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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路了 ...

  •   “他要来了!”江檎书猛地抽出长刀来。身后黑暗里那一步一步的铿锵之声似是嫌恐慌的氛围还不够,偏要缓步前行。沾上脏污的长靴踏过尸山血海,不带丝毫停顿地向他们靠近。
      “我来挡住他,”江檎书横了横心,抬头对对面的那个男人说道,“长天,你带着陛下离开,保护好他。”
      对面的男子浓眉大眼,眉头紧锁,一身漆黑的披风都沾满了鲜血,手里提着一把剑;闻言上前想要将伏在地上的青年扶起。那青年一身锦绣龙纹黄袍,此刻却被坠的狼狈不堪;他仰起脖子,那张脸可谓风神俊朗,纵是一头黑发散乱的垂在脑后,唇角沾着血迹也不曾使他丧失半分贵气。只是此刻他双眼泛红,目光有些狂乱。
      “你什么意思?”他支撑着站起身,吃力地质问道,“你一个人如何同他抗衡?”
      “他不会伤我的,”江檎书平静地望着他,“顶多把我关起来。”顿了顿,忽地莞尔一笑,“怎么,陛下舍不得我?”
      “舍——这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少年皇帝急得涨红了脸,“你知道他想干什么,一旦你跟他走——”
      “陛下所言极是,江大将军,”胡长天眯起眼看了看他,“你还是随我们一起离开吧。”
      江檎书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又睁开,长叹了一口气:“只要我跟着你们走,风无岸定会追着我们到天涯海角。这一辈子,谁也别想消停。”
      “但——”那少年皇帝简直急得百口莫辩,但江檎书注视着他,忽然猛地伸手将他拉近自己,一吻印在了他被碎发掩住了大半的额头。那双唇冰凉的,似是一片雪花落在了头顶。小皇帝瞪大眼睛,后半截话就这么生生咽了回去,落到喉咙里,变成了一声似是似非的啜泣。
      “承蒙陛下厚爱,江某万死不辞。”江檎书轻声道,贴近他耳边,“季珩。”然后忽然一发力猛地将他推到胡长天身边,自己提刀转过身冲入了后方仍在激战的两族大军中。那银白狐裘被狂风吹得翻飞着要舞破天穹,别有一番悲壮之感。
      “江檎书!”季珩一愣,大喊着他的名字。
      那人决意已然,却不忘回头穿过怒啸的狂风,扯着嗓子道:“胡长天!你给我把他护好了!他要是有什么闪失,等老子做了鬼回来定要找你算账!”
      胡长天嘴角抽了抽,咽了口气:“你自己也一样!”他吼了回去,眼睁睁看着他冲入敌阵没了踪影,咬牙扶起季珩,翻身上马,一骑绝尘。
      另一边的江檎书听到马声嘶鸣,淡淡一笑,转过头平静地迎视对面妖族大军首领如炬的目光。千军万马是天地为他做的铺垫,而他只身立在前边,冰霜打过的容颜遗世而独立,冷漠中却又难藏些许愤恨。
      “想打?”风无岸冷冷地问。
      “你试试。”江檎书不动声色地将佩刀横在他面前。就在那一刻,漫天飘雪,扬扬洒洒,一如他们初见那棵梨花树下;而这时那些看似波澜不惊的回忆,就在此时横在他们中间的这把刀上,只消一句指令便足以略过从前那些不可言说的温情,引得天崩地裂,血肉横飞。

      ***************

      文阙城内少有的热闹,大白天就爆竹声不断,站在街上放眼望去都是大红灯笼把过往行人的面孔衬的容光焕发。整座城镇都是一派喜气。这会儿小商贩差不多都出来了,一面吆喝着一面又要留神不被追逐抢糖的小孩子绊了脚,不然那些镯子什么的一旦碎了一地可够他们倒阵子霉。不过是没人拦着这些孩子闹的,总算不用烂在家里背书,他们自然要闹一闹,也是为图个气氛。
      但他们闹腾的声音再大,也不足以惊醒在江家酒楼最顶层酣睡的少年。作为理所当然应被呼来喝去的店小二,他已经忙活了一天,客人七嘴八舌的吆喝弄得他应接不暇。尤其赶上这大过节的,更是差点跑断了气。但凭着一副好皮囊和灵活麻利的腿脚,他在客人中间混得很开,特别能逗那些富家小姐开心。这么一来趁这家酒楼的老板---他伯父江路不注意,他还能多捞着几个子儿。
      “江烟!”楼下传来一声怒喝,“你是不是又在偷懒?”
      少年像被蛰了一样一跃而起,迅速抹了把脸。他定了定神,随即道:“没呢,阿环!我——”
      “没偷懒我怎么在楼下这么半天没看见你?”楼下的女人气咻咻地问,“难得那几家的姑娘都过来了,你居然没屁颠儿跑下来招呼?”
      江烟暗自叹气,人缘太好有时也是个麻烦。他正思忖着怎么应付,没想到阿环居然来了个杀手锏。
      “你再不下来我回头告诉江老板!”
      “别!”江烟立马哀嚎一声,“姑奶奶,好阿环!您别急,我这不就下来呢嘛!你说这大过节的......”
      “你先去地窖拿坛秋竹果。”阿环没理他,吩咐道。江烟忙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地窖,不敢再多话。别看他嘴皮子利索,实际上却也是行动派,虽然他对这个指令满腹疑惑。要知道,秋竹果是他们江家用祖传配方调制的烈性酒,价高,一般人买不起;再者味苦,少有懂行的人能品得来;又不能药用,所以江烟至今也没弄明白他伯父把十来坛秋竹果藏在地窖是为了什么,除了占地方和赔钱外,他看不出有其它用处。
      待他马不停蹄地把秋竹果捧上来,已经调整好了表情。毕竟这张脸不落尘俗,而且年轻。初及弱冠,又成天跑腿上窜下跳的练就了一副好身材,任哪个大家闺秀对着个面皮白净,双眼勾人,一笑一颗虎牙,又小嘴儿抹了蜜的少年都是抗拒不了的。不过可惜阿环已经过了那个年纪。
      “少跟我油嘴滑舌。”她毫不留情地对江烟说道,“这会儿叫你下来是为你好,你让我打听的那件事,我这儿有眉目了。”
      江烟一听,便迅速收敛了自以为得体的笑意。他变脸奇快,正经起来惟妙惟肖地模仿那些文人雅士吟词叹曲,让人把他误认成哪个名门公子都是发生过的事儿;而嬉皮笑脸起来又有股平易近人的市井气息,很是讨人喜欢。
      然而阿环对他这个变化早已习以为常,她缓缓说道:“里屋靠窗坐着个单桌的年轻人,背了把剑,方才刚点了秋竹果,又订了房间要留宿。我让人打听,他似乎要去束幽。你不是也要去吗,正好跟他结伴。我看那人挺老实。”
      江烟一笑,露出那颗标志性的虎牙:“不愧是阿环,办事就是利索!”
      “去,用你说。”阿环一撇嘴,“你把秋竹果给他送去,顺便套一套他的话。若能办成最好。这个结在你心上,一直解不开也不舒坦。”
      “好嘞!”江烟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他深吸一口气,端正姿势,脑袋里冒出了一堆套近乎常说的话,最后却又一一划掉了。这些话用在姑娘身上还行,但若对方是个大男人,他还真不知从何处谈起才不至于把自己的意图表现得太明显。
      但为了去束幽,豁出去了。想到这儿,他不明所以地紧了紧衣衫,抱着秋竹果推开屋门迈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打眼儿就是目标。都不用阿环强调,对方太过显眼,想不注意都不行。
      对方一袭黑衣束身,正坐在桌旁。修长的手指缓缓拂过手中杯身雕刻的纹路,目光却望向窗外。江烟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这人浑身一股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气息。好像一副拥挤的市井图里被强行画进去了一个周身泛光的飞仙,超凡脱俗,却甚是孤寂。江烟注意到周围的人都在瞟他,看来这位仁兄要么脑子不太好使,要么不走寻常路,把自己打扮成这么个引人注目的模样。
      要说引人注目,人家不过背了把剑。他江烟倒是没资格说别人引人瞩目的。
      江烟暗自酝酿一番,然后笑意渐展。他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把酒坛放到桌上:“这位爷,您的秋竹果。”
      男子转过头来,目光落到他身上。有那么一瞬,江烟确定自己不会看错,对方的眼瞳似乎诧异地放大了,而他自己也是倏然一惊。他惊是惊在自己活了二十年,头一次见到拥有如此绝世相貌的男子。对方细目长眉,乍一看文弱,实则目光森冷锐利,单是被他看着,江烟就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除此之外,他皮肤苍白,好像体质有些虚弱,但嘴唇却出奇的红润好看,少女都要自愧不如。整体说来,五官若分开来单看不觉如何,可放在他脸上却凑出了一种令人赞叹不已的仙劲儿,不难看出是常年修道之人。
      对方没有开口的打算,江烟便故作惊讶道:“我还在想,点秋竹果的会是个多五大三粗的汉子,没想到是个年轻小哥。阁下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儿,独自来我家酒楼解闷儿啊?要我说,您真来对地方了,”说着,他假装没看见对方写满拒绝的目光,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来,滔滔不绝道:“我家秋竹果,别看买的少,其实包治百病,解百火。您不知上的什么火,要不跟在下聊聊?”
      男子给自己倒了杯酒:“多谢,不必。”出于礼节的推脱,但不难听出他语气的生硬。不过江烟身经百战,什么样的客人他都伺候过,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果然是有难言之隐啊。”在下姓江名烟,字落言。这位仙友怎么称呼?”
      男人饮下一口酒:“风桀。”
      江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阁下只点酒,不要几盘小菜吗?若是一会儿要赶路······”
      “我今夜在此留宿。”对方打断了他。
      “原来如此。阁下不是本地人吧?看您这身装束,又没多少行囊,是要去往何处啊?”
      “束幽。”风桀显然希望他快点问完快点走,回答倒是爽快。江烟睁大眼睛,故意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束幽!九大仙族灵脉聚集之地,仙门九城的中心。我若没记错,过几天又要选拔弟子进入束幽深造了,阁下也是为此前去吗?”
      “不是。”风桀的语气有些厌烦。江烟迅速接道:“也对,阁下仙风道骨,想必已具备了一定的修为,不必再学了。”他若有所思地偏过头,“不过好巧,我也正要去束幽求学。”他抬起眼去看风桀,绽开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但我没有什么长途跋涉的经验。阁下若不嫌弃,可否带上我同行啊?”
      风桀差点把酒洒出来。方才这个陌生少年一连珠炮似的提问早已把他弄得不胜其烦,这会儿居然提出要与他同行?光是想象一路上他在自己旁边喋喋不休,风桀头皮都发麻了。
      “抱歉,我从不携人随行。”他冷冷地回答道。
      “放心,我不会惹麻烦的。这道儿我是真的不熟,自己走怕会迷路啊。”这话倒是真的,江烟长这么大都没踏出过文阙城半步。
      “这个时候应该会有不少要去束幽的人。”风桀喝完了酒,起身要离开。
      “但····哎,等·····”江烟有些失落地开口,但对方已经撩开帘子走出去了,剩下屋里其他客人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还有几个人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江烟。其中一个男人开口道:“江老弟你还真有勇气,敢和他搭话。”
      “周兄。”江烟接过他递过来的酒。这人平常经常来酒楼里喝酒,和他也算熟络,“怎么,您认识这个风桀?”
      “认识?别闹了,怎么可能。我说你天天古灵精怪的,消息怎么一下子不灵通了呢?那么大的事都没听说?”
      “大事?”江烟愣了愣,“还请周兄赐教!”
      这位周兄平常话也不少,文阙城内外的事他可谓无所不知。江烟这么一问,周围几个人也来了兴趣,他顿时得意起来,故弄玄虚道:“这个风桀,是素陵城的人。掌管素陵的文家知道吧?现任族长文玄的弟弟文廷居前几日惨遭樊许杀害······”
      “樊许?那个岚杀关的魔头?”随即不知谁惊呼一声打断了他。仙门九城之外便是魔域岚杀关,两边对峙了近千年。岚杀关自从樊许操控大局之后,与仙门九城倒是还算相安无事。虽不知他打什么算盘,但不闹就算好的了,一直以来也没怎么找麻烦。而他若杀了素陵城主的弟弟,就不是什么好预兆了。
      “正是!风桀好像是自幼父母双亡,上任素陵族长同他父亲交好,他从小就在素陵长大,一直以侍卫的身份待在文廷居身边,结果却没能保护好他。一怒之下和樊许大战了一场,把樊许打成重伤,他自己倒没什么事,你们说,那得多厉害啊,能打过岚杀关的魔头!”
      众人听得频频点头,一想方才和这么个大人物共处一室,几乎都按捺不住想出去吹嘘一番的心情。江烟则又跟他们闲扯几句后找借口溜了出去。他离开酒楼,绕到后院。再往东的小宅院,就是江家人的住处。江烟在门口停下脚步,伸手敲了敲门:“姐!在不?”
      “不在!”一个姑娘的声音隔着门模模糊糊传了出来。
      “别啊,姐。我有急事!”江烟忙卖起乖,“真的!”
      他等了一会儿,江家大小姐才把门打开。江烟这位堂姐颇有姿色,乌发樱唇,杏核美目,眼中似有星光流转。这会儿她还没卸妆,今天过节她跟她那些好姐妹疯玩了一天,现在倒精神得很。
      “姐你今天真好看!”江烟第一句话就奉承上去。他堂姐一皱眉,伸手揪起他的耳朵把他拎到屋里来。
      “用你说?你姐姐我每天都好看得很!你到底想干嘛?”江忆姗抱起臂打量着他。
      “姐,束幽最近又要招人了,我想去看看!”
      “你个傻小子,人家能招你吗,你也不是什么名门世家。”江忆姗毫不留情地说。
      “不试试怎么知道?姐,你就让我去看看吧,我还从未出过文阙城呢!”江烟可怜巴巴地搂过他姐的一条胳膊,左甩右甩。江忆姗到底还是年轻了点,没有阿环抵抗他的耐力,很快就心软了。
      “我爹还没同意,你以为······”
      “我就是怕伯父不同意,才来找你把关的嘛!”江烟狡黠地说。江忆姗恍然大悟,在他脸上拧了一把:“行啊你,考虑还挺周全。等我爹回来你就惨喽!”
      “那时候我都在束幽了,没事儿!”江烟自鸣得意地说,“若我真在束幽留下来当弟子,伯父还能不顾屠族长的意愿把我领回来?”
      江忆姗摇了摇头,故作叹息道:“可怜我爹把你养大,就这么被算计了······”
      “行了姐,又不是什么大事!”江烟道,“你若同意······”
      “你目的不会这么单纯吧”江忆姗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小时候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这等雄心壮志?”
      “那时候还小。”江烟支吾道,“况且我跟季瑯北他们学过剑法,也不至于啥都不会。”
      江忆姗一拍脑门儿,忽然道:“对了,我想起来季瑯北也到这个年龄了。你这次去束幽说不定能碰上他。也好,让他帮我照顾我这个傻弟弟······”
      “得了吧姐,我照顾他还差不多。”江烟瞪圆眼睛说。季瑯北是文阙城主季家族长的长子,从小和江烟一起长大,两人要说性格合得来,那都是轻的。上天下地游山玩水,只要他俩凑到一块,文阙城就别想消停。江路曾一度担心自家侄子把季公子带坏了,好在季族长向来挺喜欢江烟,就由着他俩去了。
      “姐,明天我可能要早起,你就不用管我了。”江烟说。
      “东西今晚都收拾好了?你爹留给你那几招会用吧?碰上危险可别慌,记着······”江忆姗立刻变得啰嗦起来,嘱咐个没完。江烟趁她开始长篇大论之前抢过话头:“行了姐,我这就去收拾,你也早点睡吧。”说完匆匆跑出去了。
      “臭小子,敢打发我·····”江忆姗愤愤地低估着,转个身继续对着镜子卸妆去了。
      江烟仍贼心不改,抱着点多跟人切磋切磋能混熟点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一溜小跑回到店里。他朝阿环要了打扫房间用的扫帚和抹布,又扛上几叠崭新的被褥,三两步就跳上了楼,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外敲了敲。
      门开了,风桀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露了出来。江烟刚朝他咧嘴一笑就见他猛一皱眉,手一摇就要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上。
      “等一下!”江烟眼疾脚快,连忙伸腿挡住门,差点被夹到。他缓了口气,说,“我来给您打扫一下房间,不然住着多不舒服······”
      风桀警惕地看着他,没说什么,但还是往后让了一步。江烟小心翼翼把他那些东西搬进来,先把卷好的被子铺到床上,再转过身开始扫地。他低着头假装专注地搜刮着地上的灰尘,余光则偷偷瞄着对面干杵在那儿一言不发的人。风桀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清扫,江烟试探地抬了抬头就遇上了他冷若冰霜的目光,连忙低下头去。
      “那个······”他嘟囔道,“不好意思啊,我······没听说你遭遇过什么,还是听方才别人提起才知道······”顿了顿,他没来有就觉得自己太不会安慰人了,平常哄姑娘的话这时候都被狗吞了吗?
      “但······好厉害啊。”江烟决定换个话题,由衷地道,“能打败岚杀关的人,还是樊许那个级别的。你会不会是屠族长的人啊?”他确实很好奇这件事。然而风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根本不打算回答。只见他大步走到门口,拉开门,目不斜视地道:
      “清理完了?”
      “·······”这么不好对付的人江烟还是头一次见。如此明显的逐客令都下了,他再赖下去确实有些蹬鼻子上脸。于是他只好忍下尴尬,带着他那些用来打掩护的东西,磨磨蹭蹭走到了门边。
      “打扰了——”
      门已经关上了;江烟耸了耸肩。他并不生气。从小到大他就混迹在人群中左右逢源,碰上脾气大的客人喝多了在酒楼里耍酒疯都是他找人帮忙解决,早已练就了不管对方什么态度自己都要笑脸相迎的本事。像他这个层次的人,不图别的,就图能给酒楼多挣几个钱,也算是回报他伯父这么多年的收养之恩。
      江烟回到他的阁楼里,便开始收拾东西。虽然风桀明确说了不会带他去,并不代表他不会跟去。说实话他就是怕迷路,跟着风桀若是不被他发现也算有个向导,只怕过程可能会有些艰辛。
      江烟在抽屉里翻了一阵,找出了几张黄色的纸符。他握在手里端详一会儿。这是他爹江世昆留给他的东西,之前还从未派上过用场,这回没准能试试。
      提起父亲,江烟的记忆可以说是少之又少。江世昆在他五岁时就去世了,死因不明,把江烟交给他兄长江路抚养。江路从不在江烟面前提起弟弟,若江烟问起,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一语略过,这反倒让江烟越来越好奇。
      江世昆活着的时候带着唯一一个儿子江烟,跟他大哥江路,还有侄女江忆姗一起住在酒楼里。白天能陪江烟玩玩,夜晚就不知去向,第二天黎明才回来。那时候江烟还小,觉得父亲有时间陪自己就行,至于他去了哪儿干了什么也没必要问。然而长大后他越来越觉得江世昆的死和他每天晚上失踪脱不了干系。而至于他去了何处,江烟曾听他和江路谈话时提到了束幽。
      等到了他母亲这边,江烟更是一点印象没有,甚至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江家人也不会告诉他。好啊,江烟每次想到这儿就来气,不告诉他,他自己去查行了吧!他狠狠系紧包裹,往床上一倒,闭上眼睛,却怀疑自己这一晚是睡不着了。

      这个怀疑不是很准确,他是将近天明时才打了会儿瞌睡,很快又被院子里那只公鸡给叫醒了。他匆忙下楼洗了把脸,喝粥时仅剩的迷糊随着风桀的到来便一起烟消云散。年轻男子一看到他,顿时目光一沉,早饭也不吃,提起剑就往外走。江烟忙把剩下的几口粥灌完,背起行囊连跑带颠儿地跟上他,不等他开口,风桀就冷冷地发话了:“我说过,不会带人同行。”
      “听见啦!”江烟笑道,“放心,我跟你拉开距离行了吧?”说着往旁边挪了挪,跟他拉开一肩膀宽的距离,嘴上却仍不消停,“其实风公子,虽然我也为你痛失挚友的经历悲痛,但人是要向前看的。你不也把樊许打成重伤了吗?”
      “闭嘴。”风桀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江烟知趣地闭上了嘴,开始东看西看。路上碰上了几个熟悉的姑娘跟他打招呼,江烟正想停下来寒暄,但又怕风桀走远了,便对付了几句又跟上去。一路上频频有人打量风桀,虽说他因素陵一战名声大噪,但江烟猜测这其中也有他外表的缘故。他既有文氏一族护着,又武功高强,放在今个儿应该有不少名门大家上门提亲。江烟想到这儿,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风公子,文家有小姐吗?”
      “没有。”风桀头也不回地说道。
      “可惜了······但你和文族长应该关系挺好的吧?”江烟试探地问
      “一般。”风桀的回答基本上不会超过两个字。
      江烟琢磨着,这倒不奇怪。文家上任族长收养了他,而新族长即位后不一定会延续上一代的情分。文廷居是他挚友,但文廷居死后,他怕也就无依无靠了,所以去束幽寻找容身之地?那他说不定会归到屠族长麾下。束幽向来不嫌人多。
      江烟的思绪已经扩散到很远,回过神时才发觉他们已经出了城到了郊外,小路两边都是挂满雪的林子,而风桀仍走在他前面。这人虽一直烦他,却还真没故意甩掉他。江烟猜若自己能消停下来,这一路或许也能相安无事。
      这么想着,他心情轻松起来,一路上折了好几根树枝,又趁没人摘了几朵附近人家养的花,在手里编着编着,嘴上哼着前几天在戏院里听的小曲儿。他声音好听,比说话时倒不显得那么聒噪,但风桀仍然不想理他。马上到中午了,得找个地方歇歇脚。
      “风公子!”身后江烟突然叫道。风桀转过身,见他竟在这么一会儿拿那几根破树枝编出了个简易的花冠。虽然树枝支支楞楞地张牙舞爪伸了出来,上面那几朵花却点缀的十分巧妙。
      江烟微微一笑:“好看吧!”
      风桀一言不发地转过身继续赶路,江烟却不依不挠地问:“你说送给谁好呢?不知有没有女考官·····哎等等我!”
      风桀挑了一家客寨进去,在一个空桌子旁坐了下来。江烟思索片刻,觉得他可能不想跟自己用一张桌子,于是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在他对面的空桌子前坐下了。手里的花冠不知放哪儿,索性把它带到了头上。
      风桀瞥了一眼他这幅可笑的打扮,不予评论。
      店小二很快过来招待他们。江烟不了解这地方,也没有自己出来的经验,干脆看风桀点什么自己也跟着点。不过他也是留意着手头的钱的。
      店小二不由奇怪:“两位是一起的吗?”
      “不是。”风桀回答。
      “好吧,”江烟迎向店小二疑惑的目光,“他说不是就不是。”
      店小二匆匆离开这两位奇怪的客人去忙自己的事了。店里人少,上菜很快。江烟私心觉得不如他家酒楼做的好吃,但一想到要赶路他还是尽量往肚子里能塞多少塞多少。正当他犹豫要点酒的时候风桀就去结账了,于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太阳走的很快,一晃一天过去到了夜晚。江烟前一天没睡好,这会儿已经困得哈欠连天:“风公子,这附近还有客寨吗?”
      “不知道。”风桀头也不回地说。江烟耸了耸肩。眼看着月盘都出来了,附近却一个人也没有。前路越来越难以看清,他被绊了好几下,风桀倒一如既往的稳重,没有丝毫停下来休息的意思,江烟只好尽量打起精神来,留意着不让他脱离自己的视线。
      夜晚是个特别容易引起人胡思乱想的时刻。江烟握紧身旁的护身符,
      听着远处几声乌鸦的啼叫隔着树林隐隐约约的传过来,紧张得直咽唾沫。他试着集中精力,却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这附近,在被雪掩埋的草丛里静静看着他们;或者是某种动物在林中不露声色地穿梭而过。于是江烟觉得有必要说话来打破紧张的气氛。
      “风公子,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动物吗?”他没话找话的问。依旧没等来回应,他倒是习惯了。
      四下渐渐升起一团白雾,江烟蓦地停下脚步,正奇怪大冬天怎么还会起这种东西,抬起头却发现风桀不见了。
      这么紧跟着都能跟丢,江烟真是服了自己的运气。但他却不敢呼唤风桀,怕唤来别的东西。他在原地杵了一会儿,眼看着雾气越来越重,几乎升到了自己腰际。这么站着怕是任人宰割。江烟想到这儿,尝试着迈出一步,他还没看清前面有什么,就撞上了一个坚实的后背,把他吓了一跳,正要喊出声来,一只手却捂上了他的嘴把他的喊声憋回了嗓子眼里。一个低沉的声音怒道:“闭嘴,你想死吗?”
      原来是风桀。谢天谢地,他没丢下自己。
      “唔唔唔!”江烟还想出声,但风桀没有放开他的意思,继续低声说道:“这雾气是野鬼所为,估计是想回家乡掩埋尸骨,结果撞上了活人。”
      江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说自己夜路也走的不多怎么就撞上鬼了呢。他感到手中一阵热,低头一看,原来是护身符上的字在闪烁。江世昆曾告诉过他,字符若开始闪烁,说明有鬼距自己不超过一里。江烟四下看看,雾气实在是太大,别说一里,半里的路他都看不清,这可如何是好。
      他正发愁,风桀却伸手拉上了他的袖子:“跟紧我,我带你出去。”
      江烟迎上他的目光,点了点头。风桀拉着他向前走去,江烟垂下头看了看风桀拉着他袖子的手,忽然开口道:“风公子,你还是抓着我胳膊吧,这样不舒服。”
      风桀没说话也没回头,只是停下了脚步。
      “怎么不走了?”嘴上这么说着,江烟却眯起眼睛,手悄悄伸向了出门前早已在腰间预备好的的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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