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方知我是我》肖潮生

5、第五章

　　太快了。
　　太快了。
　　“你确定决定要回去发展？叶明仪，他们都已经去世了，你这个时候回去，就是耽误前程，你回去有什么用啊，嗯？你跟我说。”
　　“我爸。我妈当初大学本来就希望我报个师范院校，我当时虽然是发挥失误，但除了北师，其他倒也都能去。我拒绝了。我妈…我妈特别想我就回去当个小老师，中午晚上回家吃饭，平日里放假就在家里游荡着，看看书，做做教案。我知道现在已经迟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简语去抱他，说好，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那就离婚吧。”
　　门外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是叶叶把茶杯打碎了。
　　……
　　“回去吧。”老叶脱下外套当伞，我俩往门外的车上跑，跑一半我想起来，爷爷家的窗子还没关，我今天来开了通风的，老叶把车门锁了，让我在车里坐着，去关窗子，出来把大门锁了，不知道是锁锈了不好锁还是怎么，站在那呆了一会，才上了车。
　　一路无话，老叶开着车，也开了暖气，外面噼里啪啦的下着大雨，雨滴一串一串地跌落在车窗上，再无力地滑出曲折的轨迹，最后消失不见，就跟人类的眼泪一样。
　　秦川不过是个小县城里的小县城，八九点，路上已经几乎没有人了，但店里都热闹着，路边有许多车，路灯一连串的打下昏黄的光，把雨迹照的通明，柳树被打得歪歪斜斜地摇，看起来淋雨淋得快活。
　　叶叶也喜欢淋雨。
　　下雨，下雪，她从来不打伞。她喜欢。
　　这一路景致多么好啊，她没想过，高中回来那会，路边的柳树就全都没了影，老根被压死在柏油马路下，渐渐枯萎，窒息。
　　油路宽广，十分有利于经济发展，那些树，通通被砍掉了。
　　“爸，爷爷家那颗杨树什么时候栽的啊，瞧着有些年头了，上面满是虬结和黑色的树油。”叶叶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突然想起来问。
　　她爸没回答她，反而问她：“想吃什么，回家咱们自己做还是在外面带点吃的回去？”
　　叶叶透过车窗看她爸的影。
　　棱角分明一张侧脸，白皮高鼻。
　　两人提了麻辣烫和饼子回去吃。
　　回去吃了饭，两人各自回自己房间工作学习，照旧十一点，老叶来喊她睡觉。
　　叶叶也瞌睡得不成。
　　她爸转身，关门要出去。
　　门要合上的那一瞬间，她听见她爸同往常一般冷淡的声音。
　　“我出生那年。”
　　叶叶脑子一片浆糊，没反应过来他说啥，进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稍微清醒了点，意识到她爸在说什么。
　　“爸，爷爷家园子旁边那颗老杨树什么时候栽的啊，看着有些年头了。”
　　“我出生那年。”
　　叶叶忽然想起来自己陪爷爷奶奶那几年，老两口平常闲着，要是夏天就铺个毡子在地上，往那老杨树上也裹个薄单子，有油，害怕蹭着，就那么靠着过活，到今天该结束了，就睡觉，明天起来依旧。
　　她想起有一年十一叶明仪和简语说要回来呆一个假期，她倒还好，出生多不跟这两人在一块，也是少年自尊心强，不愿意表现的期待，其实还是搬了个小板凳天天坐在门跟前守着，等人家两的踪迹。
　　奶奶每隔十五二十分钟就出来门口喊着问她一趟。
　　“叶叶啊，你爸和你妈回来了吗？”
　　她也大喊：“还没有——奶奶!”
　　大杨树的叶子青青，摇晃着。
　　她的眼前染了水光，模糊起来。
　　最后两人也没来成，推迟了好几天才来，也就蹲了一个晚上而已，前一天下午到，吃了饭，睡了觉，第二天一天，晚上七八点又走了。
　　她和爷爷奶奶怅然若失。
　　她那时还小。
　　爷爷奶奶。
　　这样等了多少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