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丹炉历险记》擅长摸鱼

3、悬金池显灵

　　聂聆二人笑闹着走了好一会儿，直讲的口干舌燥，又几无话题可聊了，方歇了嘴。好在雨停了下来，二人又行了片刻，便走到了传说中的悬金池处。

　　悬金池藏于一座不起眼的山洞内，池面上方的岩壁如井口般敞开了面盆大小的圆孔，月光散下，刚好满映了池水。水面粼粼闪闪，四下像是笼了层薄纱，十分梦幻。

　　聂聆拉着张宪上前，见池水与上两次仍无二状，小脸上顿时写满了失落。都说悬金池灿若流金，可眼下池水不见一点金光，与寻常泉水别无二致。张宪也觉得坊间传闻果然不靠谱，自己本不是十分相信的，也不知是谁以讹传讹，把一汪子清泉说成了金泉。

　　他见聂聆沮丧的很，眼圈发红，可怜见的，不安慰一番就太说不过去了。

　　但张宪知道自己向来嘴笨，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寻思了半天，挠了挠头道：“那，回去吃酥饼子吧。”

　　聂聆半天没言语，不多久也想开了，又揉了好一会儿眼睛，方说，要吃桂花馅和玫瑰馅的。

　　张宪紧跟着说：“聆儿，咱们来了也有三回了，每回不都是赶着满月来的，也不见那悬金池现身，都说事不过三，此事算了吧。况且我爹肯定会答应我去托媒人提亲的，打小先生就是喜欢我 ，我爹又肯定备了重礼，到时候你回去了，就跟先生说，要么嫁我，要么嫁猴儿，你想啊，那先生必是选我的！”

　　聂聆正吸着鼻子，一听就笑了：“我爹还没松口呢，倒是美的你！”

　　“排除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先生也就只能选我了。”

　　见聂聆破涕为笑，张宪伸手戳她的腰肋，惹得聂聆咿咿呀呀的连声尖叫。

　　两人又嬉闹了好一阵，方歇下，聂聆忽然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个暗金色的小香囊，看了又看。香囊绣着两只胖胖的鸳鸯，丑是丑了点，聂聆已尽量绣的认真了。香囊里面装着合书的八字，又夹了红豆，红绳，鼓囊囊的，仿佛生怕仙人不懂她的心意一样。张宪也是第一次见这香囊，刚想拿来把玩一下，聂聆一阵害羞，撇转开身子，赶紧用力将香囊掷进池里。

　　“你绣的？”

　　“嗯。”聂聆脸色绯红。

　　“还不见金池，就投了？”

　　“不然拿它做传家宝嘛！说不定是神仙告假了，我先占个位置。”

　　“合该是要投的，我倒是喜欢金色，不过我有些好奇。一张书了八字的纸，折几下也不至那么厚吧。你还放了什么吧？还有那两只锦鸡……”

　　听见张宪敢揶揄自己的女红，聂聆顿时气急，捶打了张宪几拳，还不解气，又捧住张宪胳膊，一口咬下去，疼的张宪直吁气 ，连忙改口，我认得，鸳鸯诶，鸳鸯，是鸳鸯，好妹妹快松口！

　　听张宪连连告饶，聂聆才恨恨的松开了张宪的胳膊，而后又紧紧搂住张宪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胸口，埋住脸，听着他急促的心跳。

　　两人顺势靠坐在岩壁下，看着悬金池。他们俩表面上久久不语 ，实则进行着激烈的心理活动。张宪揉了揉胳膊，偷偷看了看牙印，竟有些出血。心想着小姑娘下嘴真狠，应该是属小狗的。小狗就小狗吧，谁让自己喜欢呢，再咬几口也乐意。不行，也不能白被咬一口，总要占点便宜回来。

　　“宪哥，疼吗？”看着牙印，聂聆有些心虚，悄悄问了一声。

　　“你说呢？”

　　“那你咬回我一口吧，不能用力啊，咬疼了我就哭了啊，哄不好的。”

　　“好，那你闭眼。”

　　“嗨，你还真咬，我就客气一下，我就…哎”

　　张宪亲了小聆儿一口，计划良久，下嘴果决，脸上，下巴往上，鼻子往下的那里。

　　聂聆紧张的眼睛大睁，与张宪四目相对，于是她又赶紧闭上。长睫毛一扫，痒的张宪也闭上了眼睛。

　　四下寂静，不时有水珠从圆孔垂落，点入悬金池面，荡漾着暧昧的滴答声。

　　不知吻了多久，也不知谁先松开了谁，两人都羞的偏过头去，好一会儿，张宪才将头转回来，看向聂聆，聂聆也正看着他。

　　聂聆咬了咬嘴唇：“张宪，你发誓，不得负我。永远，永远。你若不要我了，我只好去死了。”

　　张宪喉结滚动了一下。

　　聂聆衣衫有些散乱，发髻上的簪子也歪了一半。她索性拔了下来，如瀑长发直直垂下。张宪看着聂聆眼波含水，泫然欲泣的模样，难不成，此时此地，她有了近一步打算了吗？张宪喉咙发干，赌咒发誓的话一遍遍在心里滚过。我张宪若有负于聆儿，不日暴毙，遭五雷轰顶，遭刀砍斧劈，遭重疾不得医，遭剖心挖眼，遭厉鬼索命，遭……

　　一声异响，悬金池面突然水泡翻滚，散出灼热的气息来，就如同烧开了般，池水颜色也骤然变化，一抹金色渲晕开来，好像煮化的金水。

　　“聆儿，你快看，悬金池！”张宪愣了片刻，一下子站起，喊了出来。

　　聂聆也瞧见了，直喊道：“宪哥！宪哥宪哥！显灵了宪哥！八字，仙人看到了！仙人觉得我们合得很呀！”刚说罢，又兴奋的蹦了起来，挂在张宪的脖子上，恨不得窜上天。

　　“确实合得很。”

　　模糊的女子声音从悬金池里传出，一只鎏金丹炉荡开金汤缓缓拔出。丹炉三足缠着金乌，攀援而上，炉身有破损的纹银图案，密密麻麻，细看下竟都是些认不得的文字。炉身上端镂空处金气弥漫，镂空的形状像是伴着火云的太阳，间有一龙一雀，龙头雀喙在云日旁两两相对。

　　丹炉颤颤巍巍地打着旋，绕着聂聆与张宪盘转了一圈。张宪恍然：“丹炉修成精了！”话出口才觉得不妥，他想到了悬金池与仙翁的传说。这成仙了和成精了，其中差了不止一点意思。

　　池内人像是没听到般，丹炉悬回金池上方，缓缓停稳后，又顿了下，那声音又唤道：“聂聆，过来。”

　　“哎宪哥，神仙认得我呢！”聂聆欢脱的跑到了池边，不顾扑面的热浪，站定在炉前。心想着，丹炉神仙这是要赐福了吧！她不想要仙丹，不要财宝，只想求神仙让她和自己的宪哥能够伉俪白首，一辈子无病无灾，子孙满堂，平安喜乐。都说悬金池定姻缘，虽然这悬金池里蹦出的神仙不是牵线的月老，而似乎是个口吐人言的丹炉，但实现自己这些小小愿望，对神仙来说是再容易不过了吧。

　　张宪惊讶之余，只觉得金池热的有些危险，他想站到聂聆身边，刚要抬脚，便被那女声喝止了。神仙开口，张宪也不敢上前，只得略有焦急的看向聂聆。

　　聂聆倒是丝毫不惧怕，只对丹炉问到：“神仙，我和宪哥，我们，那个我们合的来吗？”聂聆紧张之下，一句话直讲的磕磕巴巴。

　　“我们合得很，你要是觉得不合适，以后你可以慢慢适应。”那声音答非所问，显然，这个“我们”并不是指张宪和聂聆。

　　说完，也不等聂聆回答，这鎏金丹炉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突然就将聂聆吸扯过去，一人一炉直直栽入滚开的金池内，转瞬就没了踪影。

　　张宪脑子一片空白，那可是滚开的金池！几步外的他都能感觉到扑面的热浪，那金池水又该多么可怖！他踉跄着奔到池边，想也没想就伸手捞去。

　　噗呲声下，一阵白烟升起，张宪伸入池中的右手，竟生生烧融，连骨头都没有留下。

　　突如其来的剧痛险将张宪昏过去。巨大的悲伤却比手上的疼痛还难捱，他的心如同被剜去一般。

　　“聆儿！！！”

　　明明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少女，那个他要娶过门的，要他赌咒发誓不相负的聆儿，竟被这丹炉妖怪害了性命，跌入滚烫的金池内，连句疼都喊不出，便就此了无痕迹了。以金池此刻之炽热，小小的姑娘怕是连尸首都捞不回来。

　　愈想愈悲，张宪几乎失去了理智，心中只觉得，不如同去了吧。

　　张宪撑着瘫软的身体，爬向了池边，想投身池中。可丹炉确实是不待见他，这金池也像不愿收他一般，此时此刻，从悬金池上方洞窟岩壁的圆孔看去，空中的月光骤然被云翳遮掩，天上变戏法般的下起了大雨，雨水从悬金池顶当头浇下。再看悬金池，早已恢复了平常模样，像是从未翻涌过什么金汤，也未见过什么口吐人言的丹炉。

　　张宪两眼发黑，喉头腥甜，猛地咳出一口血来，缓缓地瘫在地上，几乎窒息。他嘴中含糊念着什么，昏了过去。

　　......

　　次日天不亮，张承及聂先生领一众家丁进山寻人。众人沿着脚印，四下呼喊，但不见应答。众人一路行着，直跟到脚印中断的地方，抬眼望去，便瞧见这山涧洞口了。此时已是晌午，张承差两个家丁进洞寻人，自己则宽慰着旁边的聂先生。

　　“昨日雨势大，两个孩子兴许是进洞躲雨去了，一时困倦，歇下了吧。”张承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大可能，即便歇下了，现下也该是折返了，洞前脚印有进无出，只怕两人是出了什么事。

　　不多时，听见洞内似乎有喧闹声，两个老翁及众家丁赶紧跟着进洞去了。

　　“老爷，小少爷找到了，您往洞里面走，往这边！小少爷在这儿！”

　　张承见张宪瘫在地上，动也不动，一时竟有些恍惚。自己只一个独子，张宪就是他的命了。眼下张宪不省人事，生死不知，老乡绅觉得自己已去了半条命。

　　一旁的聂先生更是悲痛的不能自已，张宪起码还囫囵个儿躺在这里，聂聆却不见了踪影。

　　“只他一个人？张老头，聂聆呢！我的女儿呢！！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呀！”聂先生一双干瘦的手颤抖着扣住张承的肩膀，拼命的摇晃。一旁家丁见状，连忙叉开了老泪纵横的聂先生。

　　先进洞的家丁把张宪托上了担架，翻看着有没有外伤。摸向袖口时，才惊慌的叫了出来。

　　“可还有口气？”张承的声音颤颤巍巍，一句话竟去了一身力气。

　　“老爷...小少爷还活着，只是小少爷的...右手，没了！”

　　“右手，握笔的那只？人在就好，先抬回去…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