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闻录》棂棺

8、壶中天

　　“千桃那边，有魔息。”重山用左手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虽然不是很强烈，但可以肯定，千桃和魔脱不了干系。”他一副刚才什么也没发生的表情，这么陈述道。彼时，两人两鬼正坐在桃花公园一处幽静的凉亭里，享受着春日难得和煦温暖的风。
　　贺庭舟从兜里掏出棒棒糖，拆了包装叼嘴里。
　　“魔吗……这可麻烦了。”屠允诺托腮思考，“不过如此一来，受害人的死因倒是有着落了。毕竟魔吸精气，恶鬼是吃人。”保持了一会儿沉默，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陈情哥哥和处长~还有九尾狐~你们在哪里呀~】
　　贺庭舟瞄了一眼手机提示，突然一愣。
　　“淦！”他猛然起身，让两鬼一人吓了一跳，继而投去“你是智障吗”的目光。贺庭舟却没有贫嘴，眼神一厉，“小狐狸刚才是跟着我入院的……桃夭林那边……”
　　屠允诺秒懂。“我看见你的时候，可没看见九尾狐。”她的眸色一下子沉了，“陈情和处长呢？”
　　“他们没和我一起，估计是在我之后入的园。”贺庭舟舔了舔后槽牙，“这下可有趣起来了呢。”他捏起拳头，发出嘎巴的声音，“小丫头，你记得那几个男人都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晚上十点左右。”屠允诺向两只恶鬼使眼色。翎羽颔首，瞬间消失；而重山则是用食指轻轻点住允诺的眉心，过了几秒才消失。
　　“其实根据尸检，他们不是晚上十点死的。”贺庭舟一下子咬碎了棒棒糖，“是白天。白天十点。”他将手机收进口袋，“警察局那帮子人给我们的信息是不全的。”
　　屠允诺眉头一皱，“为什么？”
　　“因为他们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贺庭舟偏头，与小丫头对视，“小丫头，别告诉我你对这个世界也一无所知。”他抽出了纸棒。
　　屠允诺倒也没有借口，“我对这个世界确实了解甚少。”
　　“所以也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壶中世界。”
　　她微微叹气。下一秒，阴气炸裂在空气中。
　　“所以也只能采用暴力手段了。”

　　壶中世界，也可名为壶中天，出自《后汉书 方术列传费长房》，说是药葫芦中自有一派仙境，可学的仙术，可治人百病。
　　“但是根据《百鬼》所言，壶中天不过是为了逮住猎物而设的幻境而已。”付琟的手指轻轻蹭过桃树的树干，“我们看似是在这个公园里，但很有可能已经走到了其他地方。”手指的触感湿漉漉的。
　　“嗯，邪祟的口中也说不定。”陈情弯起眉眼，笑着，“不过比起现在的处境，我其实更想知道贺庭舟，小姑娘还有白玖在哪里。毕竟——”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消息发出去就等于没发啊。”
　　【@贺庭舟，你和白玖和小姑娘在哪里？】
　　“搞不好也是入了幻境。”付琟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符纸，“罢了，当务之急还是出去。我写个符咒，你等等。”陈情看了一眼，“不用我吹笛吗？”
　　“你出场费太高了，我付不起。”他一边这么吐槽，一边画了张龙飞凤舞的符咒。他一把将符咒摁到了旁边的桃树上。
　　“说实话，我有时候真不懂，处长你明明用的是道家的法子，可身上闪的是佛家的光……这是什么奇怪组合？”陈情抱着手臂，不解。
　　“这是文化融合。”付琟一掌拍到了符纸上，刹那金光划破桃林幻想。
　　他的手掌摸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
　　哦，那是一条毛茸茸的白色尾巴。

　　白玖清晰记得自己是跟着贺庭舟走到一片桃林的，那片桃林还有个名字“桃夭林”。
　　可事实上，自己连桃林的影子都没见着，更不要提那个无论在何处都闪闪发亮的男人。
　　九尾狐紧张的抖了抖，一下子抖出来九条尾巴。
　　“不要总是暴露自己的身份啊。”冷不丁身后传来这么一句，“尤其自己还处于劣势的时候。”那声音冷淡平和，透着一股子令白玖再熟悉不过的沉稳。
　　“白石？”他试探性的转头，瞅见了一张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也很快闻到了那一如既往的陈皮香气。“白石！！真的是你！！！”白玖直接扑到自家弟弟的怀里。后者差点摔个人仰马翻。
　　“哥，不要这么激动。”白石的脸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温柔的摸了摸自家哥哥细绒绒的银发，“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还是小心为妙。”他观察四周，是竹林。
　　“我知道……这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白玖终于从自家弟弟怀里出来，环视四周，“我是跟着贺庭舟走到一片桃林的……但下一秒看见的便是这些绿油油的竹子了。”他顿了顿，抬起右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除了壶中天，我其他都想不到。”
　　白石点头，“确实是壶中天。因为这些幻境并不是公园的全貌，而是公园的一部分组合起来的。我刚才在那边所见的也是绿油油的竹子。”他在空中画了一个圈，“但桃花公园的竹林可没这么大。”圈中渐渐显出模模糊糊的画面，“这是外面的样子……嘛，这个壶中天还算好，没有强到把窗口给关闭。”
　　白玖没接话。过了一会儿，才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主要是没办法联系……”
　　【@所有人你们都在哪里啊！！！！！】
　　可谁知——
　　【@贺庭舟，你和白玖和小姑娘在哪里？】
　　白玖听见微信提示音时，尾巴的毛炸开了。“天！！！我联系到了！！！！”他一把冲到白石面前，手舞足蹈，“我联系到陈情和付琟了！！！”
　　付琟面无表情的抓着九尾狐的尾巴，投去看智障的眼神。
　　“嗨呀，看来我们只是到了另一个幻境而已哦。”陈情在一旁憋着笑，丝毫不紧张。“不过，捕捉到了两只小狐狸。”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屠允诺与贺庭舟之间相隔两米，“你明明是人类吧，智人种！但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阳气？”她是真心实意的发问。“你这阳气……只有神兽才有吧。”她一顿，只觉不妥，“除去谛听。”
　　“因为我是天选之人啊。”贺庭舟声情并茂的回答，“背负着除邪镇灾的重任，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为天下太平献生命！”他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休闲装，如此发言。
　　屠允诺翻了个硕大的白眼，“那我就是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不是，你好好回答会死嘛？我们好歹也是同事欸！肯定要互相了解啊！”小丫头双手抄于胸前，斜乜着搭档。
　　“那我如果问你你这身阴气是怎么回事，你会回答吗。”贺庭舟直截了当，“你这生气源于阴气，不能承受阳气的体质是怎么回事？”
　　“那是因为我……”她准备回答，可脑袋里却空空如也，根本回答不出什么，只有零星几点模糊的记忆，“我是不同的。”
　　“那不就好了？我也是不同的。”贺庭舟开口，“谁能说清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不可能。我们是人类，不是鬼怪，不可能洞悉一切未知的。就好比你不了解你自己一样。”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薄荷糖，丢了几颗进嘴巴，“你要吗？”他低头问小丫头。
　　小丫头抿嘴，摇头，“谢谢，我不吃薄荷糖。”只是，刚说完这句话，她停下了脚步。
　　贺庭舟往前了几步，回头去看——
　　“其实说实话，我一直怀疑自己和一些已经飘散在历史的秘密有关。”小丫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贺庭舟之前的问题，“虽然探不明究竟，但那些飘散在历史长河的记忆应该就是你我如此的原因。”她抬起头，偏棕色的眼瞳在光亮极佳的日子里闪闪发光。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我们的特殊之处与过去有关？”贺庭舟身侧的拳头攥紧。“可是你又能知道是什么过去？那些事究竟是哪些？”他盯着小丫头一下子跃起青色火光的眸子。
　　“你听说过‘百鬼’的故事吗……”她小声道，被风吹散。贺庭舟没有听到，只是看着她，“你还好吗……”语音未落，小丫头周身便燃起青色的火焰！
　　壶中天崩裂的声音细碎却清晰。
　　“百鬼是一切因果的开端……”贺庭舟听见了这句话，却只留的四散在空中的呢喃。他迈开了双腿，伸出左手……
　　“屠允诺，住手！！！”
　　四周的景象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撕裂，支离破碎，伴随着天崩地裂的声响，淹没了贺庭舟的叫喊。

　　“百鬼是与天地同生的族落。不老不死，阴盛阳衰。蚩尤之战后，为使冤魂亡魂能有归处，百鬼族长百鬼允担负起了建立冥界的重任……”
　　“妈妈~为什么是百鬼呢~”
　　“因为那不是人类的力量……”
　　屠允诺难受的拉住了什么。她不喜欢这段对话，她也不喜欢这个故事……害怕紧张占了大比，她紧紧揪住手里的东西。似乎是攥的狠了，一点声响没入耳朵。
　　小丫头又往贺庭舟怀里拱了拱。
　　“像小动物在拱奶喝。”陈情看着如此温馨的画面，一本正经的比喻，可下一秒“扑哧”笑出声，“没想到贺庭舟你也有今天~”声音很轻，但字里行间的幸灾乐祸表露无疑。
　　贺总皱了皱眉，面露不善。“嘘。”他腾出一只手做了个保持安静的手势。
　　付琟敲了敲搭档的脑袋。
　　彼时，一行四人外加两只九尾狐正躲在桃花公园附近的咖啡店里思考生活。窗外蓝天白云，晴空万里，一派春光，但六位有要务在身的同志却愁眉苦脸。
　　“屠允诺怎么还没有醒。”白石有些不爽的看着往贺总怀里蹭的小丫头，“要不是因为她，我们也不会被传送出公园。”
　　“但也是因为小允诺，我们才能从三层壶中天里爬出来啊。”白玖接话，对小丫头的好感度上了个台阶，“被传送也没办法……毕竟她的力量最强嘛。”
　　白石一时语塞，但扫过屠允诺的眼神依旧不善。
　　“但是她应该有把自己的恶鬼朋友留在那里吧。”陈情支着脑袋，开口，“尤其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穿着唐装的那位，现在根本不在她身边。”四周都是普通的样貌，空气中也是淡淡的香水味道，没有丁点恶鬼的气息。
　　“恶鬼能信？”白石反问，继而继续蹙眉盯着屠允诺，“她这一觉是不是睡的太长了点。怎么还没醒。”作为一只肩负保护主人重任的九尾狐，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提防这个小丫头。
　　她可比自己调查的结果更危险！
　　白石转头看向自家哥哥，却见他正心大的吃着提拉米苏。似乎注意到弟弟的视线，扬起一个乖巧可爱的笑。
　　白石彻底不想指望白玖了。
　　“小姑娘的恶鬼倒是信得过。”付琟终于开口，左手拂过茶杯，“多少也是近千岁，修为极高的存在，想作恶自然是容易不过。现在却会老老实实呆在这丫头身边，到底是不会随便糊弄我们的。”
　　白石觉得这个除邪师疯了。虽然听着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是……贺庭舟的一只手正压在助手的后颈上，“可以闭嘴了吗？”笑的七分和蔼三分可亲，毫无危险，却让狐狸脊背发凉。他不说话了。
　　全场陷入一片尴尬的寂静。
　　“呜……”窝在贺庭舟怀里的人突然有了动静，三人两狐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她身上。“翎羽……现在几点了……”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带着几丝茫然的四下看了看——
　　“卧槽！！！！！”
　　伴随着震撼人心的“卧槽”，屠允诺一拳头砸在了贺庭舟的胸口。
　　“吼呀，小拳头警告。”陈情看着一脸菜色的贺庭舟，说着风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