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丹炉历险记》擅长摸鱼

1、滚过的铜球

　　觅金涧早些年便是淘金胜地，传闻河流中常能筛出金沙来，故而总会有些人来此筛沙淘金。

　　起初只有零散闲人来此碰碰运气，常有所获，而后消息灵通者纷至沓来，一时间河岸人头攒动，筛沙淘金者比那河中金沙还多。

　　没过几年，觅金涧便被官衙收辖，往来的淘金客们被一并逐出，不得入内。说来也怪，自此之后河水中再难觅得金沙，此地也就逐渐荒废了。

　　涧外有片不大的河滩，隆冬时节，河水上冻，滩涂上尽剩下些呲牙咧嘴的细小碎石。四周立着许多嶙峋怪树，将北风擦出声声嘶鸣。

　　金池老祖、金池宗主及护宗长老三人自河滩上空疾驰而过，片刻后，又缓步退来。三人中，有一人须发皆白，面容枯朽，死气冲顶，此人正是金池老祖。另两人皆是中年模样，一人持银剑，一人擎银炉，分别是掌教宗主与护宗长老。

　　金池老祖本是三才境中的地源境高手，境界圆满，已半步踏入天缘境界。因突破天缘境失败，金池老祖连受九道天缘雷劫，寿数尽折，重伤濒死。天衢宗、祭丹宗、育剑宗三宗探听到消息后接连发难。先是挑衅试探，后又纵容本宗子弟赌斗杀人，金池宗一忍再忍，疲于招架，却也无可奈何。

　　今日修盟丹会，金池老祖三人率门众赴会求丹，不料遭三宗之人联手埋伏，身陷囹圄。三宗老祖亲至，高手尽出，围杀金池宗众。金池宗众几经逃遁，仍被衔尾追杀。金池老祖被逼无耐，与宗主及长老匆匆逃往临近凡人国中。

　　此时金池宗三人神色凝重，脊背互倚，一并自空中降落在河滩正中央。

　　飒飒声动，自那怪树丛中、溪滩后头，十数名半步人元境的碎虚修士驰掣而至，将金池老祖等人重重包围。三宗老祖信步闲庭，手中各祭法宝，自后头缓缓而来。

　　“天衢道友、祭丹道友、育剑道友，我金池宗自问未曾开罪你三宗，你等为何苦苦相逼？”

　　“闲话休说，我与二位道友为何对你金池宗出手，你心中有数。若把界宝交来，我等自可放你离去，你那金池宗也能免去灭宗之祸。”育剑尊者语毕，并指成剑，自掌中引出一把三尺青锋，轻轻擦拭起来。

　　“你也贪图我这界宝吗？祭丹仙师！当年我助你祭丹宗少宗炼化玄阴丹毒，救你徒孙性命，此恩你当真忘了？”

　　“金池老祖，明人不说暗话，界宝里有什么大家都晓得，如此重宝自是有能者居之！你听我一句劝，交出那东西，我等还可相安无事。你修道不易，这劫伤也未必不可压制。若你执意与我等作对……看在当年恩情上，金池宗破，我留你半支主脉。”祭丹老祖神色复杂，语气却毫不动摇。

　　“金池，速速决断，如今你破境失败，重伤在身，我等杀你，至少有六成把握。”

　　“天衢道人，今日之争，定是你一力挑起，只有你知道我怀有界宝之事……咳咳……”

　　天衢道人眉心开裂，一道竖瞳对金池老祖上下一扫。

　　“劫雷入了灵台，哼，杀你还能再添两成把握。”

　　金池老祖自知再无商量余地，只得祭出法宝兵器，向界宝内暗自传音，准备殊死一战。

　　“这金池老儿修为高我等半筹，一齐动手灭杀此獠！”

　　天衢道人越众而出，杀向金池老祖。育剑、祭丹二人紧随其后，一并出击，三人与金池老祖缠斗在一起。本就受伤的金池宗掌教宗主与护宗长老被三宗其他修士围攻，不出片刻便双双陨落。

　　三位地源境与一位地源境圆满，四名老怪战做一团，凌空斗法，大有撕天裂地之势。

　　……

　　界宝内天地广阔，与界宝外的世界相比，亦无不同。此界宝为某大能亲手炼制，内蕴空间之力，界宝百息，不过外界一息；外界三日，界宝便是一年。这种内蕴空间之力的界宝向来罕见，但在修界也不是如何宝贵。修士吐纳首重灵气。界宝虽然有空间之力，修练起来事半功倍，但其中的灵气实在不多，能将一两名修士供养到第二步已是罕见，故而这类界宝虽然稀缺但也不是不可或缺。

　　金池老祖地源初成时，曾将一缕分神送入界宝内修炼，外界不过短短十年，这分神已从练气期修至第二步的地源境界。

　　分神亦以金池自称，成就真仙，跻身地源境界后，于界宝内九重天外创立山门，不争道统，不纳香火，据一山之地，除三界厄害，有大功德，因其武德充沛，界宝内的土著仙人称其为金池仙君。

　　金池仙界高悬九天，一座仙山浮于仙界正中 。峰顶上有一潭金色池水，道源仙气自池内涌出，浓郁的犹若实质。四周郁郁葱葱，尽是些凡间不得见的奇珍草木。

　　此山取自人界，峰顶是金池仙君得道成仙之处。开创金池仙界时，仙君将此山连带山上生灵一并取来。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山上生灵同享了金池仙君的福泽，飞禽走兽、草木虫鱼，有了灵智不说，还纷纷化型。

　　仙君取山时，正对着城那面的山峰处还住着一户人家，是一个老樵夫和他的瞎眼婆娘。当时两个老家伙正坐在门口吃饭，刚要闷头扒饭的樵夫突然感觉脚底传来一阵巨力，一下子把他掀了个跟头。他抬眼看去，半空中有一个金袍仙人，足踏天空，双手对着山体做虚擎状，紧接着，整座山峰腾的拔地而起。

　　樵夫被颠的头晕目眩，眼瞧着山脚下的集市越来越小 ，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赶忙去扯身旁的老婆。

　　“婆娘，这，这山是不是飞起来了？”

　　“老头子，我哪里看得见呀！”

　　金池仙君一时不察，取金池圣山时还带上了两个凡人，连锅碗瓢盆也一并打了包，不过他也懒得出手将二人送下去。这对老夫妻留在了仙界，二人被金池仙君擢为金池圣山的守山神，家里的锅碗瓢盆砍柴斧针线包也都跟着沾了光，咿咿呀呀的满地乱走，还缠着老樵夫学人话。

　　仙君府邸就在峰顶金池旁。此时仙君正与邵先生弈棋。仙君执白子，邵先生执黑子，两边落子声不断。好端端的围棋，在两人手下毫无运筹帷幄的气势，倒很有几分流氓打架的势头，两人好似赤膊上阵，比谁出拳更快，比谁出拳更狠。

　　“绍老头，说好半息落一子的，该你了”

　　“仙君呐，这快棋下起来忒是无趣，您填一子，我抵上一子，五子连珠都没有这么快，围棋哪有这么下的！”

　　“与你这老家伙哪下得了慢棋，每每落迟了一子，怕是都要叫你算了去！”

　　“仙君您说笑了，小仙我哪里算得到您头上……哎呀，您瞧着，人老眼花，仙君，您身后刚刚是不是滚过去一个铜球！”

　　“小老儿，休要诓我，想趁我回头好悔上几步棋，本仙君才不上你的当！”

　　“这……兴许是在下看花眼了，但那铜球好像是仙君您的丹炉……”

　　金池仙君不耐烦回头瞥了一眼，未见什么铜球丹炉。转念一想，回过头来，煞有介事的喝到：“邵老头，不对，这棋盘不大对劲儿，刚刚好像不是这样的。你好歹也是个神仙，怎好意思耍赖！定是你趁本仙君回头，挪了棋子！本仙君要扣罚你十颗子！”说完，他也不听邵先生辩驳，大手一挥，划拉下一大把黑子，手里攥的满满当当，这哪止十颗呀。

　　邵先生气的胡子乱颤，还说什么神仙耍赖，你个仙君简直是赖皮大王。通易数会算卜的小神仙多了去了，这金池仙君怎么总逮着自己下棋。每每赢棋，还要十分得意的说，饶是你们这帮老家伙天机算尽，也算不得本仙君的珍珑妙手！

　　这是哪门子仙君！老头子越想越悲愤，但也不好表现，只得咽下这口气。

　　邵先生咳嗽了几声，继续落子。时不时要故意下错几步，时不时还要咂舌皱眉，时不时还要恭维几声，什么仙君棋势锋锐难当，此招以力破巧。又是什么兵行诡道，落子难测，手筋妙着，谋算老成，直听的金池仙君频频点头，颇为自得。

　　最后，邵先生照例拱手认降，金池仙君挥了挥手，边上候着的毛笔仙赶紧算了算黑白目数，并在簿子上记下战果。

　　金池仙君弈棋于邵尧夫，九十八胜一负一平。

　　邵先生还记得，第一次与仙君下棋，一胜换来了一阵毒打，饶是他身具仙躯，仍在玉露宫的固髓床上躺了足足七天。第二次的一平比一胜那次好了太多，他还是挨了一顿老拳，但却幸运的比上次少躺了三天。

　　眼见战果已定，邵先生像完成了任务一般，打算脚底抹油。按照惯例，他一边客套着，一边往门口挪去。

　　“仙君果然不愧盛名，小仙自认通熟围棋之蕴妙，又有梅花术相辅，但在仙君手下也难有一合之力。弈棋如论道，今日与仙君弈于金池之巅，得仙君指点，小仙实是受益匪浅，迫不及待地想回去细细研磨一番。小仙先告退了，来日还望仙君不吝赐教。”

　　邵先生陪着小心，嘴上客套着，身子已迈到了门边。但仙君没开口送客，邵雍也真不敢一走了之。

　　“再来一盘？”

　　“啊，小老儿胸口好闷，咳咳！”

　　“算了。邵尧夫，你心里是不是一直想问，本仙君为什么总逮着你来下棋？”

　　“小仙不敢！”

　　“说来无妨，也没什么其他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你夸我夸的最实在。”

　　金池仙君对这个知道进退的小神仙十分满意。

　　“明天你不必来了，叫刘甫之见我。”

　　邵先生得令，连连作揖，走的毫不拖沓，直到踏出金池仙界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当时说仙君身后滚过了铜球，长得像仙君的丹炉，这确实不是谎话。可以金池仙君之大能，又怎么会连自己府邸里发生的事都不知道呢？

　　老头子越想越觉得奇怪，这里必然有阴谋，有着不断挠拨着他的好奇心的阴谋。他悄然掐起梅花术指诀，心中默算。

　　此时，金池仙界另一面，正路过一队巡界天兵。眼见着一道金色惊雷自仙界内金池山顶劈将出来，在金池仙界外另一端轰然炸响。众天兵装作浑然不知，紧赶着加速前进，只求尽快远离金池仙界的地头。

　　仙君府内，金池仙君收了棋盘，随手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牍。这玉牍是仙君从外界带来的，专为本尊传音之用。

　　“分神，界宝有变，携炉剑速逃，封山门，启大阵，不容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