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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风吹兰杜 ...

  •   连翟即日便派出数队人马缉拿季棋,并以飞鸽传书至长安禀告圣上二皇子无罪。我亦为那个素未谋面的二皇子提心吊胆,真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只能寄希望于那个巡抚老头遭遇不测延迟行程了,但又见那老头急于求成的鬼样儿,以三峡湍流行舟,恐怕‘二皇子窃粮’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上京。

      所幸不是还有个秋冬问斩吗?现在惊蛰刚过,正是万物复苏的春季,二皇子的项上人头想必不会落地,只得委屈他在大牢里蹲上几日罢。

      然而让我们始料未及的是,二皇子被处死的消息隔日便穿过群山叠嶂传至蜀郡。

      天家子孙竟因误会而命丧黄泉。这皇帝处死他的儿子怎生这般迫不及待?莫非是早有隔阂借此除去异端?

      连翟听闻噩耗后,一整日关在房中未进食。我心急如焚,马不停蹄地搜来蜀郡的特色美食。瞪着那闭紧的门扉,在门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般满走廊打转,要不要劈开?

      我转到了晚上,却不见那门有半分要开的迹象。倒是放在走廊栏杆上的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我咬紧牙关,鼓足勇气,一脚踢开了那房门。

      面向墙壁跪着的连翟听见响声,刹那间扶着墙壁直起身来,因起来得急切像是眩晕地晃了几下。他这是跪了多久?!

      我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他却始终未曾转过身,清隽削薄的身躯孤立于那一堵苍白的墙壁前,我从身后轻轻抱住他,启唇低语,

      “连翟,不要自责了。”

      半晌寂静,唯余风声。

      “我害了他。”连翟声音沙哑至极,他的身躯微微颤抖,“如果我再强硬点,结局,不会是这样……”

      何来如果?何须如果?一切尽是皇家的争斗太过残忍罢。长安隔着蜀郡千里之远,余波滚滚到千里之外,仍要在这群山之间溯荡出这样一场纷争,玷染这锦江的碧水,玷染这山间的淳风。百姓,是受害者,怎能去责备他们太过单纯?连翟,弹尽竭力,怎能去苛责他太过温和?

      “连翟,”我用面颊轻轻蹭了蹭他的青衣, “他们嫁祸给二皇子,无风不起浪,二皇子不会是好人。”

      许久,一声深深的叹息弥散在风中,“他说的是真的,那个位子,真的不适合我……”

      “不适合,我们就不要罢,”我虽不懂连翟指的什么,他又是谁,但使连翟这般痛苦的东西一定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复又握紧他冰凉的手,缓缓安慰道“你还有我,还有祖父……”

      将那些西南将领的亲人放出来后,那些前来接待的虬髯大汉一个个瞧见自己的亲人安然无恙,再一看牢狱布置得比自家还奢华几分,总算不再横鼻子瞪眼瞪着我们一行人了。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和连翟还与其中几人结交为朋友。

      季春之后我和连翟启程回西北,此番不似来时那般行色匆匆。我们且行且停,遇景即留。在我见缝插针的安慰攻势下,连翟渐渐心情开阔起来。

      行至凉州一隅天地,我们骑马绕过前方的山丘。

      一眼望去,万顷良田,漫山遍野的芸苔在苍蓝天幕的映衬下,灿烂若浮光跃金,壮丽若千阳投影,隔了西北层层的翠屏风,这里静静流淌着一条金色之河。风轻拂过,泛起千重浪波。

      我和连翟牵着马,缓缓行走在田间小径中。

      突见转角处一孩童正抓着蓝色蝴蝶,拨弄那只蝴蝶的翅膀,绽颜天真一笑后,松开手,遥望那只蝴蝶翩翩地飞翔在这一片金黄之中。

      它绕着转了几圈后,停留在连翟牵辔的指尖上,我凑过去聚精会神地瞧着,连翟侧头温和一笑,不知向着蝴蝶还是我。

      蓦地一声清脆童音,“呵!蝴蝶快走!”

      我回过头不爽地盯着那个小屁孩,松开马绳,抱臂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伸手轻轻揉捏一番那孩子通红的脸蛋。

      “凭什么你能看,我就不能看了?”

      “你看上去好凶,肯定会把蝴蝶杀死的。”孩子退后几步,抓了株芸苔,似找到依靠般畏惧又坚定地作答。

      呵,荒谬,我陈雁然杀过恶狼,杀过凶徒,杀过叛贼,这么一小只蝴蝶,捏死我都还嫌脏。看上去好凶?不过是这小鬼小小年纪,眼神便不甚好,也是可怜。

      此时,连翟走过来轻牵我的手,他指尖的蝴蝶扑腾落到我掌心,痒酥酥的,我惊喜地伸出手在阳光下左看右盯。

      “连翟,你看,蝴蝶也觉得我不凶。”我挑衅地朝那孩子望一眼,怕惊了蝴蝶放轻声音说道。

      “小灵不凶,是世上最温柔的人。”连翟望着我的眼睛泛起柔和的水波,嘴角轻翘,复俯下身向那孩童说,“可否在汝家借宿一晚。”

      那孩子呆呆地点头。

      前方是一户围篱人家,正升腾起寥寥炊烟。

      院子里的狗见到生人,奔向我们脚下吠叫起来。我面色雪白,急急作跳蚤样一蹦,挂在连翟身上瑟瑟发抖。因小时被狗咬过,自此见到狗就觉得是人间至凶至煞之物。

      那孩子轻叱,狗呜咽一声便缩到孩子脚下。

      连翟单手抱紧我,复轻轻拍了拍我的背,低下头吻了吻我的发丝,低声道,“没事了,小灵。”

      我想起方才的窘相,慢慢地从他身上滑下来。脚尖着地后,双手扔搭在他肩上,埋头羞愧欲死,想不到我的一世英名今天竟然败在一只狗上。

      须臾间,有脚步声从屋中传出来,我扭捏地放开连翟,站到一侧,发觉那孩子正好奇地看着我们。我老脸一红。

      一妇人正从屋内走出,看了看孩子后。又带了几分疑惑地看着我们。

      “您好,我们路过此处,想在您家叨扰一晚,不知可否?”连翟牵着我行了一礼。

      “当然可以,”妇人极其热情地欢迎我们,一边走一边引路,“贵人请随我来。”

      她又高声道,“刘郎,有贵客!杀只鸡好生招待客人!”

      从那冒着炊烟的屋里传出一道粗犷的声音,“好勒!”

      “不知二位是何关系?如果是夫妻倒可以共住那一间客房。”

      我和连翟还未回答,就见那孩子欢快雀跃道,“娘,他们是夫妻,刚刚住得下!”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到脸上,我手足无措,琢磨着可能这孩子刚才看见我抱着连翟便误会了。但解释又会教坏孩子,嗯,就是这样,还是不解释吧。

      我悄悄用余光瞥向连翟,他白玉般的面颜,醉上一抹红晕。也无开口解释之意。

      我内心从细雨微澜到狂风大作,连翟他,他终于弃了那些条条框框的礼教,他竟是同意和我巫山云雨了?先前总是艳羡地听老四成日里掰扯荤话,现在终于也该轮到我了吗?嗯,就是连翟他有没经验呐?我不会诶。

      之后我一直魂不守舍,连自己吃了什么都没甚点数。愣愣地往嘴里放,把筷子当竹笋咬了很久。

      连翟察觉我心不在焉,遂帮我布菜。

      神思恍惚间,似乎听见那妇人冲着他的丈夫娇嗔道,“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只会吃吃吃!”

      心怀鬼胎的我霎时脸红彤彤的比那猴子屁股还要喜庆三分,怕被看破心事,我轻搁下筷子低头道谢一声后,朝着院子里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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