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临安

10、打架

　　月夕在地下通道的这三个时辰里，浮云城已经易主。
　　撸天军四面围城，自天明时分发动总攻，两个时辰后便攻破东门，先锋部涌入城中进行巷战。一个时辰后，南门北门相继告破，南北两部先头部队进城时，从东门进入的部队正杀入内城，包围皇宫，开始绞杀大月国皇宫仅剩的上千帝国羽林军。
　　不久，皇宫告破，整个浮云城只余西城门尚在负隅顽抗。此处三个月前原有两万羽林军，到今日总攻前守军数不足一千八，是四处城门中守备最薄弱之处，却奇迹般支撑最久，并在全城涌入撸天军的同时，仍旧紧闭城门。
　　而东城门外，撸天军临时军营内外有序，丝毫不见得胜的骄纵兴奋。从前线运下的伤员被紧急送入营中，带着指挥官命令的传令官在营中穿梭。来来往往，忙而不乱。指挥营塔楼高台上，最高指挥官还在眺望城内情形，对于属下将指挥处移入城中的建议不予回应。
　　整个军营最中央指挥帐内，没有带兵攻入城中的高级将领们围坐在一起，讨论的内容竟然不在眼下的浮云城，而是尚未攻下的湍江行省。帐中放着一张大型会议用的木桌，上铺一张湍江行省全境详图，十几只手在上头推来推去，几乎将地图戳出洞来，靠前几人开始还坐着，后来直接站起凑到桌前，激烈的讨论演变为面红耳赤的争吵。
　　“泾水两岸足有十二里远，我军不习水战，这十二里的距离说近不近，敌人若在此迎战，我军非但渡不了河，在江面上还会损失大量兵员！”一个褐袍将领一掌拍在地图上，大声说，“强渡之策绝对不行！”
　　他对面的黑袍将领冷笑一声，道：“那你说怎么办？泾水横穿湍江全境，要逼近行省首府必要过河，此处已是河岸最窄之处，不可强渡？难不成你想带着四十万兵马绕过泾水，直达湍江行省北面？”说着这个将领手指在地图上沿着泾水画了一圈绕道路线。
　　褐袍将领看着那长长一个圈，脸红得不行，声音便弱了些，嗫嚅：“我也没说绕道取陆路，只是万万不可强渡。我军连胜至今，眼看帝国全境都在手，将士们期盼太平休养之心日益强烈，怎能在这关头遭此巨损？”
　　“这我难道不懂？”黑袍将领的声音大了些，“有本事你让北岭军都乖乖呆在对岸等你小心地渡河，再把他们一个个砍成七块八块好了！”
　　大月帝国湍江行省领主是清明大帝胞弟，北岭王封偁。在清明大帝东西征战的年份里，北岭王封偁一直谨守帝国北部，免除帝王后顾之忧。而后帝位数易，北岭王始终支持王室正统，在撸天军横行的今日，北岭军已是帝国内最后坚持封氏正统者。事实上，北岭军精锐程度不下羽林军，而北岭王的顽固程度，就算浮云城被夺了，也是不会承认大月国被灭，更莫说投降撸天军了。
　　因此，要占领帝国全境，熟悉水战的北岭军是最后的阻碍，与之相比，眼下必得的浮云城反倒没那么重要。
　　听了这话，黑袍将领身后便有人笑出声。
　　这两派人平时便不对付，此时为了湍江行省更是吵得厉害，这人一笑可不得了，褐袍将领面皮涨得通红，大喝：“谁在笑？！”
　　黑袍将领身后一个高个子闻言懒洋洋地站起来，无所谓地道：“我笑的，怎么样吧？”
　　“欺人太甚！”褐袍将领咬牙切齿，忍无可忍，一掌拍在木桌上，反手便要掀桌子，他身后的将领全部站了起来。
　　黑袍将领一手按在桌面上，看似轻轻巧巧，桌子竟被压得纹丝不动，他冷声道：“不许掀。”
　　“我偏要掀！”褐袍将领怒得没法儿，这桌子要是掀不成，那他今日便被对方羞辱到底，半分面子也没有了，因此手上用劲，使了十分力，却仍是没掀动。一来二往，木质的圆桌经不起这两头大力较劲，“嚓”地一声，粉身碎骨，木屑四处纷飞。
　　在这情况下，只听“铮”地一声锐响，有谁拔出了佩剑。
　　“谁拔的剑？！”褐袍将领大怒，回头暴喝。
　　他身后一个新晋年轻将领手举着佩剑呆呆地道：“长官，不是要打架吗？”
　　褐袍将领走过去，一巴掌扇去，脸色铁青：“那也不许拔剑！剑是用来对付敌人，不是用来打架的！”
　　新晋将领被打得一脸茫然，听了这话更是晕头转向，还没反应过来，却听褐袍将领继续道：“把这小子军衔扒了，让他去刷马槽。”
　　年轻将领虽然年轻，但能坐到总指挥帐中，已是军衔不低的将军，去刷马槽无疑是奇耻大辱，当下几乎哭出来，眼看同僚上来要脱他军服，不禁大喊：“长官！”朝褐袍将领看去，却见褐袍将领已经揪住了黑袍将领的衣领。
　　年少之人热血澎湃，见此情景兴奋不已，连自己即将面对的苦难也霎时忘了，忽然脑门上被人砸了一下，却是脱他军服的同僚打了他一拳，这年轻将领委屈极了：“怎么又打我？”
　　那同僚道：“谁让你多事？快滚快滚。”
　　说着一把将他推出帐外，年轻将领最后朝里面看了一眼，只见自己的长官已把死对头黑袍将领按在椅子上，那椅子被猛力一靠，一下子散了架。
　　总指挥帐外，这个年轻将领一脸茫然，这时倒没人来管他了。
　　“小将军，给我帮个忙。”忽然，身旁响起一个温和清爽的女声。
　　年轻将领抬头看去，只见帐篷另一边站着一个男装打扮的女性，长发挽髻，没有穿战袍。他忽然想起，其实军中是有一名女将军的，名叫莫贤，据说功勋地位远远高于在帐中争吵的长官们，于是连忙行了个标准军礼，女将军也回了个礼。
　　只是面前这位女性分明二十六七的年纪，大他没有几岁，却称他为“小将军”，虽然奇怪，却没有让他不高兴，因为这位女性浑身上下散发着淡淡雍和光芒，看来淡定成熟，气质很是可亲，无论如何在她面前是无法生成小情绪的。
　　他恭敬道：“长官，请吩咐。”
　　莫贤淡淡一笑，道：“不必拘谨。你且进去，告诉你的长官，将军一个人到西城门去了。”
　　“是！”既然是长官命令，虽然才被轰出来，也得进去了。
　　年轻将领进帐，只见帐中已是一片人仰马翻，所有人打成一片，最里头黑袍将领和高个子将军两人合起来揍一个人，一看，竟是自家长官！
　　年轻将领大急，高声喊：“长官！莫将军说将军到西城门去了！”
　　没人理他，只好再次大喊：“长！官！将！军！去！西！门！了！”
　　这次他喊得非常响亮，不仅里头的三个人听见了，几乎所有人都停了动作，脸上都是痛得龇牙咧嘴的表情。
　　褐袍将领推开挡着他的高个子，两三步跨到帐边，粗声粗气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年轻将领于是道：“回长官，莫将军让属下进来禀告，将军一个人到西门去了。”
　　“你怎么不早说？”褐袍将领面色大变，掀开帐帘仰头看去，塔楼上果然只有两个站岗的当值士兵，早先还在那里观看城中景况的首领不见了。
　　“莫将军！”褐袍将领这才发现帐边还站了个人，连忙行礼，“将军离开了多久？”
　　莫贤笑笑：“不是很久，就在你掀桌子的时候。”
　　褐袍将领困窘不已，连忙行了个礼，往帐边跑去。随后黑袍将领和高个子出来，二人也是恭敬地向莫贤行礼，行完礼后高个子还笑嘻嘻的，莫贤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帐中人全部跟出来，纷纷朝女将军行礼，然后往都帐边跑去，跨上自己的战马，带着卫队先后奔出营区。一行人浩浩荡荡，肩上军衔亮晃晃的，使得沿途士兵惊乍不已。
　　撸天军首领姓莫，与这女将军同姓，平日里称呼高级将领时，都是称呼其为某将军，而首领到今日虽夺得天下，但仍未称帝，不允许旁人称他“陛下”，若称呼其“莫将军”则容易与莫贤女将军混淆，故而军中唯一一位被人提起时不带姓的将军，便是首领。
　　此际首领已是万金之躯，冲锋陷阵之事绝对是做不得的，浮云城虽已在手，但西门仍有战斗，将军独自前往，不能说不是危险重重。
　　年轻将领一出来，看见的便是十数骑绝尘而去的背影，当下大惊，对帐边的女将军说：“长官们都出去了，要是出事怎么办！”
　　莫贤奇怪地看他一眼，道：“我在这里，能出什么事？”
　　年轻将领急得满面通红，口齿有些不利索：“不是，属下指的是，外面还有不少乱兵，长官，长官们只带几个护卫，要是出事……”
　　听到这，莫贤摆手一笑，道：“不用担心，你的长官们能在帐内打架，难道还对付不了几个乱兵吗？”
　　“可是……”
　　“这是将军的命令，”莫贤一脸笑意，“将军说了，西门有浮云城里最了不得的人物将要出现，让军中将领都去见识见识真正的将王风采，省得这群土包子成天只晓得像猫狗似的掐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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