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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人间朝夕 ...

  •   裴长宁早些年跟随旷修去过不少地方,但大多是燕赵之地,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新郑,是以,用完早膳,和紫女说了声她就出了门。

      倒不是她好动,只是初来一个新的地方,摸清地形路线是她的习惯。

      她从紫兰轩出去,沿着这条街走了一段,而后拐进另一条相对热闹的路,买了一包煎饼边走边吃。

      一路走走停停,一个时辰后,她已经买了不少零碎东西,用一个大的梨绒包提着。

      她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随意地走,走累了就在桥边靠着,将手里的煎饼吃完。

      此处是一条穿城而过的河,若是租一叶舟临水而下,也算惬意。

      裴长宁用帕子擦了擦手,忽然顿住。

      【宁儿,看到我的秋露白了吗?】*

      谁?

      裴长宁的瞳孔微微一缩,环顾四周,行人擦肩而过,诸多面容皆是陌生。

      【是不是被你兄长偷喝了?】

      是谁?

      裴长宁揉了揉额角,默念着静心诀,想要将心头的异样压制。

      【徒儿没偷喝您老人家的酒,每日三杯,不可多饮。】

      这是……

      裴长宁咬着下唇,眼眶微红,她遮住双眼,悄然湿了长睫。

      【兰亭春落序,泼墨倚香雪。此笔名为兰亭香雪,从今日起,便是宁儿的了。】

      师父。

      【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阿兄。

      裴长宁放下遮目的手掌,剪水瞳微微涣散,周遭的声音皆不得闻,只余眼前那片摇曳的花海。

      须发皆白的老人坐在树下,对她招手。

      【宁儿回来了?此次出谷可曾交到新朋友?】

      紫衫束发的青年回头看向她,温润的眉眼含着笑意,他将手中药草分拣好,对她伸出手。

      【愣着作甚?过来,让我看看你。】

      “师父,阿兄……”

      裴长宁一步一步向前,踩过熟悉的柔软草地,鼻尖萦绕着入梦多次的花香,耳畔依稀能听到松鼠们啃坚果的细碎声响。

      她扬起唇角,加快了脚步。

      下一刻,有一只手从身后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拉,阻止了她继续向前。

      “长宁!”

      裴长宁回头,有些不满。

      入目的是少年萧疏的青衫与清隽眉眼,他似乎来得很急,额前都覆了一层汗,呼吸急促。

      “你是?”

      少年微微愣怔,握紧了她的手腕,硬是将她拽着后退了两步。

      “长宁,醒醒。”

      裴长宁忽然觉得额角抽痛,忍不住蹲下来,阖上眼调整呼吸。

      少年道了声“失礼”,也跟着蹲下来,微凉的指尖覆上她的额角,轻轻地按揉,温和的内力徐徐沁入。

      片刻后,裴长宁睁开眼,黑曜的瞳仁晶亮清透。

      “子房?”

      张良松了口气,“是我。”

      他扶着她站起身,温声道,“现在觉得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裴长宁摇头,握着兰亭香雪给自己刷了个清风垂露,脑中一片清明。

      “我方才怎么了?”

      张良望着她,确保她是真的无碍才道,“你方才不知怎的,要投河”

      投河?

      裴长宁转身,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青石边沿,若是再往前,便是奔流的河水。

      今日的风带着些许微醺的暖意,裴长宁却是周身一寒,指尖都忍不住颤抖。

      见她表情微变,张良关切道,“可是遇到了什么……不妥?”

      裴长宁整理了一番思绪,叹息道,“此事复杂,回去再说。”

      “好。”
      张良并不勉强她,见她苍白的面色稍稍好转,便道,“从此处乘舟而下颇有一番趣味,长宁与良共赏可好?”

      他说话总是不疾不徐的,把握的分寸刚刚好,既不会显得过于生疏,又不会显得冒犯。

      裴长宁将兰亭香雪挂回腰间,含笑应下,“好。”

      张良过去和一旁的船夫说了些什么,很快便付了钱租到一条船,他婉拒了船夫的帮忙,自己握着竹制的篙杆,足尖一点,稳稳落于船头。

      他的手掌在她面前展开,清润的嗓音如溪流吻过青石,熨帖又好听,“来。”

      其实裴长宁可以轻松跃上,但她还是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将小手轻轻放于他的掌心,借着他的搀扶,另一手提着裙摆,轻松踏上船。

      他的手掌与卫庄不同,后者指骨突出,每一个指节都带着明显的力量。

      而他的手掌干燥温热,骨节分明,在光下泛着玉色,像极了一双捻棋作画的手。

      二人的掌心交错贴合后又分开,张良急忙转过身认真撑船,耳垂在日光下红到艳丽。

      裴长宁随意落了座,整理好层叠的裙摆。

      小船沿水而行,扑面而来的清新之气让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方才沉闷的情绪也好了不少。

      临岸有人在浣衣,有年轻男女红着脸交谈,也有一些人兜售一些小玩意,他们聊着家长里短,极具烟火气。

      她点墨般的眸子亮晶晶的,好奇将一些事物细细打量。

      一叶小舟之上,青衫少年撑着篙杆,目光始终落在身侧的姑娘身上,如玉般俊朗的面容半是宠溺半是羞涩。

      少年人站立如竹,过身的水汽似乎都沾在了他的衣摆之上,在日光下愈发温柔。

      而坐在他身侧的姑娘着浅紫内裙,外罩深色紫纱,其上以银线勾勒山河纹,每一笔都带着写意的风流。

      小舟进入平缓河道,张良放下篙杆,忍着如雷的喧嚣心跳在裴长宁身侧跪坐下来,保持着一个守礼的距离。

      “若是春日,从这边能看到漫天飞花。”
      他这样说。

      “是吗?”
      裴长宁眨眨眼,“那也快了。”

      她敛袖俯身,皙白的小手掬起一捧水。

      张良垂眸,久久地注视着她,“是的,快了。”

      他看到晶莹的水珠自她指缝间溢出,慢慢抚过手背,缠在那节欺霜赛雪的手腕之上,最后没入衣袂深处。

      他目光微闪,努力移开视线。

      两人顺流而下,最后停在一丛绿影深处。

      裴长宁站起身将周围景致细细打量,“这是何处?”

      张良握起篙杆,做出了猜测,“应当出了城。”

      他环顾四周,稍稍提气跃起,落于高处俯视。

      裴长宁对于自己认路的能力有清晰的认知,她也没去看,只抬首望着他,笑盈盈道,“你看到了什么?”

      张良不答,伸出手,“你自己来看。”

      裴长宁撇嘴,轻盈地落于他身侧。

      从这里可以俯瞰新郑的一角,绿意泼洒,渐次转深。

      有飞鸟从头顶飞过,裴长宁仰头看过去,细微地笑了。

      两人沉默半晌,张良估摸了一下时间,才道,“回吧。”

      “好。”

      张良掌着篙杆,从另一条水路入城,顺利回到原先的桥边,将小舟返还。

      这一路也算是尽兴。

      张良握着她的手掌将人扶下小舟,却见她忽地眯起眼,“这是什么味道?”

      好香。

      张良侧目嗅了嗅,展眉道,“是炙肉。”

      见她颇有兴趣,他神秘地眨眨眼,“我带你去。”

      “好。”

      少年握紧了掌中温软,带着她拐过街口,向着香味传来的地点而去。

      日光落于他的发梢,为其镀了一层浅金色的晕。

      两人穿过熙攘的人群,拨开升腾的烟火气,在一处店前站定。

      这一路谁也不曾松开手。

      张良侧目看她,挑眉,“去吗?”

      裴长宁勾唇,“自然。”

      此时店里还未有多少人,两人找了个临窗的位置落座,这才松了手。

      二人紧贴过的掌心皆出了一层薄汗,裴长宁从袖中抽出丝帕擦去,不经意地抬首,正好对上对面少年的视线。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看向他,整个人一个激灵,耳垂蓦地就红了,急忙掩唇咳了咳。

      裴长宁一边整理衣袂一边道,“你也擦擦汗吧。”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额际,“在这里。”

      张良抬袖擦去薄汗,动作透露出几分慌乱。

      他的视线忽然落在对面人身上,她外面罩着的那层紫纱有些松垮,已经落到了胳膊上,全靠腰间的珠玉束着,她里面穿的内裙露出一角,素雅的浅紫上盘着银色山河纹。

      他忍不住视线下移,看到了半开的莲花纹,包裹住青涩的曲线,显得莫名……

      张良又咳了咳,轻声道,“你的……”

      说到一半,他忽然开不了口。

      “怎么了?”

      他的声音更小了,“衣服,乱了。”

      裴长宁这才注意到挂在胳膊上的外纱,便伸手勾回来,遮住了内裙衣领。

      张良下意识地伸手,替她将翻折的衣料整理好,又将她宽大衣袂外的轻纱理顺。

      “你们在做什么?”

      不算陌生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二人过于温情的氛围。

      裴长宁抬首,先是看到了鲨齿的剑柄与骨节明显的手掌,而后是冰冷的白发,泛着莫名的冷意。

      “卫庄?”

      卫庄冷眼看着面前明显相处良好的二人,“在做什么?”

      张良强自淡定地收回手,拱手算是打了招呼,“良与长宁走累了,来这里用些炙肉。”

      “走累了?”
      卫庄眯起眼,略带审视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嗓音泛冷,“她是夜幕的目标,你是打算试一试你那半吊子的剑法?”

      张良面色一僵。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听得裴长宁皱起眉,“卫庄。”

      卫庄嗤笑一声,这才看向她,“看来昨日一事还没让你长记性。”

      裴长宁:“……”

      这时,炙肉被端上桌。

      卫庄一撩衣袍在裴长宁身侧落了座,将鲨齿放于桌案,发出一声轻响。

      他抱着手臂,扬了扬下巴,“吃,吃完了随我回去。”

      裴长宁:“……”

      你这样子不像是要我吃肉,而是要吃我。

  • 作者有话要说:  卫庄:(生气)出门约会不带我
    *:改编自《万花·人间朝夕》
    另:长宁的师父是孙思邈,阿兄是裴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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