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萧]燕歌行》凉九

17、牵手

　　萧瑟对梅九定恭恭敬敬一揖到地，倒把所有人给惊了。
　　怎么说他也是朝廷钦封的永安王，他这大礼，还真没人能受得起。
　　梅九定吓得脸色惨白，转身便逃，被季贤给好歹拉住了，季贤一脸无奈，“梅夫子这是作甚？”
　　梅九定道：“能让永安王行此大礼的，必定是极难办的事，我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讨厌麻烦了。”
　　季贤道：“可这是永安王啊，永安王是我敬仰之人，你便看在我的面子上……”
　　梅九定打断他，“你的面子值几斤几两？永安王要说的事我做成也便罢了，若是不愿做或做不成，就该有两个王爷通缉我，我还要不要活路了啊。”
　　萧瑟道：“我请梅夫子做的这件事情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梅夫子做与不做皆是自愿，萧瑟绝不相强。”
　　梅九定将信将疑，“此话当真？”
　　萧瑟道：“我虽贵为永安王，此时被朝廷派军队押送回京，何异于朝廷钦犯？至于琅琊王，他若真心杀你，不过是手起刀落的事，他是识大体的人。”
　　萧凌尘道：“野郎中你乖乖听楚河说话，就算给我赔罪了，狐狸精的事我既往不咎。”
　　梅九定瞪他一眼，“难不成刚才喝的酒白喝了？还是你们当王爷的都是言而无信之徒？”
　　萧瑟头也不回，“萧凌尘你给我闭嘴。”
　　萧凌尘夸张的做了个闭嘴的动作，但看向萧瑟的视线却意味深长。
　　无心离他不远，悄声道：“你已猜到他要做什么了。”
　　萧凌尘倒惊讶了，“你也猜到了？”
　　无心道：“若有其他能帮他的法子，我可真不愿他这样啊。”
　　萧凌尘道：“依我之见，直接带兵杀到北荒，痛痛快快打上一仗便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无心看一眼萧瑟，幽幽道：“他要心思这么简单，也就不是萧瑟了。”
　　萧凌尘思索一下才反应过来无心拐着弯骂他呢，还未发作，便被无心抬手给阻了。
　　正听萧瑟说道：“在此之前，我为梅夫子讲个故事，梅夫子再来决定是否帮忙。”
　　他从叶若依的出生讲起，讲叶若依出生便被太医诊断活不过三岁，讲两人第一次遇见，七岁的小女孩坐在轮椅上眼神空洞的怕人，讲叶若依的坚强，讲叶若依多次的命悬一线，再讲到蓬莱仙岛上的仙人莫衣，和叶若依怀孕后毅然决然的决定生子，以及，叶若依的死。
　　不觉间，他泪流满面，从叶若依死后到现在，他一滴眼泪也未流过，若非熟知他的人，甚至看不出他有多伤心难过，此时一字一句道出叶若依生平，他的情绪似乎终于觅得出口，凶猛的决堤而出，让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无心大步走到他身边，紧紧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只说了一句话，“萧瑟，有我在。”
　　若非顾及场合，他当真有股冲动，想把萧瑟按进怀里，让他停止颤抖，停止伤心，让他重新快乐起来，无心想，他竟万分怀念萧瑟的毒舌。
　　萧瑟侧过身去，极力控制情绪，待一丝悲痛也不会泄露的时候，才转过身来，朝梅九定道：“我的请求便是，请梅夫子去一趟北荒。”
　　梅九定也是聪明人，“你要我以郎中的身份，杀了那个什么四皇子？”
　　萧瑟道：“不能早杀，也不能晚杀，需的在我踏入北荒境内之后再杀，至于说如何杀，梅夫子当比我更有想法。”
　　梅九定不悦，“我是大夫，又不是屠夫，我怎么知道如何杀人？”
　　萧瑟神色黯淡下来，“梅夫子不愿，我自然不会强求。”
　　梅九定道：“我何时说过不愿了？”
　　萧瑟一怔。
　　梅九定道：“我虽不喜欢杀人，尤为不喜欢以医术杀人，但永安王以如此赤城之心待我，我若不拼死报之岂不枉为人了？”
　　萧瑟大喜，“梅夫子一应，萧瑟感激不尽，我必竭尽所能，护梅夫子周全。”
　　梅九定道：“只是，如此作为终究不是正道，永安王也是我敬仰的人，此时看来，不免失望。”
　　萧瑟道：“萧瑟也罢，萧楚河也罢，永安王也罢，逆臣贼子也罢，我依旧是我，我之作为，俯仰无愧于天地，绝不会对不起我的良心。”
　　梅九定欲言又止，口里的话终究没说出来，他再口无遮拦，永安王到底是不同的。
　　萧瑟道：“我知道这不是正道，有些事我迫于无奈，不得不以阴谋胜之，但终有一日，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谁也约束不得我。”
　　所有人面色都不约而同的微妙一变。
　　梅九定声音里含了小心翼翼，“敢问永安王殿下，可是有宏图大志有待伸展？”
　　萧瑟道：“曾经我手边之物拱手让了人，却也不是说我就不能再去拿回来。”
　　梅九定伏地大拜，“永安王若有宏图，梅九定甘愿听从驱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萧瑟扶起他，“但此时，我形同囚犯，手头可用之人寥寥，梅夫子却要冒大险，实言相告，就算我拼尽全力，也未见得能护佑阁下周全。”
　　梅九定道：“生年不过百，能有此机会为永安王效力，是我的荣幸，死而无憾。”
　　回转房间，萧凌尘直翻白眼，“这老小子前倨而后恭，真的可靠吗？”
　　萧瑟一脸疲赖，打了个哈欠，“把皇位都搬出来了，这样都不可靠的话，便算我看走了眼吧。”
　　萧凌尘道：“你说真的，还是哄他的？你给我句实话。”
　　萧瑟道：“我原本绝无此心，可萧崇逼我之甚，我心中恨极，此时我能想的，只有报仇，以后的事，等我能活着再说罢。”
　　萧凌尘道：“有一句话，我却要说。”
　　萧瑟道：“你说。”
　　萧凌尘道：“父帅对我悉心教导，可不是让我一辈子风流玩女人的。”
　　萧瑟垂下视线，不语。
　　萧凌尘道：“父帅对你教导尤甚于我，难道就是为了让你浪荡江湖颓废消沉的么？”
　　萧瑟依旧垂着视线，不语。
　　萧凌尘推着雷无桀出门，出门前回头瞄一眼萧瑟跟无心握着的手，俩人从酒席上握到现在跟连体婴一样，让他颇为看不顺眼，“当然，更不是让你跟个和尚纠缠不清的，就算你自命清高寻求真爱，天下好姑娘多得是，也不至于拉个和尚将就啊。”
　　萧瑟瞪眼，“滚吧你。”
　　萧凌尘果真滚了，还细心的给他们关好房门。
　　无心呵呵笑起来，抬起俩人交握的手，笑道：“握着手让你舒服到不舍得松开？”
　　萧瑟没好气道：“不松开的是你吧？”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看着和尚笑的那副得意嘴脸，依旧让他心里讪讪，手腕一甩，甩开他的手，两手相合，试图化解掌心汗意。
　　他转换话题，“你是否也会看不起我？”
　　无心道：“因为你派个大夫去北荒行刺？胡思乱想什么呢，你还不了解我？”
　　萧瑟一时无语，无心行事向来光风霁月，可以他的性格，确实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萧瑟道：“我却有些看不起我自己，可我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
　　无心语气温柔而怜悯，“你用心良苦我岂会不知？萧瑟，你是对的，若不想再受今日之辱，除了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别无二法。”
　　萧瑟叹道：“我还能真的去天启城把萧崇赶下皇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我干不出来。”
　　无心答得微妙，“来日方长。”
　　萧瑟沉默一会，抬头看入无心视线，“刚才，你为何会去拉我的手？你想安慰我？”
　　无心眼睛一弯，眼中再次含了探究意味，“要听实话？”
　　萧瑟眼神闪烁，忽然有些瑟缩了。
　　无心道：“那一刻，我更想抱住你，就像每夜里，你钻入我怀里那样。”
　　萧瑟猛然调转开视线，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主动提起这话题，本就是试探的，可无心给了他答案，他却觉得不敢触碰。
　　无心道：“你天生是个领袖人物，你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无一不显示了你是个真正的王，耀眼的很，以前的你在我看来十分有趣，现在忽然觉得移不开眼，我爱看你耀眼发光的样子。”
　　萧瑟垂着视线，脸颊却慢慢红了，红晕在灯下，格外的撩人，清修多年的无心竟是忍不住心里一荡。
　　那红晕却又缓慢的一丝一缕的退了下去，萧瑟抬眼来看，眼中神色显露了他的犹豫不决，“无心，你是我人生难得一遇的知己，我觉得你我各守底线，对彼此都好。”
　　无心一笑，“好啊。”
　　萧瑟倒是心里一空，他本以为无心至少会坚持一下的。
　　无心道：“此时你心里一则是为叶若依报仇，二则是对司空千落的无限愧疚，现在跟你谈感情，我也觉得缺德，恰好有些事我还没想清楚，还是那句话，来日方长。”
　　萧瑟心头一时无限感慨，他隐隐觉得，能遇上无心这般知他懂他的人是三生有幸，若是错失了无心当是他此生第一大憾事，可有些事，不是说过去，就过去的了的。
　　他重复了一句，“来日方长。”
　　对无心说，也对自己说。
　　他想起无心那句话，若不知怎么办的时候，时间会告诉你答案。