首一用。”

　　傅辰安把匕首给他，却见他开始仔细地给野梨削皮，不易察觉地瘪了瘪嘴。

　　野梨个头小，殷长离费劲巴拉地摘了一兜，三个人分食之后却感觉更饿了。

　　孟绍吃了几个梨倒来了一点精神，他看向傅辰安：“我的腿能接好吗？”

　　傅辰安道：“能。”

　　“那就劳烦你了。”孟绍一脸信任道。

　　殷长离不知他二人何时有了这等互信，便道：“殿下不怕一个不小心以后变成瘸子？说不定一会儿就有人来寻我们。”

　　孟绍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哪有这么快。你这次就带了两三个人，只怕藏月城也不容易找来。”

　　“还不是被殿下连累的！”殷长离没好气道，“等我出去了，我一定要扒了萧北洛的皮！还要把他丢下来，饿他个三天三夜！”

　　“噗——”傅辰安忍俊不禁。

　　孟绍诚然道：“多谢二位相救，若能活着出去，日后定当报答大恩。”

　　殷长离毫不动容，略一沉吟却道：“六殿下，是什么人要杀你，你心中可有数？我不感兴趣你们定国的事，只是怕若你的对手先找来，那我们——”

　　孟绍愤然不语，心知殷长离所虑绝非不可能发生。

　　“好吧，总之我们还是得小心。我们大难不死，定能逃出生天。”殷长离嘱咐孟绍好生休息，便又出去寻觅食物。

　　这一次他运气不错，居然找到几棵山药，累出一身汗才用木棍将山药的根茎从岩缝里刨出来。幸而他还识得几种草药，便一起采了回去。

　　将山药在火堆里埋好，殷长离又将身上的新衣袖子扯下来下洗净，撕成布条在火边烤着，这才去处理那些草药。

　　傅辰安已用匕首削出几根木板，预备给孟绍接骨。

　　傅辰安一动，孟绍就疼得惨叫，凄惨的叫声在洞穴里如魔音回旋，殷长离都忍不住瑟缩，仿佛正在接骨的是他。

　　那边惨无人道的接骨终于结束，傅辰安看起来倒是一派轻松，只是孟绍惨痛无比，脑门上汗如雨下。

　　殷长离拿着处理好的草药过去，先给傅辰安敷上，又用烤干的布条裹住伤口，傅辰安全程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轮到孟绍，他身上伤处多，又惹得他惨叫连连。

　　分食完烤熟的山药，已经是午后光景。
　　殷长离见方才傅辰安做木板的树枝还有，便选了几根笔直的，又借来那把匕首。

　　“你这把匕首可真不错。”殷长离一边削木条一边赞道。

　　“它叫雪刃，锋利、坚韧无双，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傅辰安闲适地靠在岩壁上。

　　殷长离看着这把越来越熟悉的匕首，猛然想起前事：“那日在车上伤我的就是它？我是说你当时都那副样子了还有力气捅我一刀。”

　　“嗯，幸亏我当时乏力。”傅辰安却是一笑。

　　“原来我是侥幸从这雪刃手中逃出一命？哎，没想到如今却全凭这个小东西派上用场。”
　　说话间，殷长离已经处理好一根木条，他拿过之前从伤口中取出来的箭头，慢慢调整，将那箭头重新变成了一支新箭。

　　傅辰安一愣：“你还会做箭？”

　　“胡乱弄的，肯定没准心，也不知能不能射到野物。”眼看着天都要黑了，还没人寻来，殷长离不得不考虑怎么存活的问题。

　　傅辰安拿过去掂量了一下：“不错，箭术准猎点小东西没问题。”

　　殷长离长叹：“哎，可惜我箭术最不好。”

　　四支箭全部完工，已是暮色时分。
　　殷长离带着那张捡来的弓，并四支徒手做的箭，打算去打猎。

　　早上摘梨他就看见这崖底有山鸡，趁着尚有天光，殷长离想去碰碰运气。

　　傅辰安也跟着他出来，果然在密林从里看到了山鸡的踪迹。弓不算重，殷长离试了两次就能拉开，不过他箭法实在太差，一箭过去山鸡还在闲庭信步，一点惊吓都没受。

　　傅辰安道：“我来试试。”

　　殷长离回绝：“你身上有伤，如何能拉弓？”

　　“那好，你来拉，我来瞄准头。”傅辰安站在他身后，张开双臂，握住了殷长离的双手。

　　眼看着山鸡要走远了，殷长离有些着急。他回想昔日所学，用力拉开弓。傅辰安借他的手握住弓，带着他的胳膊略往上抬了抬，仿佛不用瞄准，松开弓弦，果然射中山鸡！

　　不等山鸡逃远，傅辰安又连续发了两箭，皆是箭无虚发。

　　殷长离松开弓弦的时候，只觉得双臂有些发软。

　　二人捡了山鸡，傅辰安却道：“你先回去吧，我来处理。”

　　殷长离两辈子也没杀过鸡，听了这话自然是巴不得，不过也不好叫一个伤员独自劳作，自然留下来帮忙。

　　傅辰安就在岩穴外处理山鸡，雪刃又是不可或缺的好帮手。粗暴地拔完毛，锋利的刀刃开膛破肚十分利索，不一会儿两人便收拾好了三只山鸡。

　　秋日食物丰富，这山鸡皮下富有油脂，只是到底是野物，肉却比不上家养的多。

　　用树枝将处理好的山鸡架好，两人这才回到洞穴中准备烤炙。

　　荒山野岭，调料一应全无，不过眼下饥肠辘辘却都顾不得了。不一会儿洞穴中便飘出来烤肉的香味，殷长离又将野梨削好——这是那棵树上仅剩的野梨了。

　　孟绍也被勾得垂涎欲滴，挪过来等着山鸡烤熟。

　　傅辰安将烤好的山鸡先递给殷长离，殷长离接过来犹豫了好一会儿，撕了一点肉咽下便搁着不再食用。

　　孟绍长这么大从未挨过饿，他抱着山鸡倒是一点不嫌弃没盐没味，吃得津津有味。

　　傅辰安自然也不会在意好不好吃，很快就啃完一只。

　　“你吃不下？”傅辰安道，“虽没盐味，却也不难吃。”

　　殷长离将自己手中的山鸡递给他：“你们分了吧。我不是嫌不好吃，是想起方才处理的过程，实在是没胃口。”

　　傅辰安没有多说，与孟绍一起分食。

　　孟绍吃得饱了，这才有功夫说话：“殷公子，你这是奉行君子远庖厨？那你方才何必看呢？”

　　殷长离慢悠悠吃着梨：“若没我们处理，你连个鸡毛都吃不上。”

　　孟绍不以为意：“那是！如今我成了废人，可全仰仗二位了！你也是奇怪，敢杀鸡，不敢吃鸡。”

　　殷长离自己也觉得好笑：“哎，估计是还没饿够，等饿疯了只怕就没这么矫情了。”

　　孟绍道：“那可不？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寒碜的烤鸡，但这只烤鸡却是我吃过最香的！方才我在想，要是再来一坛酒该多好！最好是你们藏月城的错春，够劲！”

　　殷长离道：“殿下是真的缓过来了，您萎靡了一天，我还直担心没医没药的伤势反复。”

　　孟绍很是钦佩地看向傅辰安：“你以前从过军？下手真是又准又狠！不过也多亏了你，不然我这次恐怕要难熬了。”

　　傅辰安低声回应：“嗯。多有冒犯。”

　　孟绍道：“何来的冒犯！我们这次可真是过命的交情！以后只要你们去定国，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包了！”

　　殷长离气哼哼道：“不！我要赖上萧北洛！都怪他！对了，他是不是新得了一匹好马？”

　　孟绍笑道：“殷公子别盯着他那匹，你要什么毛色的我送你！都是多罗草原上的骏马！”

　　殷长离看了看默然不语的傅辰安，又道：“多罗骏马任挑？那我与他都要，一人一匹！”

　　孟绍道：“那是自然。不过好马都在京里，回头我亲自送来！”

　　殷长离道：“殿下如此爽快，莫不是那昭国日后还有多罗骏马送来？”

　　孟绍道：“自然。我们关北草原也产马，却到底还是多罗草原的更胜一筹，以后每年昭国便有一千匹多罗骏马送与我们。”

　　殷长离叹道：“各国睦邻友好，倒是幸事。”

　　一时间，三人都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