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凤呈祥》轻落笔

19、第十九章

　　果不其然，武国联合菱国，传送书信给堰国国君，言辞历述洛翰的无德行径，要求堰国交出洛翰皇子，战事方能停歇。

　　堰国陛下大怒，当庭便将信纸掐得皱巴巴的，大力甩在了来使的面前。

　　堰国朝廷内众人纷纷要求再战，唯有几个清流门派保持了中立，一言不发。

　　武国菱国收到讯息，怒意大盛，眼看又是一场战事要起，杜晗将朝中众人的意见传达给韩林，韩林便亲自派了士兵传讯给廖傲。

　　廖傲一看书信，又想起凤年当日所言，便向寂默凛谏言：“将军，有人说自己的女儿被别人家的孩子欺辱至死，却连句道歉都没有，做父母的还连训戒的机会都不给，此事不公，您对此事可有看法？”

　　“她说的？”

　　“嗯。”

　　“先生有何看法？”

　　“属下回去仔细想了一番，觉得凤年此话甚是有理，若是一般人家发生此事，怕是立马便要当堂鸣鼓，要求厉惩了。洛翰皇子的确德行有亏，令菱国公主含辱屈死，菱国无端失了公主，武国皇子失了未来的妻子，合该由洛翰皇子向两国致歉才是。”

　　寂默凛想了想，于当夜写下奏章，令传讯兵八百里加急，递上了堰国陛下的案头。

　　堰国陛下看完奏章，沉静了半日，方下达了旨意，要求洛翰亲自前往晏河，当着三国士兵的面，向菱国武国两国兵将伏拜三礼，以示对已逝的菱国公主致歉。

　　洛翰皇子在府中大闹了一通，却终究还是听进了食客幕僚们的规劝，三日后启辰，车马劳顿，到了晏河。

　　洛翰皇子长相秀美，身姿修长，一身华美锦衣覆身，脸上依旧傲气凌然，但眼神却微微有些隐忍的不岔与羞愤。

　　到达的当日，菱国公主的骨灰盒以及自画像也安放在了方硕队伍的最前方，那日，凤年首次从医帐内独自走出，站在离方硕队伍不足百米的地方，遥遥望着洛翰皇子向着菱国公主的骨灰盒以及自画像当着众士兵伏拜三礼的盛况。

　　凤年默然得站立在寂默凛身旁，皎白的脸上一派淡然，身姿笔挺，此时，寒风凛凛，飞雪无尽，打落在她身上，却隐有一股凌寒独自开的美感，这是她首次显于人前，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的夺人心魂。

　　“那是谁？”

　　方硕看着凤年的方向，低声询问张图。

　　张图近几日早已暗地里派人打听堰国机弩的事情，方才根据密探来报，他方知寂默凛身边的那个少年便是机弩的发明者，还来不及回禀方硕，此时听方硕提起此人，便告知了方硕具体的情况。

　　方硕遥遥看着凤年的方向，眼神微微闪过一丝光芒。

　　如此人才，若武国有幸得到，何愁大业不成？

　　洛翰皇子当场伏拜三礼后，方硕便下令士兵逐步退回边境，将打下的堰国晏河以南的地界尽数奉还给了堰国，士兵都已退走，他自己却依旧留在了堰国，准备与张图一同跟随武国与菱国的使者前往琥都，觐见堰国陛下，商讨三国停战的具体决议。

　　两国征战，素来不占来使，此事是各国唯一默契俗称的规则，因此，堰国举国上下虽然愤恨于方硕当初对待堰国百姓杀烧抢掠的行径，但终究无人敢在堰国的地界将此人杀害，由着他入了琥都。

　　战事已了，乌徒却依旧还没有消息，凤年心中有些担忧，却只能跟随寂默凛以及廖傲先行返回琥都，暂且安顿下来。

　　接下去的两国协议没有她什么事，凤年便打算跟着傅宁一同前去惠民署，傅宁得知她的想法，道也没什么意见。

　　凤年踏入琥都的时候，各种封赏便纷沓而来。

　　寂默凛从二品正式晋升为一品大员，正式踏入了堰国中枢机构，廖傲也破格被提拔为四品翰林编修，入驻翰林院，南江从校尉升任四品参将，连乌徒与六子都被授封为六品少尉，虽然他们二人至今未曾有消息，封赏依旧按理下达。

　　在考虑给与凤年封赏的时候，廖傲询问了凤年的意见，综合凤年当下的情况，便向寂默凛谏言请旨，让凤年成为医学院的太学生，成为惠民署的修习学员，同时堰国陛下给她赐下一座宅院，连同赏银一同给了凤年。

　　这座恩赐的宅院正巧在惠民署附近，与傅宁的府邸比邻而居，凤年得知这一消息，很是高兴得向廖傲与寂默凛道了谢，当日便搬进了新府邸。

　　这座宅院三进三出，院子虽不大，却五脏齐全，总共六个房间，前院还栽种了一株枣树，此时因为冬季，树上的叶子零零落落，尽数结成了冰，煞是好看，后院与前院连接了一座拱桥，拱桥下还设了一座池塘，池塘内栽满了荷花，想必到了七八月份，开满荷花的时候会更加好看。

　　凤年很喜欢这座府邸，从中挑选了一间房间住下，次日便拿了些许银钱，找人做了一个匾额，新府邸便名为“悠然居”。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入住悠然居的当夜，凤年便买了几瓶好酒，敲响了傅宁的家门。

　　傅宁府邸家丁不多，两个老夫妇负责日常饮食打理，两个年少的十一二岁的童子负责接待外宾，其一名为清风，其二名为袖零。

　　清风给凤年开了门，询问道：“公子找我家大人可有何事？”

　　此时正值傅宁从屋中出来准备散步，一看到屋外领着酒瓶子的凤年，傅宁便哼哼了几声，在清风身后说道：“让她进来。”

　　听到自家大人不客气的言语，清风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歉意，移开了身子，引着凤年进入院子。

　　“你怎知我好酒？”傅宁在军中从未喝过酒，也不曾跟人提过他好酒的说法，这丫头怎会知晓？

　　“我爱喝酒。”凤年老实应答。

　　傅宁顿时气炸：“你一个姑娘家喝什么酒？要是整日醉醺醺的，像什么话？”

　　“原来大人早知我性别？”凤年有些惊奇。

　　傅宁哼了一声，颇为骄傲道：“老夫是医者，若连别人的性别都看不出还当什么医者？”

　　那你还收她做学徒？

　　想起傅宁的性情，凤年没再发问，反正这位老大人性情古怪，素来随心随性，何必理太多？

　　凤年早已习惯他的阴阳怪气，也没理会，径自便在院中树下搭建的石凳上坐下，将酒瓶子放在石桌上，招呼傅宁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傅宁嗤笑一声，暗骂一句：“附庸风雅，真是......”。

　　女子嗜酒自是有失体统，但眼前这个女娃儿却是从堰国北部来的，听说还是异国游子，说得再多，估计也没用，傅宁反倒不打算再提了，叫袖零取了一个棋盘，两盘棋子，招呼凤年一起下棋：“以棋局定胜负，输的喝酒。”

　　凤年道：“我不会下棋。”

　　“教你便是，难道还不愿意学么？”

　　一旁的清风与袖零却忍不住捂眼，感觉有点看不过去了，他家大人的棋艺在琥都虽然确实是非常高超，但棋品却也是出了名的臭，从来不信奉落棋不悔真君子的说法，因此整个琥都愿意前来找他下棋无端受虐的当真是寥寥无几，毕竟，棋艺高超的无赖，谁也怕，这般对待全然不懂围棋的人，岂不是欺负人么？

　　但想到老大人的臭脾气，清风与袖零自是闭口不言，只帮忙在旁侧煮煮茶水，端端点心。

　　大冷天的，天边还下着雪，好在石桌正放在一株高大浓密的榕树下面，天外的飞雪都被挡了去，没有落到专注下棋的两人头上。

　　凤年却是不谙棋艺，连续七盘，盘盘皆输，直接灌下了七杯酒，将一整壶酒都倒进了肚子里，傅宁见她脸色却全然无恙，眼神依旧清明，道是着实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丫头喝酒的功夫竟这么好？

　　到第八盘的时候，凤年已摸透了棋子的规则与规律，开始懂得如何反击与围地，清风与袖零看着也是越发惊讶，傅宁的白子在不断的变换阵地，提子，圈地，一个不落，但白子却也能逐步追上来，一点一点慢慢的腐蚀掉黑子的地盘，小角，长，立 ，交，挡，并，挂，飞，凤年不疾不徐的一一应对，在傅宁刚提了几子，占据优势地盘之时，她竟以劫的方式直接包抄那块地盘，将傅宁的黑子一下子提取了一片，原本的劣势瞬间被扭转，两人已是旗鼓相当。

　　傅宁立时挑了下眉，又仔细看了看棋盘的局势，刚下了一子，凤年已迅速跟上。

　　凤年这一杀着着实厉害，若不留心，只怕就会落得满盘皆输的局面。

　　这丫头当真是没接触过围棋？

　　傅宁暗地里心惊，左思右想，却始终不肯再下一子，凤年等得有些无聊，道也没催促他，反而是取了些桌上的点心吃着。

　　傅宁暗暗咳了声，低声吩咐道：“清风，去厨房再拿点绿豆糕，我要吃。”说完，随手不经意一扫，竟将右下角扫落了几个棋子。

　　凤年一顿，看了看傅宁，没吭声。

　　傅宁不在意道：“失误失误，放回去便是。”说着已是亲自动手，将掉落的棋子一一归位了。

　　凤年看着归为的棋子，微微皱了皱眉，道：“位置不对。”

　　傅宁立马瞪眼道：“就这么几个棋子，难道老夫都能忘了位置？”

　　凤年指了指其中一个黑子，道：“这个原本该在那个位置的。”

　　“哼，我说是这个位置就是这个位置。”

　　凤年：“......”

　　清风与袖零已忍不住掩住了眼睛，不敢看两人的神色了。

　　凤年望了一眼棋盘，又看了一眼傅宁的神色，平静得道出事实：“你耍无赖。”

　　傅宁顿时气炸了，将棋子立马一扫，尽数扫落在石桌上，气哼哼道：“不下了，老夫要睡了，你赶紧滚！”

　　凤年也不纠缠，从凳子上站起，竟也不行礼告别，转身便走了。

　　清风与袖零简直看傻眼了，没想到竟还有人能当着他家大人的面骂他耍无赖的，还不怕大人的臭脾气，当面给他甩脸子的，此人还是个女子，真真是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