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萧]燕歌行》凉九

30、一场误会

　　无心越过百合圣女与端王，踏入殿中，萧瑟腿边跪伏着颤抖不止的是梅九定，大殿高高在上的是脸色苍白隐隐发黑的堂本昌。
　　除去边上低眉顺眼的侍从，再无他人。
　　堂本昌仿佛老了十岁，看着无心，惨然道：“少年人，看着你，孤仿佛看到昨日，在洛阳时，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啊。”
　　无心眼神也不由黯淡下来，“王孙贵族也好，贫苦百姓也罢，不管是谁，做错了事，都是要还的，不还在这处，便还在那处，陛下，你觉得永安王会下令去杀堂本枫？”
　　堂本昌道：“合情合理，以永安王性情，不报仇反而奇怪。”
　　无心道：“不错，永安王派梅九定来伺机刺杀堂本枫，这事我知道。”
　　梅九定抖得更可怜了。
　　无心道：“不过，在使团行进至平城外三十里的时候，梅九定就被杜恒远将军的爱女给送到了永安王手中，全天下都知道梅九定是永安王的人了，今日梅九定奉诏入宫诊治四皇子却把四皇子给毒杀了，这又不是他第一次给四皇子治病，为何当时不杀，此时再杀，难道他其实是跟永安王有仇，故意栽赃陷害的？”
　　堂本晟道：“梅九定毒杀四皇子后本准备逃脱，是宫禁防守严密他逃脱不得，若任由他逃脱，也无人证能指认到永安王头上，是永安王筹谋不足托大罢了。”
　　萧瑟道：“据梅夫子说，那四皇子毒发身亡是在酉时一刻，杜恒远到驿馆却是酉时二刻，杜恒远从整军到出发，经过十几条街道到达驿馆，便是最快的马也该两刻，难道杜恒远早就料到四皇子会毒发身亡才提早去驿馆堵我？”
　　无心接了一句，“陛下，请杜恒远上殿对证。”
　　杜恒远上殿时候，与端王堂本晟错身而过时候低语一声，堂本晟神色大变，看向无心的视线瞬间恶毒了起来。
　　无心轻声一笑，与萧瑟对视一眼，十分得意，他是大鸟驼来的，速度自热快，话说了这么大时候，圣女府上发生的事这会才传到宫里，没有了姬雪等人做把柄，堂本晟想再拿捏住萧瑟，可就是天方夜谭了。
　　堂本昌道：“杜恒远，你何时从何地出发去驿馆的？”
　　杜恒远看一眼堂本晟，看堂本晟摇头，便道：“臣得知四皇子被人毒杀心中忧急，得知消息便自宫城带兵前往驿馆，未曾留意时辰。”
　　堂本昌道：“你常年守卫皇城，从宫城至驿馆，最快需要多久？”
　　杜恒远道：“宫城位于城北，驿馆位于城东，考虑到傍晚时分路上行人较多，加上清道的功夫，需两至三刻。”
　　堂本昌道：“到驿馆的时候是酉时二刻，你觉得从宫城出发该是什么时候呢？”
　　杜恒远看堂本晟脸色沉下便知说错了话，当下也不敢再多说，“这……或许路途有耽搁也未可知。”
　　堂本昌道：“谁告知你四皇子被人毒杀的？”
　　杜恒远再看一眼堂本晟，战战兢兢道：“是……端王殿下。”
　　堂本昌道：“端王，莫非你未卜先知，早知梅九定要毒杀四皇子？”
　　堂本晟也不能不答，“四皇子是我亲侄儿，我若早知岂容他下手？或许是他一时匆忙算错了时辰呢。”
　　梅九定战战兢兢道：“人可以算错，尸体不会说谎，请来仵作验尸便知。”
　　堂本昌道：“端王，你作何解释？”
　　堂本晟跪下了，“臣……”
　　堂本昌走下殿来，叹道：“孤虽贵为一国之君，却是福祚稀薄之人，七个兄弟，能说上话的就你一人，四个儿子，死了三个，残了一个，我北荒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竟至于此？”
　　堂本晟脸色微微一变，神色黯然下来。
　　堂本昌道：“圣女世代受我北荒供奉，当保佑我北荒长长久久国运康泰才是，四皇子身死，国位无可传承，圣女，是谁之过啊？”
　　百合圣女愣了愣，神色也黯淡下来，“臣，不知。”
　　他们可以密谋造反，但到底堂本昌在位二十多年没有大过错，对他们都是极为仁慈的，心中不怀愧是不可能的。
　　堂本昌的口气……
　　萧瑟看一眼无心，无心会意，道：“陛下这话不对，你忘了堂本昊么？”
　　堂本昌身子一震，“昊儿难道还活着？”
　　无心道：“堂本昊早已身死，可他的后代还活着呀，不仅活的好好的，陛下你还见过呢。”
　　堂本昌急迫道：“是谁？”
　　无心道：“你可还记得白马寺内代白马寺出战的那个小童如意？如意今年八岁，此时在白马寺内学习洗髓经，当年堂本昊未能学到的，他替父亲学。”
　　堂本昌往后退了一步，瞬间老泪纵横，情绪激动之下，脸上依稀蒙上一层黑雾。
　　无心上前一把扶住了，道：“陛下何以说福祚稀薄呢？不过一时身体有恙罢了，我们这位梅夫子医术精湛，上次见过陛下之后便既留心，已配出丸药一瓶，以解陛下之忧。”
　　梅九定捧出个细颈瓷瓶来，“内有丸药十五粒，每日一粒，半月后可保陛下恢复如常。”
　　堂本昌眼前一亮，似乎瞬间年轻了五岁，却有人跪不住了。
　　堂本昌看向堂本晟，还未开口，便听门外太监尖声叫道：“梁太师求见。”
　　堂本昌一讶，堂本晟也一讶，但接下来的声音便不惊讶了。
　　秋水剑，宋玄。
　　宋玄正扬声道：“梁太师是帝师，手中龙头杖上打昏君，下打谗臣，入殿不报，上朝不跪，谁敢拦路？”
　　堂本昌药丸也没吃进嘴里，但似乎瞬间来了精神，快步到门口，恭恭敬敬道：“太师体弱，有事吩咐门人一声，孤上门求教便是，何至于上殿呢？”
　　梁太师七十多岁了，走路颤巍巍的，一左一右被人扶着走上来，左边是宋玄，右边是个仆从，再仔细看时，却是个熟人，程不弃。
　　梁太师手里提着拐杖，上来台阶，一拐杖就毫不客气的朝堂本昌打了过来，“国家都要乱了，你还有功夫在这跟我装？”
　　堂本昌不敢躲，梁太师也没真的打上，梁太师进了殿，立即有人搬来椅子，梁太师舒舒服服的坐了，从袖里取出个布帛来，道：“陛下啊，有人送了这个到我府上，我不知如何定夺，陛下来看一眼？”
　　堂本昌展开来看，看了一眼便神色大变，上面是十几个名字，也不知是朱砂还是血迹，一派鲜红。
　　梁太师道：“这是十三个内命妇的绝命书，都已自缢，她们异口同声的控告端王蓄意勾引，玷污了名节，说是愿以十三条人命来揭露端王恶行，端王，你过来。”
　　堂本晟一时都懵了，这可完全不在他计划内啊。
　　他不动，梁太师动，梁太师颤巍巍站起来走过去，程不弃贴心的把椅子也给挪了过去。
　　梁太师在端王跟前坐下，一拐杖朝他脊梁甩下去，“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我二十多年的书都白教你了，你玷污良家妇女，你居心何在？”
　　几拐杖打下来，堂本晟眼中阴沉集聚，忽然跳了起来，一手抓住了拐杖。
　　却在同时，有人也一手抓住了他手腕。
　　无心盯着他视线，挑眉，“怎么？做老师的教训你几下就受不住了？还想造反不成？”
　　堂本晟手腕一甩，准备甩开无心钳制，另一手已一掌挥了过去，“造反又怎样？关你什么事？”
　　无心袍袖一卷，卷住他挥来的一掌，握住他手腕的指尖以极快的速度源源不断的输送过去极为霸道的真气，口里倒是轻松，“那可不成，答应了旁人的事，便要做到，你，嚣张不了片刻了。”
　　堂本晟瞬间痛苦惨叫，极力挣脱无心束缚，却未能如愿。
　　杜恒远腰间配有长刀，长刀立即出鞘，朝无心砍来，却被萧瑟抬手阻了，“怎么，杜将军，在皇帝跟前动武，是不要命了？”
　　杜恒远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下了。
　　无心松开手来，悲悯看向匍匐地面的堂本晟，道：“我废了你的筋脉，今后生活虽然无虞，但其他的，还是别想了。”
　　堂本昌道：“无心……”
　　无心看向堂本昌，却在他眼中看到了别样的东西，并不仅仅是善意，“嗯？”
　　萧瑟挪动一步，与无心并肩而立，一时戒备。
　　却听殿外又有异动，有人奔跑着过来，有人声音从远处传来，“北离琅琊王迎候我北离使臣，永安王殿下，可安好啊？”
　　琅琊王，萧凌尘。
　　奔跑着的人终于到了殿前，满面惊慌，“北离军队在皇城外手持令牌，请问陛下，如何处置？”
　　萧瑟扶手一礼，“今日一场误会，原是北荒帝家事，我等先行告辞，我在驿馆内等候北荒帝和谈佳音。”
　　萧瑟携了无心，连同梅九定、程不弃，出得殿门，无心脚步一顿。
　　殿外大鸟看到无心，咕咕叫了两声，十分欢喜的样子。
　　无心也欢喜，上前摸了把大鸟脑袋，颇为依依不舍，“阿飒，等我有空了找你玩好不好？请你吃好吃的。”
　　出来宫城，果真见琅琊军浩浩荡荡，萧凌尘一马当先，把手里令牌抛了过来，“早知道有这个东西，我就早进城来啦，城外蚊子多吃的差，楚河你太不够意思啦。”
　　萧瑟哭笑不得。
　　无心接了令牌，叹道：“萧瑟，其实说起来，我跟这北荒帝是很有些缘分的，经此一遭，这些情分算是用完了。”
　　萧瑟也是心里一叹，轻声道：“后悔吗？”
　　无心看他，眨眨眼，“后悔了可有什么补偿？”
　　萧瑟疑惑，“你想要什么补……”
　　他看进无心眼睛，瞬间看懂他的意思，一脚踢了过去，“你这和尚，便正经不了三句话的功夫么？”
　　无心笑笑，“不悔，你若觉得过意不去，大可以补偿我，不过此时，我还是把令牌奉还吧。”
　　萧凌尘看着萧瑟上马，道：“什么情况？没事吧？雷无桀说你遇险，可把我给吓死了。”
　　萧瑟叹道：“有惊无险，结局还算圆满，堂本枫身死，若依的仇算是报了，堂本晟被无心废了经脉，北荒帝折损一条臂膀，如此一来，北荒边境至少十年不会有大的战争，再加上无心还救了姬雪，算下来欠无心的情分可是大了去了。”
　　萧凌尘看他一眼，“你不会真准备拿自己来还吧？别这么傻。”
　　一直沉默不语的白发仙也接了一句，“若真想还情分，离我家宗主远点便是了，一个不安分的王爷，一个不安分的宗主，凑在一块，简直是灾难。”
　　雷无桀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萧瑟，你不会真要赶无心回天外天吧？我还想和他玩呢。”
　　萧瑟冷了脸，“无心自己有嘴会说话，有脑子会思想，有脚会走路，有什么话跟他说去，跟我说得着吗？”
　　竟是马鞭一甩，当先走了。
　　雷无桀挠了挠头，“哎？怎么又生气了？我说错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