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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混乱 ...


  •   “哟,我们的大宫主,”太一居高临下俯看她,似是而非地笑,“你躲的本事不小。”
      她眼神有些迷蒙地望着洞口的方向,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说了些什么。
      月夕的一双眼睛大得有些过分,眸中瞳仁较常人要黑要浓,在黑暗中完全看不见眼中神采,直直地看着一个方向时会让人产生胆战心惊的害怕。
      太一明显不怕这个眼神,但她脸上的表情却让他怔了一下,随即沉声道:“你还不打算出来?!”
      他这句话说得恶声恶气,月夕似乎让他给骂回神来,连忙低下头去,急急要站起来,只立起半个身子,便扑通一下栽倒。
      太一站在洞口,看着月夕摔倒,倒是没有要搭把手的打算。
      月夕伸手攥住洞内壁上的藤蔓,使劲想站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在太一面前,她此时的狼狈莫过于最丢脸面的事。对于身后躺着的那一具无名尸体的恐惧,忽然敌不过此刻的困窘。
      站起来后,趁着站稳的功夫,月夕将满面的泪水擦去,而后深吸一口气,稳稳地迈步,抓着藤蔓往上爬去。
      月夕手脚皆带伤,原本是爬不动的,但这时太一来到,她似乎便有一身潜力爆发出来,莫说太一不会伸手拉她一把,她只能靠自己上去,便是他伸了手,她也是不会接的。
      她一直爬到接近洞顶的地方,隐隐可以闻见洞外清鲜的草木气息,心下更是不放松,用力往上攀。可那藤蔓承受了她半日抓拉,又加这一下狠劲,便从洞壁脱落,月夕一惊,整个人往下滑去。
      这时,太一在她肩头用力一扯,助她站稳。
      月夕惊讶抬头,太一似乎也想不到自己会伸手拉她,连忙收回手站起,脸上有一丝懊恼神色闪过,那个样子的太一显得有些孩子气。
      此时,太一侧过脸去不看深坑,不知想着什么,忽然重重吐了口气,那个侧脸的光彩似乎是隐隐下了什么决定,但月夕看不到。
      太一再回过头来时已面色如常,然后他俯身弯腰,把右手伸给坑内还差一人身高便能出来的月夕。
      月夕像见了鬼似的看着伸下来的那只五指修长的手,不知所措。
      太一眉峰皱起,不耐烦地说:“还不走?”
      月夕额际隐隐有冷汗冒出,她不知这是疼痛所致,还是看着那只手的缘故。
      “你被摔傻了吗?”看她还在发愣,太一是耐性全失,眉头皱得更紧,凶恶地喊,“封小小!”
      月夕浑身一震,像是猛然惊醒般把手递了上去。
      她的手冰冰凉凉,太一的手也是冰冷,两只冰冷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太一一使力就把她拽了上来,用力过大,使得月夕整条手臂痛得发麻。
      “谢谢。”一上地面月夕便急急道谢,将自己的手抽出。
      太一似乎笑了一下,半真半假道:“能听大宫主说这话,我这是三生有幸。”
      月夕窘得没法儿,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太一已握住她一条手臂,在她惊讶之际,弯腰将她背了起来。
      太一一声不吭地背着她,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停了下来。
      月夕诧异,太一走到一株果树前,腾出一只手去摘了一颗果子。月夕在他背上一歪,连忙伸手抱住太一脖子。然后太一把那颗果子塞到怀中,继续往前走,月夕倒不好收回自己的手了。
      十一岁的少年其实还是孩子,只是太一长得比同龄人都要高些,但他的肩背瘦硬,伏在其上的感觉并不好,更别说月夕往日和他还有诸般的不对付。
      然而片刻间月夕是感觉不到这些,甚至对于这条路后她所要面对的情况忽然也失去了关注,她只是满心忐忑不安。
      她和太一认识三年,但两人从未给过对方一次好脸色,甚至这两年他二人关系的恶劣比刚来之时远远不止,这时太一相救她不是不感激,但是对于这难得的和平,她的不安或许更多些。
      她有一个感觉,有些东西似乎早在她未曾留意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变了。
      回到揽月宫的时候,天已大亮。
      月神宫人员跑动,较平时来看一片混乱,其实也只是所有人行走的步伐都快些罢了,这个地方就算天塌了也是往常般的模样。
      看到太一背着她进宫门,所有人脸上都有掩不住的惊诧。
      教习祭司看着月夕的眼神带着严厉的责备,然而言语仍旧恭谨:“您回来了,宫主。”
      太一放下月夕,教习祭司想问他什么,他不理,径自走了。
      祭司眼中有怒意,却不知顾忌着什么,没有出声喝止,任凭太一离开。
      那天太一离去的时候,随手将在山麓中摘的那颗果子塞进月夕手中,月夕接下后,鬼使神差地藏入怀中,不知为何她不愿让祭司们看见。
      那颗果子新鲜的果皮上泛着青紫色的光泽,她之前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果子,后来才知道是浮云山山麓里特有的青兰果。
      揽月宫书馆内有本典籍画着青兰果的图案,下面还有一行小小的批注:“青兰仙果,青紫绡衣,瓤肉莹白无核,味甘酸而微苦,长期食用,可医治头脑摔伤所致的呆傻之症……”
      看到这句脚注的时候,月夕呆愣半晌,许久之后,她嘴角微微勾了勾,终于忍不住一笑。
      月夕因为受伤颇严重,又误了时辰,登顶之事便暂时搁置下来,故而她在揽月宫中又住了些日子。直到两个月后的月圆之夜,教习祭司为她打开揽月宫最高处的宫门。
      在全宫中人的跪送下,月夕身着银白神女袍,独自登上了前往浮云山巅离天阁的道路,那之后,便是长达十四年的离天阁生涯。

      通道中,月夕的脚步渐渐慢下,最终止步,以手压额,急促地喘息。
      黑暗中仿佛有一双眼睛灼灼地望着她,那样的光芒如同利刃,将她脑中搅得一片破碎混乱。
      月夕倚着墙面,冰凉的额头贴着更加冰凉的石壁,却似清醒了些。
      从踏进暗道至今不过三个时辰,她却回想起多年往事,连那三个人,几乎也不分前后地出现在她的记忆中,仿佛有一只手将她心底记忆的箱盖翻开,深入其中,将那些往事一件件淘出来,并在同时搅成一片纷乱。
      闭上眼,她竭力平定情绪,脑中虽乱,眼神却明晰——这状况不正常——她修身养性孤居多年,这些年来鲜少有心情波动的时候,便是山崩于前也不会有此刻的混乱,更别说那些已经许久不曾想起的往事,在这一条小通道里,竟然一骨碌地全冒出来,怎么压也压不下。
      这么一想,脑中忽然一阵剧烈的绞痛。
      月夕紧紧蹙眉,按着额头慢慢地往前走。这地方肮脏潮湿,让她坐下休息或者多靠一会儿都是不可能的。
      伴随着这阵疼痛,一张笑脸忽远忽近地出现在眼前,月夕冷汗涔涔,用力地闭眼,极力想甩去那张笑脸,但那笑容却越发清晰,无论如何挥不去。
      “你死了……你已经死了……”不知过了多久,月夕忽然对着那张脸开口。前一句还是有些恍惚的呓语,第二句已是沉着笃定。
      此言一出,她的眼神静了几分。
      脑中的那张脸笑意戏谑,唇形微动似在嘲笑讽刺什么,月夕冷定,一闭眼再睁眼,眼中是一片清明,手指触到宽大袍袖下的某件物品,冰凉的质感真实无比,她忽然安心下来,迈步走出这一区域。
      十几步后,她突然停下,面前出现了岔道。
      黑暗中一物不见,她却清楚知道面前出现了四个大岔口。月夕漫步上前,微抬手。这四个岔道口建得如同豪宅门户,每个岔口都比入口大出七八倍有余,且岔口两侧竟然都刻了如同门联似的章句。
      月夕触到第一个岔口上的字,而后指尖顺着门联一直往下,发现最后两个字上一片刀锋痕迹,显然被人用利器凿去。
      月夕眼中有光芒一闪而过,眉梢微微一挑,收回手,便自这个岔口走了下去。
      这一路无惊无险。
      半个时辰后,月夕感受到通道四壁一阵轻微的震动,过了一会儿,又是一阵,然后第三阵强烈明显的震动随之传来。
      这阵震动之强,使得月夕所站之处的地面猛烈地摇晃,石洞顶也有大大小小的碎石震落。
      这绝不是军马奔过能够引起的震动。
      月夕拢袖而立。
      “轰!”蓦然一阵爆裂巨响,一阵比方才强震更强数倍的震动猛地传来,仿佛劈天破地般的摇晃,整条通道终于开始崩塌下来。
      月夕在无数碎石中向前走去,不慌不乱,仿若闲庭信步,在她身后,来时的路已尽坍塌毁去。
      前方烟尘密布,通道尽头有着一个碎石纷飞的大破口,透过烟尘传来火焰的光亮。
      月夕穿过那阵烟尘,自破口处踏出,一袭银袍纤尘不染,银白长发飞舞,如同天人。
      那里,被炸出来的破口外,百来名身着大月国普通士卒战甲的军人静默立着,为首手臂上套着代表队长的标志的高大士兵面朝神女,右手握拳至前胸,行了一个堪称典范的军礼。
      他道:“甲胄在身,不行跪礼。神女恕罪。”
      而后百来人齐齐面朝月夕,同时行礼,响起一片整齐有力的战甲铿锵声。这是极肃穆的场景,但月夕却没有多看,她的眼神定在高大士兵的身后——那里,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拉着队长战袍衣角,怯生生地看她。
      礼毕,队长抬手摘下黑铁头盔,露出清瘦却极有精神的脸,虽微微颔首,然神态自然平和,浑然天成一股静如山岳的气魄。他无视神女放在他身后孩童身上的目光,静静地开口,吐字清晰有力。
      “属下羽林卫六营预备役队长风玄合,辖下一百一十九人,前来迎接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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