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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归卧何处 ...


  •   连翟淡定又岿然地一动不动,任由我把他的书夺了去。他的指尖微曲,垂下了眼眸,“小灵,其实……”

      我打断他,连翟傻了?死不着急的,我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跑。一把将人甩上马,骑了奔月一鞭子拍到他的马屁股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霸气天成。

      “匆匆来不及拾掇行李,呆会儿追上了使团我给你讨个公道!”

      连翟没看我,估计是不好意思,一个大男人,这点小事还要女的帮忙,换做是我也不好意思。

      “你的琴没带上,我会保管好,”我补充了一句,“大月氏不会缺你吃的穿的。”

      正说得起兴,小腹乍一痛,止住了我的喋喋不休。我心中一凉,如此熟悉的痛楚,如同剜肉,待你稍作喘息,它又卷土重来,绵绵密密一阵痛过一阵。

      我月信来了,此时。

      奔月颇通人性,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适,渐渐放缓了马蹄,径直走向一绿洲。

      我几近是滚下马,嘶,好痛,痛得我快直不起身来。昏昏沉沉地我只想干脆剥了腹,也好比这无休止的痛楚。

      “小灵,你身体是否有恙?”我的嘴唇发白,冷汗连连最终惊觉了连翟。

      “你在此守着,我欲如厕。”我羞迫地快抬不起头,一张老脸都丢尽了。面颊绯红,羞赧地盯着沙溢滚滚的地面,使劲咬着嘴唇。

      他虑戚地望我一眼,轻轻点头。

      我拿了剑就往林深处走去,寻了个绿林掩映的地,飞快撕个布条做简易布包垫在裤中。做完这些,我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漠北多狼豺,这血腥气飘远了必会引来狼群。

      现在谁跟我呆在一处就是挨在悬崖边上,我一个人死也不能连累人家。更何况连翟是被我拉出来的。

      思忖了一会儿,夜色已渐沉。我捉摸出个好法子,不若连翟先回军营去搬救兵,我先架个火堆熬一阵子。反正连翟这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书生在这儿也帮不了什么忙。

      往回走时,一群恶狼已环峙在连翟周围,眼睛泛绿,口里倒涎。

      危机一触即发。

      怎么这么倒霉?是撞到了狼窝里吗?想什么来什么?我日日里念叨的宝马香车美男无数怎么不来?老天爷莫不是玩我玩上瘾了。

      刹那间,狼群亮起獠牙利爪扑了过来,我的小腹也应景地一痛,像应着狼群的节奏打鼓似的。

      一个两个的,欺负我陈雁然是泥捏的不成!看看吧,就算我来了月信,也要送你们去见你的祖宗!

      我拔出长剑,忽视那绵绵密密的痛冲了上去。

      我狠狠将剑贯穿狼的咽喉,一脚踢开欲攀到连翟身上来的狼,扯了嗓子喊,“快跑!”

      连翟猛地抱住我,刷地拔出我腰间的短剑,加入战场。

      我诧异地睥他一眼,察觉他动作利索,杀伐果断,甚至帮我解决了一头侧面偷袭的狼。

      我心下稍安,无暇顾及腹部高涨的痛意。

      原来连翟会武功,我还以为他只会点穴呢!既然会武功,那日在赵府他为何要耍手腕抓我,人与人之间还有没有最基本的诚信道德了!

      约莫解决掉十几头狼,我的手脚冰冷,竟是连剑都快要提不起来,头发粘成一缕一缕,汗湿后又被风吹干,凉到了心底。

      狼群密密麻麻的,不知几何。我苦笑一声。我还没去过长安,我耗了七八年才拉拢的季雁寨,我还没见过梁朝的大好河山,这条还没见过世面的小命却就要丢在这里了。

      年年见的是雍黄满目便罢了,连死,也要用沙子几捧便埋了吗?

      正此时,领头的狼一声长啸,那无穷无尽的狼潮终于停下来了。

      它们低吼了一阵,周旋良久,我疲倦不堪,想自此放弃之时,一个坚实的臂膀将我倾颓的身躯扶住。

      狼群见无利可图,又损伤惨重,终是眷眷不舍地离去。

      待最后一只狼消失时,我意识沉沦,放任自己的身躯瘫倒在地。

      不知昏昏沉沉睡了多久,睁眼时,一片晨光熹微。

      连翟一双清澈的眼仁满是担忧,似乎有点难以启口,斟酌了许久才缓缓说道,
      “小灵你臀股被咬了,需要尽快包扎。”

      我屁股被咬了,我怎么不知道?我狐疑地瞟他,起身惊觉的确身下的黄沙染了斑斑血迹。

      太羞耻了!这色狼咬哪不好,偏咬屁股!我愤愤然,将那狼在心中凌迟了千万遍。

      不对,我屁股没伤口?我忆起来了,昨日我来了月信,那么这血……

      我脑海中浮现出回回月信来了却不自知的我,生龙活虎地练完武,骑完马,夜里才发觉血染了一被子,更需做贼般潜出去洗,作并痛着……

      这次,接下来两天我别想下床了。

      “你不用担忧,我并非,”我含混过了那个不雅的字,正襟危坐地一本正经道,“这是痔疮,打斗间未加注意,竟流出血来。这沉疴,军中医少,没有及时就诊。罢了”

      他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方才舒展的眉眼又堪堪轻蹙,并语重心长地劝慰道,“小灵,切莫讳疾忌医。”

      我心怀愧疚地应好。额,现在天光大亮,估计连翟是赶不上出访大月氏的使团了。其实昨日他大可甩开我独自去追,没想到他竟然会关心我这么个‘奴隶’的性命,留了下来。

      骗了一个善良纯真的如玉君子,我心中很不好受,不好受。

      若他无处可去呢,我就把他留在军营好生招待。其实,这回他救了我,话本里最爱写的不就是以身相许吗?嗯,凑合凑合点还是可以过日子的,赐给他个压寨夫人当当吧。

      回到营帐,我仔细清理了一遍,问清连翟的所在后,我春风得意一路招摇心情甚好地径直杀向祖父的营帐。

      我莫名其妙,连翟一个使臣寻祖父作甚?

      我琢磨着冲进去不太礼貌,抱了臂靠在营门外。

      “孙儿,是我那大女儿救了你?”是祖父那沙哑粗砺的声音。

      “正是连贵妃。”

      这还要从我的族谱说起,祖父是连族族长,连家三代簪缨,与皇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祖父有二女三子,长女在当今圣上还不显时便嫁与他,与皇帝感情甚笃,生一子名萧翟。为显皇恩,特赐名于祖父的嫡长孙,亦名翟。

      次女心悦陈氏子,然为陈家不容,私奔生下我后便双双殉情,祖父怜我孤苦,躬亲抚养,戍边西北时亦携上了我,这一守,便是十几个春秋。

      故我亦算得上是长安人氏,只缺了个土生土长罢。

      当时我并未怀疑祖父话中的‘救’字,也未想过,连家战功卓著,门庭显耀,为何连家长孙会罹难。

      只是恼怒连翟竟是祖父的长孙!

      说好的连家远亲呢?他居然敢骗我!什么使臣?恐怕是为了好投靠祖父说的个谎罢了!

      “唉,”祖父长叹一声,“你在西北并非孤身一人,我是你祖父,还有你的表妹也在这儿,等会给你引见她。”

      “有劳祖父挂怀。”

      “切记莫把那些告诉你表妹,女孩家背负那些,终是太苦了。”

      我一听到这里,心中更加愤然,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一样可以披甲上阵,一样可以传道授业,巾帼不让须眉!本以为祖父早已忽视我的女子之身,谁想到又出尔反尔!我怒上加怒,便飞扬跋扈地冲进帐篷。

      我煞气腾腾地立在祖父面前,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瞪他。

      祖父勃然变色,双目圆睁,手握紧椅的扶手,腾地站起来。

      “你都知道了?!阿雁你听我说,你一个人不能成事!”祖父摇了摇我的双肩。

      我被他摇得七荤八素,生怕他把我魂都摇出去,但我仍然挣扎并不屈不饶地骂,

      “不能成事个屁?谁说女子不能成事了,不管你们说的什么,女孩子背负怎么苦了?!

      祖父听完我这话,像是便秘了多日终于一泄千里般松快,立马松开我的肩,并抚了抚胸腹,脱力似的滑坐在椅上。

      我因慌忙之中无法收力快仰倒在地。

      “你能成事,我家雁然是女中豪杰,什么都行……”

      听他这敷衍的马屁,我心知抓错了重点,应是祖父之前说的什么,深怕被我知道。

      但我更关心我那快要和大地接触的后脑勺。

      我落入了一个温暖舒适的怀抱,有雪山青松的凛冽香气纷绕不去,待我欲埋头深嗅这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之时。

      这个怀抱的主人连翟推开我,站在一旁,清亮的眼中缠绕了些许丝结,“小灵?”

      小灵个锤锤!老娘才不跟你玩你猜我我猜你的狗屁游戏了,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西北女将军,军中花木兰,陈雁然是也!

      祖父正内疚自责他的一时失手,一张老脸的褶子都快皱到一块,像是风干多年的萝卜。恍然看到这一幕,舒展开了他脸上的沟壑。

      “唉呀,这不是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嘛!”他喜滋滋地搓了搓手,眉飞色舞。

      “不用给自己找存在感!”我虚装声势地一骂,莫名其妙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腔。

      这怎么回事?我没有心疾吧?这症状,我认真地比了比,我滴个娘啊,莫不是我的春心动了?呸,这也太没出息了,不就是遇见个武功又好难得好看的中原人,他又恰巧救了我一命,而且这一救还是因他而起。

      我们两个的认识过程错综得可以请几个司案来捋一捋了,既狗血,又荒谬,值得我像这样激动个不停吗!

      雪娘说过,心动是没有理由的,往往那个时刻,那次缘分,就再也忘不掉那个人。

      忘不忘得掉他我不知道,不想忘掉他我却是清楚的。

      幸好我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倔牛性儿,喜欢就喜欢了。

      初始我骗了他,他骗了我,不正好两清,从头开始吗?

      我竟然有几分传说中的羞郝,缩到案几前坐下。案几可挡住我那不知何处安放的腿,微微颤抖的手亦藏在袖中,巧妙地借助地利扳回一局。

      我装作不经意间扫过连翟时,他神色如常,仍是知礼有节的模样,察觉我的目光,淡然一笑,未为这玩笑话所困扰分毫。

      话本里说过真正放下的人就是连翟现在这副神态。

      我咬牙,凭什么?凭什么它吹皱了我心口的一池春水,却未在他的波心中投下半分云影!

      我自嘲地笑笑,垂下眼睫专注地看着木几上的纹路,梳理清心中的脉络。

      祖父颇失望地捶胸顿足,看了看我这副不争气的样子,咳咳嗓子,大义凛然地说,
      “你表妹对军中庶务了解甚多,让她带你历练历练。”

      我欣喜地抬头望向祖父,发觉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英明神武智慧超群。祖父整日里正经事不干,倒是每日一坛酒不忘,却没料到祖父是个体察入微的武林高手。

      他虎瞪了我几眼,“阿雁,莫将连翟的身份传出去。”

      这多大点事,当即我便点头如捣蒜。没再深究连翟的身份究竟有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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